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思嘉对着镜子里面的眉毛在较劲,手机放在桌面,放着外放,全是成雪月的劝阻。
“什么,你真要和薛诚诚出去玩?”
“我都答应了,哪有反悔的理由。”
“喂喂喂,还是不要了吧,随便找个理由也好,我知道你和她关系还不错,可她现在那样子,万一有什么问题,谁也不能保证。”
尤思嘉放下眉笔,去找眼影盘,说:“你说,薛诚诚的家里人会不会也这样形容我。”
尽可能地说的漫不经心,可也无法否定事实:一个模特在后背烧伤后一蹶不振,回家避世。
十点钟的周三,喧闹的学生玩闹声在听筒里摧枯拉朽地高下低上,小区里反而悄然无声。
成雪月沉默,半响说:“惩罚你去海岛给我买海参回来。”
尤思嘉笑说:“好。”
打包好行李正好到饭点,轮渡船在下午四点钟,都是在海边长大的人,不愿在暴晒的海风里等待,她们决定在P大的小吃街见面,先大吃一顿。
尤思嘉提着行李出门,锁门时,听到隔壁的小猫在叫唤,证明主人在家。
想起那天雨天对他说完这句话时,江瑞闻正拧好灯泡。
在黑暗里,没有多思考,下一秒,他就说了好。
尤思嘉想过他听到这话的反应,兴许震惊不耐烦,但没想过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冷漠到甚至他能跟她情感问题跟生活的鸡毛蒜皮:“你拉开电闸,按一下开关。”
她照做了。
泡奶油的鹅黄色灯光落在他的发顶,在逆光中下来。
“走了。”他也只说。
尤思嘉宛如泄掉的皮球。
年少时,也是一次次面对他的冷漠,尤思嘉每次都希望,他能跳起来大骂她。
说点什么—
渣女,以前就算了,现在吃饱了抹嘴干净跑了,你不负责,也给我道歉,给我跪下,你丫的,老子跟你不共戴天。
哪怕现在能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尤思嘉也知道江瑞闻剥开是一大个闷葫芦,打在棉花上,跳脚的只有你。
一连好多天,尤思嘉都在后悔,没事找事说这话,说不定谁也不提反而过去了。
她躺在床上,不住地点江瑞闻的微信状态,又猛地想起什么,给他转了账,弹出来一条对话框—
对方不是您的好友。
小心眼且幼稚的男人。
删除什么意思,现在还是邻居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给谁看。
尤思嘉更加生气。
可又不得不缘分是混着运气的天命。
多年不联系的好友可以在人海茫茫间遇到,而能够天天见面的人住在对面也不会碰到一次。
自从那天后,尤思嘉没遇到过江瑞闻一次。
行李箱的车轮与台阶碰撞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她像初来时一样,在下面打了一辆出租车。
尤思嘉有个变态习惯,临行前必定要检查房屋水电,这不变态,她变态在必须要用手机拍下视频,每次觉得自己没关水电时候打开看,这样才不会担心有火烧的焦虑。
距离出租车到达十分钟,尤思嘉把行李箱跟陈婆婆说明缘由,下意识抬头在楼下注意自己房子,却瞥见隔壁的阳台上悬挂的白色窗帘在风中吹动。
她没想太多,快速上楼,半敞着门,却听到隔壁的门开了。
时间紧任务重,尤思嘉没时间管,先拿着手机对着所有开关乱拍一通,放心地折返下楼时,又听到隔壁的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
尤思嘉下楼去行李,陈婆婆正在打电话,不好打扰,拿着往外走时,听到陈婆婆说:“瑞闻,你走这么急做什么,零钱都没拿。”
彻底做实了,气不大一处来,敢情人家是躲着你呢。
尤思嘉气冲冲地提着行李走到楼底下,对着五楼的白窗帘,狠狠地、恶狠狠地给了个冷眼,招过出租车,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
薛诚诚准时跟她在大学城见面,说今天公司休班。人也穿得休闲。
她们年少时就很有默契,都顶喜欢岩井俊二的《花与爱丽丝》,尤思嘉喜欢苍井优扮演的爱丽丝,而薛诚诚则更喜欢铃木杏,有很长时间,她们都模仿里面的见面方式。
今日也不例外,尤思嘉扯着裙摆,举着手里的相机,而薛诚诚手举着半颗大西瓜,扯着运动短裤,相继给了对方一个见面礼。
尤思嘉问:“你想吃什么?”
“炸甩,必须炸甩,我在大学常吃鸡公煲,虽然好吃,吃了四年,我快腻死了,你大学吃的什么?”
“蔬菜沙拉。”
薛诚诚露出“最烦装逼”表情:“屁咧。”
尤思嘉反驳:“就是啊,模特要保持身材,绝对不能胖!”
“那你得多馋啊。”
“确实,馋哭了,呜呜。”
多年后见面还是简单的快乐,没有苦大仇深地提及令人烦恼的人际关系,她们都在心心念念地炸甩。
炸甩是家乡的特色,她们在高中放学后时常去吃,把喜欢的蔬菜或者火腿肠等放进油锅里炸几分钟,拿出来多了道工序,会在上面淋特制的酱料,酸酸辣辣口感,金针菇必点。
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吃着炸甩挖一口西瓜。
“我妈说,从来没见过边吃饭边吃西瓜的。”
“你不觉得这么吃,什么都甜甜的吗?”
“对啊对啊,哎,他们那些大人能懂什么。”
可今年她们也二十七岁了,尤思嘉不经人提醒是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岁数的人,两个人甚至吃完还要再吃根冰激凌。
“呀,都这么大了还吃小甜筒啊。”老太太开玩笑她们。
尤思嘉跟薛诚诚也只是相视一笑。
午后两点,冰激凌冒出白色烟雾,握柄塑料纸上结了细密的水珠。
香草味在唇齿间爆裂开,凉凉溢满口腔。
有只黄色小狗垂头丧气地咬着尾巴,舌头伸得老长,“咕咚”在尤思嘉脚边躺下,头向店内伸着,感受着店内的凉意。
尤思嘉穿着一双红色系带凉鞋,皮肤触在毛上,揉揉软软的痒。
她翘起脚趾头动了动,小狗的身子骨像地表地面受到震动,起伏波动,然后一动不动。
真是呆且没有眼力界的狗。
薛诚诚看到都笑说:“我发现你是真受小动物的喜欢。”
“对了,我记得高中时你跟江瑞闻收养了一条小白狗,最后去哪里了。”
尤思嘉沉默,半响回:“死了。”
养到了高中毕业,跟江瑞闻大吵一架后,尤思嘉在沪市上的大学,她犹豫好半天,才肯敲开他的微信问小狗的事,江瑞闻只回两个字:死了。
她急忙打电话过去,询问情况,原是出了车祸。
“你为什么不看好它。”尤思嘉也质问过。
江瑞闻听了,只是冷静地回:“你就当我冷血无情吧。”
气得自此跟江瑞闻断了联系。
“还真怪可惜的。”薛诚诚蹲下来,“嘬嘬”两声,摸摸小狗的头,“江瑞闻应该也挺伤心吧。”
“扯。”尤思嘉想起他的冷酷,顿感不耐。
“你别说不信,高中毕业的夏天,江瑞闻给我送了六七包小狗零食,说是不用了,原来是这个原因。”薛诚诚回忆道,“都很昂贵的东西,他暑假赚的钱应该大半都花在这上面了吧。”
尤思嘉微微怔住。
这些话她是听不得的。
在她心里,江瑞闻就是个自大清冷的高贵狂。
话题就此打住。
她们去超市买了零食和饮品,经过海滨广场,像是音乐节就此举办演唱会,和游客们一样,在场外的海风里听了一场演唱会。冰箱里放着成排的雪糕,唱着属于夏天的歌曲,经过的人们吃西瓜吃冰棒双管齐下,怎么看都是一场炙热的夏天。在躁动的氛围里,尤思嘉也受到了感染,在路边买了一大捧金色金海岸,抱着大朵大朵的熔金玫瑰去检票口检票。
明晃晃的夏日,湿热的海风扬起她的长发,尤思嘉单手从光洁的前额向后捋长发,眯眼在飞扬的发丝缝隙里看亮堂的渡口,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夏日海鸥翻飞振翅声音仿佛若下去,可它们却依旧盘旋低就叼着游客举在半空的火腿肠。风的声音也不见了,但是明明看到嵌在半空的绿叶在浮动,海在波涛汹涌,白色的衣角在翻飞。
递出去的票,“咔嗒”声,边角扣去了完整的小圆。
耳边只有澄澈的像电报发送的叩响声,其余皆是电音。
尤思嘉手从清凉的抢票口取回单薄的纸,指尖像还停留在空调处,仍是微凉。
天色转而更为澄明的大亮,天地都耀眼夺目,迷蒙彻底告别,蓝色是蓝色,白色是白色,纯洁到把一切杂糅在一起却是幕经典夏日海边电影。
在远处排队的车辆间,有人散懒地靠着车门,白色的衬衫挽到手肘,小臂曲着正戴蓝牙耳机,头发在风里迷乱着,侧了头,只露着鼻梁以下。
他剪短头发,穿着正装,这份装扮像是久违的手表回收利用重焕生机搏动,可又有点散漫,像日式电视剧里的男主,露出眼睛那刻,定然是看到浪漫情诗的全封页面时的惊艳。
尤思嘉几近屏息凝神。
所以说,缘分一直是混着运气的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