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买两个面饼子。”男人低哑的生意再次响起。
姜寸华心情莫名很好的笑咪咪道:“好嘞,二哥,给客官拿两个面饼子。”
王二哥:“......姐姐,面饼子咱们卖完了。”
“哦对对,卖完了,”姜寸华连忙抱歉道,眼看着这只沾了尘泥的尤其漂亮的手就要收回,忙道:“但我们还有肉包子,二哥,捡两个、不,捡三个羊肉包子给客官。”
男人:“可是,我们没有买包子的钱。”
姜寸华笑眯眯:“没关系,是今日卖剩下的,品相不好了,客官别嫌弃就行。”说罢,眼疾手快的将男人手上三枚铜钱给拿在了手中,扔进了钱袋子里。
钱已经没有了,男人明显楞了一下,只好接过价值十五文钱塞满了羊肉馅料还带着微微热气的白胖大包子。
一点不像姜寸华说的,是卖剩下的,品相不好的。
男人:“......多谢。”
姜寸华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们这就收摊了,客官还要些什么吗?”
男人摇摇头,带着可能是妹妹和弟弟的一大一小走远了。
目送三个大小美人离开,姜寸华不由对王二哥感叹道:“真是难得的美人啊,不知道是这附近哪个村县的,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样容貌出色的人,理应很有名声才是。
王二哥有些不高兴道:“听口音,不像是咱们本地人。”
姜寸华只顾着欣赏美人了,倒是忘了留意口音的事,她笑道:“我就说嘛,咱们西北风沙大,可养不出来这么水灵的美人,原来是外地人。”
王二哥嘟囔道:“就三个臭男人,哪里算的上美人?”
姜寸华一边收拾摊子一边叹道:“这样的都不算美人,那什么样的人才算呢?”
王二哥看了姜寸华一眼,重重咳了一声,道:“姐姐这样的才算是大美人。”
“咳咳咳。”姜寸华被王二哥说出来的话给吓了一跳,差点呛着自己,见周围空旷旷的,无人听到他刚才的话,就抚着胸口对王二哥小声道:“你可别瞎说,我瘦的跟个麻杆似的,没有半点美人的样子,你这话叫外人听去可要笑死人了。”
王二哥不服气:“我就觉着姐姐才是大美人嘛!”
姜寸华忙捂住他的嘴,道:“小祖宗,可别说了,你不还臊,我还害臊呢。”
王二哥挣脱了姜寸华的手,噘着嘴不吭声了。
姜寸华跳上了车辕,也让王二哥坐上车,甩着鞭子赶着大青骡子往城内而去。
心道,我也该买面镜子,看看自己到底长什么模样了。
唉,刚来那会是没条件,后来有了银子了,她也没少进城,却是故意将买镜子的事给遗忘了,她有些不敢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模样了。
在这大西北,吃不好穿不好压根不存在护肤一说,就是再好看的美人,这样经年累月的侵蚀下,估计都不会太好看吧?
而且,别人看她无论神态还是眼神都只是寻常,她应该就是一副很寻常的长相了。
姜寸华这次进城,除了买一些针头线脑调料香料之类的,是因为她还跟这镇上唯一的一家石匠定了一台石磨,她得去看看石磨凿的怎么样了。
有了石磨,她就可以磨豆浆点豆腐吃了。
其实吃豆腐在西北算是一道家常菜,葫芦口就有一家专门以磨豆腐为生的人家,但姜寸华不喜欢吃豆腐,她喜欢喝豆浆,喝豆花,吃油豆腐和油豆皮等副产品。
所以,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姜寸华选择在自己家中后院安装一台石磨,就是为了能偶尔喝上一碗甜咸口的豆浆。
见石磨已经凿的差不多了,姜寸华满意的去了钱家粮铺,进了一些五谷杂粮和毛栗子。
毛栗子是离这里几十里开外的大山上产的,葫芦山上没有栗子树,所以,姜寸华想要吃栗子,只能来钱家粮铺来买。
除了栗子,姜寸华还在这里选了一大袋的红枣和红糖,当然是没付款,从铺子的租金里扣。
姜寸华已经打算好了,如果钱老板不主动提铺子租金的事,她就一直从他这里拿粮食杂货,什么贵她就拿什么。
等年底要是再不还,她就带着葫芦口的老少爷们将他这铺子里的所有粮食都拉走,抵债!
从钱家粮铺出来,路过城门口的杂货铺的时候,姜寸华下了车,嘱咐王二哥看好货,她进去杂货铺子里,也没挑,随手拿了个不大不小的铜镜付了钱就出来了。
还没纠结完到底要不要照镜子的时候,姜寸华已经赶着骡车到了家门口了。
家门口聚了乌泱泱的一群人,姜寸华心下纳闷,这是怎么了?
“姜家大丫头回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人群如同摩西分海一般让了开来,露出了人群中间的三个人。
三个一大一小的美人。
三个大中小不一的人也同时看向姜寸华,双方明显都愣住了。
姜寸华吗,没有下车,她问道:“怎么回事?”
杨寿家的唯恐天下不乱的幸灾乐祸道:“他说你家这宅子是他家的,他是来收祖宅的哈哈哈。”
姜寸华眉头皱起:“滑天下之大稽,我许氏祖祖辈辈都住在这宅子里,若是祖宅也是我许氏的祖宅。”
杨寿家的大嗓门道:“可不是吗,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说他就是姓许哈哈哈哈。”
周围邻居们也哈哈笑了起来,有好心人跟男人道:“你说你姓什么不好,非得说姓许,许姓可是咱们葫芦口的衣食父母,咱们就是不认识自家父母,也不能不认识许姓人啊?”
“就是,呶,那就是许姓的最后一人了。我说后生,甭管你是来行骗的还是真来找亲的,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还是去别处去吧。”
“对对,去别处去吧......”
男人脸上具体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向来这就是面瘫脸了,倒是将受了惊吓的妹妹和弟弟牢牢护在身后,是个沉默的好哥哥。
姜寸华下了车,握着鞭子上前,仔细打量着落魄的三人,温声道:“你们的确是找错地方了,我已经没有亲人了,若是真是来寻亲的,不如去王乡贤家里问问去,他老人家是这葫芦口最有名望的乡贤,他一定能帮到你们的。”
姜寸华嘴上说着没有亲人了,心里却往那个四五十年前卷了家中财物逃走的祖父身上去想:眼前这三位,莫不是那个负心汉臭贼子的后代吧?
但是,那贼子有这么好的基因,生出皮相这样出色的后代吗?
姜寸华有些不信。
“王乡贤来了。”有人提醒道。
姜寸华转身去看,就见到王二哥气喘吁吁的拉着王乡贤踉踉跄跄的过来了。
一看就是王二哥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王乡贤,将他快速的拉过来的。
王二哥松开王乡贤的手,跑到姜寸华面前,跟个炸了毛的小猫一样对着男人呲牙,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王乡贤喘匀了气,看到男人之后,心下猛的咯噔了一下,无他,身沾尘埃不掩其风华气度,这样的人物,他平生仅见。
王乡贤整理了下衣襟袖口,对着男人一礼,客气道:“老夫乃是这葫芦口村的乡贤,鄙姓王,敢问阁下是?”
男人回了一礼,哑着嗓子道:“在下许思年,叨扰了。”
许?
许!
王乡贤脸上差点没端住,继续问道:“敢问阁下从何处而来?所为何来?”
许思年:“在下从京城而来。来,寻亲。”
姜寸华明显的看到王乡贤的手指抖了抖,然后就听这老头对许思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烦请阁下来老夫寒舍中一续。”
许思年行礼:“敢不从命。”
姜寸华目送王乡贤带着许思年三人离开,然后对邻居们道:“都散了吧。”
邻居们原地移动了下脚步,没有离开。
杨寿家的也笑不出来了,她面上带着恐怕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问姜寸华:“真是你家亲戚啊?”
姜寸华叹道:“说不准,他说姓许,不过我印象中是没有这门亲戚的,你们也别猜了,还是等王翁翁的话吧。”
邻居们一想也是,就离了姜寸华的家门口,转而去王乡贤家门口聚集去了。
姜寸华赶着骡车进了门,王二哥帮姜寸华卸了一半的货,对姜寸华道:“姐姐,我去看看。”
姜寸华道:“大人谈事,不会让你听的。”
王二哥道:“但也不会防着小孩子偷听,你等着,我去听完就回来告诉你。”
说罢,就跑没影了。
姜寸华也没心思收拾采买来的这些货了,坐在还没卸下大青骡的车辕上出神。
真是姓许的?
从京城来的,莫不是景宁侯府的人找来了?
但也不像啊,那三个人的确气度非凡,但都没个护卫家仆之类的跟着护送的吗?他们自己就跋山涉水落魄满身的就找来了?
这也太儿戏了吧。
她环顾着早就已经大变样的院落,心里突然就升起一阵接一阵的恐慌。
如果真是景宁侯府后人,那这院子,还有这葫芦口的地,还有镇上的铺子和茶楼分红,还是属于她的吗?
她是女人,而且是个即将被强迫出嫁的女人,因为是许氏最后一人才能继承这些财产,若是许氏有了现成的男丁,还能有她什么事吗?
不行,她得做些什么。
姜寸华从车辕上跳下来,在地上急躁的转圈圈,心里想着得做些什么,但她此时心乱如麻,着实没有什么头绪。
门突然敲响了。
“谁?!”喊出来之后,姜寸华才反应过来自己应激太过了。
门外声音响起:“是我,你王嫂子。”
姜寸华开门,将王嫂子和小菊放进来,又重新牙好门。
王嫂子有些着急问道:“怎么回事?我在田里干活,怎么听说有姓许的上门找来了?”
姜寸华看着裤腿都还没放下来,一身泥土的王嫂子,勉强笑道:“听说是姓许。怎么,有许姓后人找来不好吗?”
王嫂子拍腿道:“傻丫头,你还乐呢!有姓许的找来,还有你什么事儿?我听说是个长成的男人,带着个半大小子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小子,天老爷菩萨祖宗,一下子来了三个男丁,这家产,到你手里还能有几分?”
姜寸华无话可说。
倒是小菊,提醒道:“说不定是骗子,听说了姐姐的事,才找上门来说自己姓许的,娘和姐姐放心,王乡贤不会认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王嫂子忙道:“对对,我糊涂了,咱们葫芦口一直是你们家做主的,不是谁说拿走就能拿走的。”
姜寸华道:“要是景宁侯府呢?”
王嫂子倒抽口凉气,小菊的嘴也张大了,眼睛瞪的溜圆看着姜寸华。
良久,王嫂子才道:“应该,不可能吧?景宁侯府不在京城享福,来咱们这穷乡僻壤做什么?”
姜寸华:“你们不是说这西北的军队有一半都是景宁侯府的吗,也许人家是在这边军中任职来了,顺便将家产收回。”
谁知,王嫂子却是道:“这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我也听我家那死鬼说过古,以前这边军中的确是姓许的将军领兵的,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再没听见有哪个将军姓许了。”
姜寸华垂眸不语,王嫂子和小菊也静默无声,好一会,姜寸华才道:“如果那三人真的姓许,那我要是跟他们争这葫芦口的家产,胜算有多少?”
王嫂子重重叹息一声,道:“一点胜算都没有。”
姜寸华皱眉:“有你们的支持还不行吗?你们只认我这一个继承人,不认他们也不行吗?”
王嫂子面露悲色,摇头道:“不行的,咱们说了不算数的。唉,就拿我们王家来说吧,二哥是个男丁了吧?可是我们家那死鬼一咽气,死鬼的兄弟们就将我们家的地给收回去了,要不是租种的你们家的地,我们娘儿三个早就饿死了。”
姜寸华惊讶道:“二哥虽然小,但也是后嗣,怎么就将地给收回了?王乡贤没说什么吗?”
小菊不忿道:“说了,要不是王翁翁说情,我们家的房子也被那些人收走了。他们说弟弟还小,种不了地,地给我们就都荒废了,明明我跟我娘能种的了那两亩地的。”
王嫂子跟姜寸华道:“这世道就这样,只有男人才能当家做主,别说来的是个壮丁,就是来的是那个小的,也轮不到你的。”
姜寸华心下发凉,喃喃道:“总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