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火 第1章 序章

我们的青春屹立于令人目眩的峰顶。——三岛由纪夫《金阁寺》

二零一八年，临州。

距离盛璐希来临州大学报道已经过去三日。

学校不上课，不军训，每日的任务就是从一个教学楼折腾到另一个教学楼，听辅导员讲完话再去听社团的宣讲。新生们被折磨得精神萎靡，对大学生活的憧憬一点点消失殆尽。

饶是盛璐希平日安静惯了的人，也觉得有些无聊。

“都这样，再过几天军训就好了。”任婳吸了一口橙汁，回头又招呼服务员加菜。

任婳和盛璐希同桌三年，先她一年考进临州大学，报道那日还是任婳帮着忙前忙后。她是校学生会的，这几天负责安排新生活动，忙得脚不沾地。今天好不容易两人都有时间，才能聚一起吃个饭。

盛璐希拄着下巴，说：“不想军训，好累。”

“大学军训很有意思的！”任婳眼前一亮，“训练累是累，但是你会遇见好多有趣的人，还会发生好多有趣的事。你们航空院儿应该挺多帅哥的，没看上的？”

“得了吧，个个歪瓜裂枣。”盛璐希叹出口气，“我去趟卫生间。”

盛璐希的确对大学生活不报期待，更不指望出现任婳说的人或事。

临州大学光在临州就有五大校区，其中主校区全是高分院系，而盛璐希进的航空制造工程学院特优班更是神仙打架，占了好几个市状元，其中就有她一个。

她的同学个个古板，不善交际，她又不喜欢主动开口结交，到今天为止，她连班里的人都没认全。

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抽了，才选择这么个奇葩聚集的学院。

盛璐希洗完手，照镜子捯饬自己的头发。

报考临州大学并非一时兴起，事实上，临州大学并不算让她失望，校园环境和人文都不错，只是现在有些无聊。希望如任婳所说，能出现一些有趣的事和人。

也希望偶然碰见她想见又怕见到的那个人。

“盛璐希。”

心跳猛地空了一拍。她抬头，镜子中出现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葡萄粒大的瞪得溜圆，盛璐希难以置信地看着镜子。

顾齐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上身穿着件黑色连帽薄卫衣，他歪着头，唇角勾起。他依旧喜欢低头看人，个子相比两年前高了些，气质沉稳不少，身形也更强壮。

“瘦了。”顾齐说，“真没想到能在这碰到你。”

盛璐希也没想到能在这碰到顾齐。

她怀疑老天是不是在玩她，前脚许的愿，下一刻顾齐就出现了。

两人许久没见，盛璐希很好奇，顾齐是如何做到泰然自若的。

“嗯，好久不见。”盛璐希胡乱抓了把刘海，“我先走了。”

越过顾齐身边时，盛璐希余光瞥见顾齐勾起的嘴角压了下去。她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高中时顾齐一旦不高兴，就会露出和此刻一模一样的表情。

果然，下一瞬顾齐就拉住盛璐希的手腕，生拉硬拽地把她拖进杂物间。

杂物间没开灯，盛璐希只能依稀看见眼前人影。她的嘴被顾齐捂住，不由得嗯嗯叫了两声。顾齐另一只手扣住盛璐希的右手腕，默了片刻，说：“你好虚。”

顾齐沉默一阵儿，又说：“胃也不好。”

鼻腔间充斥着淡淡中药味，盛璐希喝了几年中药，哪怕是轻微的药材味，她也能闻出来。她知道顾齐在中医系，临州大学去年才开设的专业，本来很多人想捡漏，没想到一下子被保送生和竞赛生冲爆了，正常参加高考的学生分儿也高得吓人，教学楼和科研室自然安排在主校区。

顾齐在临州大学小有名气，盛璐希自然能听到关于顾齐的事。

这两年她没打听顾齐的消息，来到临州大学后，她也很诧异顾齐会读中医学。

有人说顾齐除了打篮球和上课，就在中医系科研室，天天拿自己和室友同学试针试药。盛璐希觉得传言不假，顾齐身上都腌入味了。

她刚才还害怕，现在她忍不住笑出声。

顾齐明明是在给她把脉。

“你笑什么？”顾齐蹙眉，“两年不见，你把自己累成这样。”

“顾齐，你能不能尊重我。”盛璐希挣脱桎梏，“我走了。”

杂物间狭小昏暗，她不想和顾齐再继续待在这。顾齐伸手揽住盛璐希，温热的气息附在盛璐希耳边。

“你没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盛璐希微怔。

有的，但是她不知从何开口。

她能感觉到顾齐紧贴着她，而且气氛有点不对劲。

“对不起。”

盛璐希难得听见顾齐口中说出这三个字，若是杂物间内亮堂些，顾齐一定能看见她微微烧红的脸。

啪！

灯光亮起，保洁阿姨打开门，看到盛璐希和顾齐，赶忙把眼睛捂住说：“哎哟，小年轻怎么还跑这谈恋爱。”

盛璐希一把推开顾齐往外跑，临出门绊到个纸盒箱子，差点扑到地上。

保洁阿姨骂骂咧咧，顾齐撩了把头发，不禁哼笑一声。

如果不是盛璐希复读一年，他去年就能抱到盛璐希。

“还不出去，脑子瓦特啦。看起来也不像没钱，非得在这搞什么啦，不害臊。”

保洁阿姨又骂了一句，顾齐冷脸踹了下门，声音不大，却足够震慑住保洁阿姨。

学中医之后，顾齐学会修身养性，生活规律，人也变得稳重，难得发脾气。

顾齐出了杂物间，没看见盛璐希的身影，心想跑得倒挺快。保洁阿姨又说了几句方言，他没听懂，不过肯定是骂他的。他懒得再搭理，边往饭店门口走，边给任婳发消息。

-见到了，慢慢吃，我回学校了

接着，又给任婳转了三万块钱。

-报酬

中医系科研室。

“回来啦顾哥。”

梁正是顾齐的大学室友，平常就喜欢配在科研室点中药治治心火，结果天天被顾齐抓来试针。顾齐临走前给他扎的针，回来正好到时候拔。

顾齐边给他拔针边说：“我怎么记得暑假之前你心火压下去不少，一个假期回来又严重了。梁正，你看看你脸上的痤疮，天天高油高盐，作息不规律，再熬下去，你早晚把自己熬废咯。”

“养着呢顾哥。”梁正悻悻道，“不过顾哥你皮肤是真好，一男的，毛孔都看不见。”

顾齐把针收纳好，瞥了梁正一眼，“我这是天生的，你再怎么养，也没法和我比。”

“你这嘴啊，跟淬了毒似的。”

梁正已经习惯顾齐的说话方式，他第一次见顾齐的时候，就寻思这哥们长得真帅，脸蛋溜光水滑，个子高型还好，一笑起来世界都灿烂了。结果一开口，梁正才知道人的确没法十全十美。

他最开始嫌弃顾齐，觉得大家都是人，你装什么呀。后来时间长了，接触顾齐久了，他才明白一件事——没实力的装叫吹牛，有实力的装才叫装逼。

“哎对了，你中午急匆匆出去，见到萌妹没有？”梁正挑挑眉，一副想打听八卦的模样。

“嗯，见到了。”顾齐说，“看着比照片还瘦。”

大学里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不出一日，就能传遍校园。顾齐当时来学校报道，也就一下午，表白墙上几十条都是捞他的，各种角度的照片偷拍个遍。

顾齐其实不在乎这种事，他长得帅，还在热门的中医系特优班，有人看上他再正常不过，何况他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

“顾哥，你和萌妹到底怎么回事？”梁正笑嘻嘻凑上前，“都没听你提过，啥时候的风流往事啊？你下午嗖地跑出去，针都没拔，给我吓坏了。”

顾齐上大学之后，放假也很少回家，整日除了吃饭睡觉，就在教学楼待着，天天拿科研室的药材当宝贝似的。别提梁正，谁会想到顾齐心尖尖上会有个女生呢？

尤其顾齐晌午收到消息时惊喜的表情，梁正从来没见到过。

“啧，少打听。”顾齐一针下在梁正手背上，梁正嗷地叫出一声，只听顾齐道，“给你排排毒。”

分明是报复！

梁正忍气吞声，不敢多一句嘴。

顾齐靠在椅背上，拿出兜里的手机。

任婳给他发了三条微信。

-谢谢老板

-她脸红得跟萝卜似的。

-别出卖我。

顾齐回了个OK的手势。

任婳瞅了一眼旁边的盛璐希，自打从卫生间回来，盛璐希的脸一直红扑扑的。

两人吃完饭，任婳带盛璐希去了一家泥塑店。

高中月假，盛璐希和任婳总去封州的一家泥塑店，在反复捶打又重塑泥巴的过程中，学习上的压力都能得到缓解。

盛璐希心不静，捏泥时手总发抖。任婳看盛璐希总把泥巴锤烂，忍不住道：“你这是咋啦？见到鬼啦？”

一想到顾齐，盛璐希心里发毛。她在杂物间只想逃，从杂物间出来时无意间摸了下脸，感觉湿漉漉的，后知后觉，是顾齐在杂物间干的流氓行径！

“没谁。”盛璐希又把泥巴捶扁，权当是泄愤。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任婳如是想着。

而此时，盛璐希的心早已飘到九霄之外。

她复读的这一年，很少与人联系，人除了学校宿舍，就是在教室。手机收到家中卧室抽屉里，除了月假能回家看一眼，平时根本碰不到。期间，只有寥寥几人联系她，她的生活单调乏味，却有盼头。

封州一中关于她的传言很神，连盛璐希本人听到都大吃一惊。但是有一点却是真的，她和传闻中的学神顾齐并列年级第一，两人关系很好，最后却闹掰了。

当然，这事具体原因只有她和顾齐知道。

外人来看，两人表面上和睦，背地里为了年级第一针锋相对，后来盛璐希发狠，科科第一，把顾齐逼得转学。

殊不知，顾齐没离开封州时，两人经常会一块上自习，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她家，而且双方的父亲还是发小。她问顾齐题，顾齐总是一脸臭屁，讲得却极为仔细。在顾齐的教导下，盛璐希的成绩居高不下，她天真地以为，自己真能和顾齐以这种方式相处下去。

一次，盛璐希坐在书桌前，夏日的暖风透过窗户吹在她脸上。她记得很清楚，刚背完disappear，顾齐抽掉了她手上的词典。

盛璐希不解地看向顾齐，那日，顾齐露出前所未有、温柔至极的眼神。

“你想考哪个大学？”

盛璐希反问他：“你想考哪个大学？”

顾齐不假思索道：“临州大学。”

盛璐希便将临州大学作为目标，没日没夜地向前跑。

顾齐离开封州之后，她试图联系过顾齐，顾齐人却像消失了一样，无影无踪，她怎么也找不到。

“骗子。”盛璐希忽然说出一句。

任婳刚捏好泥人，瞅见盛璐希委屈巴巴的脸，说：“怎么了？”

“刚才吃饭，我见到顾齐了。”

任婳惊讶于盛璐希主动开口提起此事，她装作不知道，问：“然后呢？”

“他说他两年没见到我。”

任婳：“是两年啊。”

盛璐希沉默不语。

复读之后，她渐渐忘记顾齐的存在，全身心投入到备考中。长期的精神压力导致她睡眠极浅，有一丁点儿声音就能惊醒她。

她不会记错，那是今年大年初二的下午，她身体不舒服在卧室里休息，被子半罩在脸上，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推门声。

眼睛还没睁开，嘴唇就被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住。她猛地睁开眼，看见眼前闭眼的少年，浓密的睫毛轻颤，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是梦吗？未免太真实了。

但是顾齐怎么会出现，又跑到她卧室里亲她？

她怕和顾齐尴尬对视，赶紧把眼睛闭上。

两人嘴唇也只是贴着，顾齐没干更出格的事。

犹豫片刻，她决定抬手再给顾齐个大耳刮子时，顾齐的嘴唇主动离开了。

“对不起。”顾齐说完就走了。

听到关门声，盛璐希腾地坐起。她盯着那扇木门，喉咙有点发干。

她记忆中的少年，桀骜肆意，敢于去做任何想做的事。

而她始终追随着顾齐的脚步，再苦也咬牙向前走，就为了能堂堂正正站到他面前。

这条路，她坚持了十年。

而与顾齐的重逢和分离，完完全全是独属于她的生长痛。

顾齐：都闪开，Bking来了！

一篇甜甜的训狗记，有时候不要试图理解男主的某些行为，我也理解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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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