似今 第2章 预谋

白日里的最后一丝阳光没入地平线，贺新岁用过晚饭后毫不犹豫的滚回了自己家。

而时子吟则留下来陪着她。

两人去了花园里的亭子里，背对着别墅，一同欣赏者时子吟今天带过来的摄影图册。

今夜的月亮格外的明亮，它慷慨的撒下恩泽，祝福所有沐浴在月光里的人。

林子衿支着下巴，目光饶有兴趣的落在林子衿低着的认真的脸上。

有时候缘分真的很奇妙，明明林子衿的气质看起来跟她和贺新岁截然不同，可偏偏三人做了十几年的朋友。

时子吟永远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张扬又欠揍的模样；

贺新岁永远笑眯眯的表情下，无形之中让你感受到她的戒备；

而林子衿，可谓真正称得是上不染尘埃的仙女。

她对所以人都释放善意，眉眼间永远带着温柔和笑意，让人看见她就不自觉的心安，想要依靠。

但说到底，三个人骨子里都是同一种人。

骄傲，倔强，带着一丝偏执和冷漠。

贺新岁常说：“搞艺术的人骨子里或多或少的都有病。”

时子吟不赞同，虽然她是搞摄影的，林子衿是搞表演的。

但她贺新岁有病关她和林子衿什么事？

“话说……”

时子吟的声音带着一起尴尬，林子衿疑惑抬头。

“怎么了？”她问。

时子吟干笑两声：“你的保镖还在岗上站着呢，你不应该让他吃个饭再去工作？”

“你倒是关心他。”林子衿放下手里的摄影册，问，“他不是已经下班了吗？”

林子衿以为林叔早就安排好了。

“我提醒你一下，贺新岁给你找的是私人保镖，24小时贴身保护的那种。”时子吟笑眯眯的说，“你不仅要管饭，还要管住啊。”

林子衿抽了抽眼角，目光复杂。

“贺新岁到底花了多少钱？”

她到底花了多少钱，能让江汜心甘情愿的待着她身边半年。

而且是半年无休。

“这个嘛。”时子吟拖长尾音，“也就三十来万吧。”

“我都说了，她可是花了大价钱给你雇来的。”时子吟补充道，“你可得好好利用利用江汜，不然多亏啊。”

时子吟在心底感动了几秒，又沉默了几秒。

半晌，她才终于开口：“我以后，再也不说她小气了。”

时子吟看着她一言难尽的表情，忍不住笑出来声。

林子衿无视她的笑声，拿起手机给林叔发了消息。

林子衿：林叔，麻烦您带江先生去餐厅吃个饭，等他吃好后带他来我这里。

时子吟看着她把“江汜”改为“江保镖”又改为“江先生”。

她很想笑，却又不敢。

她抿了抿嘴唇，强忍笑意。

她千万不能在林子衿面前笑出来。

林子衿对于她和江汜的事情看起来很敏感。

“我真的很好奇你们俩怎么认识的。”时子吟语带试探的问，“你跟我讲讲呗。”

“想听？”林子衿扬了扬眉，爽快到时子吟都觉得不可置信，“可以啊。”

时子吟没想那么多，当即激动的搬着屁股下的凳子往林子衿身旁挪去。

可接下来的话，让时子吟心凉了半截。

“你前段时间拿奖的那个照片“雪见”我特别喜欢，借我挂两天怎么样？”林子衿问。

那里是什么借，分明就是要！

时子吟咬了咬牙，心一狠道：“成交！”

林子衿笑笑，微微仰头看向月亮，眸中里染上怀念：

“我与他相识于我15岁那年，那时候我妈妈去世，我心情不是很好，你应该知道的。我舅舅便邀请我去林城的清天市玩一圈，去那里散散心。”

“我舅舅是一个武校的校长，在那里待了很多年。但我却是第一次去那里。我刚到那里的第一天，就去了我舅舅的学校。”

“那个学校很大，学校的后面连着着一整座山。那时舅舅需要接待几个人，我不认识，于是满校园的乱跑，去了后山。”

“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江汜。那时他正在后山的一处破水池边洗手，蹙着眉，表情严肃，却带着一丝困倦。烈阳在树下残留斑驳的日光笼罩着他，他就像太阳神的宠儿一般。”

“我当时只觉得心脏跳动的格外猛烈，仿佛要跳出胸腔，全身发烫。晚上回去休息时我才回过神，那一天，我第一次，对一个男生心动。”

“哇，一见钟情。”时子吟惊叹道。

林子衿笑笑，接着道：“我那时看他手上有血，以为他受伤了。递给他了几个创可贴，或许是我的突然出现吓到了他，他警惕的往后退了退。当时只觉他可爱。”

“我谎称我迷了路，让他带我出去。他同意了。”

那是林子衿第一次心里不断的期望眼前的路可以再长一些，好让她跟他可以多待一会儿。

“你要去哪里？”江汜冷不丁的停下脚步，林子衿差点撞到他身上。

林子衿仔细回想了一下她离开的那栋楼的名字，不确定的问：“勤政楼？”

林子衿也不是很清楚，她没注意这些。

江汜笑了笑，问：“是思政楼吧？我们学校没有勤政楼。”

林子衿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小声解释：“对不起，我第一次来这里。”

江汜点了点头，心中对林子衿的身份也有了几分了然。

她应当是某个老师的亲戚。

一路无话，江汜很快把她带到了思政楼。

江汜抬眼看向眼前的高楼，第一次不舍得离开这里。

“到了，你下次出来是最好找个向导，或者是不要乱跑。”江汜提醒。

学校的人，不只有好人。

江汜说完转身便要离开，林子衿叫住了他。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林子衿，独木不成林的林，青青子衿的子衿。”

江汜停下脚步，微微侧头。

“我叫江汜，长江的江，汜水的汜。”

少年已经过了变声期，声音低沉带着磁性。

林子衿晃了神。

江汜。

林子衿在心底细细品味，不禁弯了弯唇角。

很好听的名字。

林子衿回到办公室时，她的舅舅武庆正焦急的在屋子里不停的踱步。

林子衿见门没关，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舅舅。”她轻唤。

武庆看到她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跑出学校了，这么久都不回来。”

林子衿心里突然响起江汜提醒她找个向导的声音。

她装作无意道：“不小心在后山迷路了，一个好心的同学将我带了回来。”

武庆懊恼的拍了一下脑门：“我倒是忘了，你从小记性就不好。过两天你出去玩，我找个人带着你。”

林子衿抿了抿唇，舅舅还把她当小孩子。

还好，舅舅还记得她小时候记性不好。

林子衿右手微微抬起，附在小腹前的左手手腕处。

林子衿没撒过谎，她紧张到手心湿漉漉的一片，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强装镇定，似是在打趣：“那麻烦舅舅还是给我找个同龄人才好，我不喜欢长辈跟着。”

武庆本来想找个老师带她的心思顿时歇了，可除了老师还能找谁呢？

武庆犯起了难。

“舅舅。”林子衿语带试探的问，“你能帮我查查江汜在哪个班吗？是他今天带我回来的，我想去谢谢他。”

江汜？

武庆倒是知道他，学习成绩不错，人品端庄，有责任心，以往学校去做义工的名单里都会有他。

就是人比较沉闷，不太爱说话。

但也不孤僻。

是个好孩子。

而且……江汜的爸爸，跟武庆年轻时也有好些交情。

“我让江汜带着你好不好？”武庆问。

江汜那边他不担心他会不同意，到时候给他发些工资就好。

如果武庆记的不错，江汜暑假应当是不回家的。

林子衿笑了笑，尽量掩饰心底的欣喜：“他吗？我对他的印象挺好的。”

武庆点了点头，这就是愿意的意思了。

“那我就找人吩咐下去了，宁宁你好好玩，舅舅资金管够！”武庆笑眯眯的说。

林子衿歪头一笑：“那就谢谢舅舅了。”

第二日下午，林子衿带着自己买的蛋糕去了江汜的班里。

一路上她收获了不少目光。

众人都纷纷好奇的猜测，这是哪里来的女孩，这么漂亮。

林子衿脚步停在了江汜所在班级的门口，她一眼就看到了座位最后排神情恹恹的少年。

少年倏的抬眼，两人四目相对。

林子衿看到了他眼里的错愕。

他不想陪我吗？

林子衿有些不开心的想。

“美女，你找谁？”

林子衿正打算将江汜叫出来的时候，一个轻佻中带着严肃的声音打断了她。

林子衿移开目光，不动神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诚恳道：“我找江汜，你能帮我将他叫出来吗？”

少年点了点头，伸长脖子冲教室里大喊：“汜哥，有人找。”

林子衿又往后退了几步，在走廊另一端的墙边等待。

说起来，这里的教学楼和她以往见过的都不一样。

传统的教学楼哥走廊要么是栏杆，要么是半墙，都是半封闭式的。

而这里的则是全封闭式的。

一半是墙，一半是窗户。

林子衿觉得这种设计也挺好的。安全的同时也不会显得沉闷。

“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我以前没见过你。”少年挠了挠头，略带害羞的问。

林子衿摇了摇头：“我不是。”

少年害羞一笑：“我叫韩铎，是江汜的朋友。”

林子衿弯了弯眉眼：“我叫林子衿，树林的林，青青子衿的衿。”

韩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指着她不可置信的说：“你就是校长的侄女？怪不得气质这样的好。”

他们老师昨日特意在班里叮嘱他们近日在学校收敛一些，如果谁吓到她，谁立马滚蛋。

只是她为什么会来找江汜?

"韩铎，回班去。"

江汜蹙眉道。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韩铎跟林子衿相谈甚欢，他很不爽。

韩铎听见背后突然冒出的声音，被吓了一大跳。

“林子衿，下次见。”韩铎礼貌道别。

“下次见，韩铎。”

韩铎依依不舍的回班后，好奇的趴在门遍偷偷观察着两人。

林子衿的手里的蛋糕递给江汜：“我来谢谢你昨天给我带路。蛋糕不小心买大了，你可以和你的朋友分一分。”

江汜受宠若惊的接过。

“谢谢。”

江汜长的高，比林子衿高将近一个头。

两个人挨到极近，林子衿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说不出的气味，莫名的好闻。

林子衿感觉到，江汜面对她时似乎有些紧张。

两人沉默的站着，看的韩铎心里着急。

“我昨日无意问舅舅你在哪个班，本意是想来谢谢你。”林子衿斟酌着开口，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表情，“没想到他会让你做我的向导，你老师告诉你了吗？抱歉，我并未征求你的意见。所以我今天来还是想问问你是否愿意。”

“可以。”江汜依旧简言意赅。

林子衿在心底松了口气，开心的弯了嘴角。

“那我明天上午九点在思政楼等你。”

时子吟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所以一开始就是你一步一步的引诱他爱上你？”

林子衿撇了她一眼，不赞同的反驳：“什么叫引诱？我这叫主动出击。我一向认为喜欢的东西应该自己主动去争取，矜持是胆怯者的借口。等待是最被动也是变数最多的一种选择。”

时子吟笑嘻嘻的凑过去抱住她：“咱俩不愧是好朋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林子衿嫌弃的把她推开。

时子吟也不在意，好奇的问：“你当时就不担心江汜是个渣男？”

“不担心，舅舅没去调查就放心让他带着我，他的人品一定不会差。”林子衿解释。

何况舅舅后来背地里还特意又去打听了他在学校里的传闻。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聪明？”时子吟赞叹。

林子衿微微一笑：“你看不出来的多了。”

时子吟捂住胸口，表示自己很受伤。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最好的朋友？”

“你演技可真差。”林子衿鄙夷道。

时子吟收起不正经，又问：“你真打算让江汜守半年的大门？你心疼一下贺新岁的辛苦钱吧。”

“不然呢？”林子衿反问，“把他赶走岂不是更浪费。”

“或许可以去找他们公司打官司然后解雇他。”时子吟不怀好意的提议。

“麻烦。”

“得了吧。”时子吟毫不犹豫的戳穿她，“你就是还喜欢他。”

“对啊。”林子衿爽快承认，“我不得先小小的报复他一下吗？”

时子吟看着她嘴角残酷的笑，震惊的捂住嘴巴，她指着林子衿不可置信的出声：“你你你……”

时子吟丰富的想象里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的释放。

短短几秒，她已经在脑海里脑补了十几种江汜的“死法”。

林子衿有些无语：“捉弄他一下而已，人家是特种兵，我可惹不起。”

“那你以后还打算和他在一起吗？他看起来还喜欢着你，就是这个工作吧……”时子吟顿了顿，隐晦的说，“他总不能一直跟着你。”

如果江汜以后做别人的保镖，二十四小时呆在别人那里，是个男人还好，要是个女人……

时子吟显然是想的太远了。

“我又不是养不起他。”林子衿轻哼一声，“是林延光破产了，又不是我破产了。”

“再说了，以后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林子衿停顿了几秒，继续道，“昨天的我不是今天的我，今天的我不是以后的我。以后的我怎么想以后才知道，同样，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当年，不也愤恨的说过，再也不要喜欢他了吗？”林子衿垂下眼帘，苦笑两声。

时子吟真见不得好友这样，她凑过去抱了抱她：“那就以后再说吧。”

“小姐，江先生来了。”

林管家的声音从她们身后响起，时子吟松开了手。

林子衿微微侧头，深深的看了江汜一眼。

江汜不自在的抬了抬头。

林子衿心里好笑。

“到我面前来。”林子衿说。

“好的，小姐。”

林管家带着江汜在林子衿面前站定。

时子吟无意撇到了一眼时间，距离林子衿给林管家发消息也不过刚刚十五分钟。

时子吟觉得，她有必要帮林子衿关心一下江汜：“餐厅的饭不好吃吗？这么快就过来了。”

林子衿闻声也看向他。

江汜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沉默几秒：“很不错，只是我比较习惯吃快一些。”

“江汜。”林子衿柔声唤道。

“我在。”江汜说。

林子衿低垂着眼眸，掩饰眼中的眷恋。

他总是这样，有他在的地方，她总会心安。

“我本来想让林管家安排你的工作，思来想去还是我亲自跟你说的为好。”

“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吃饭，八点上班；十二点下班吃饭，下午两点上班；晚上五点下班，六点吃晚饭。如果半夜你饿的话，你只能自己去厨房找吃的。”

“除吃饭时间外，你剩下的空闲时间可以在别墅里我不在的地方自由活动。”

“周日下午你可以不工作。但除了周日下午以外，你出门需要给我报备，同样，请假提前一天报备。”

“你有异议吗？”

“我能和你住同一层楼吗？”江汜一本正经的问。

“给我个理由。”林子衿道。

“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曾几何时，十几岁江汜也这么说过。

年少的江汜和如今的江汜重叠在一起，林子衿的心不禁柔软了起来。

好似一切都没有改变过。

他们依旧相爱。

见林子衿不说话，江汜不由得开始紧张了起来。

他偷偷低头看她。

林子衿低着头，他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呼吸停滞了几个瞬间，时间在这一刻变的极为缓慢。

“可以。”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