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不谙世事的怀春少年,见他们这般争锋相对,心中丝毫不起波澜。
故霈桉,还有故叔…故徐明。
从弓和玉先前透露出的消息,让我无法再直面这位视我为己出的男人,隐在无框眼镜后的面孔,如被撕开伪装的怪物,张牙舞爪立在众人之间。
相比之下,我的好友弓和玉,倒像个正常人。
在他没说出这句话前。
“嫉妒?”
故霈桉下压扳机,我屏住呼吸,生怕他手抖走火,将弓司令家的公子送进ICU。
鬼魂无法接触生人,我依旧抱有希望,想把弓和玉从这俩疯子身边拉开。
眼下我能做,仅这一件事了。
“可笑。”
如天鹅绒般丝滑的嗓音,混合恨意后沙哑听不清,我双腿顺衣柜垂落,轻轻靠近弓和玉插兜的右手。
这是他的小习惯。
无论何时,他都会携带防身用具,自幼从部队摸爬滚打,自然也有超乎常人的胆量。
但故霈桉喜欢观赏旁人的绝望,在状况没变更糟糕前,我得赶紧让弓和玉出去。
一直沉默的故徐明忽然开口,轻飘飘甩下颗炸弹。
“你竟然还邀请端木?”
不只弓和玉,连故霈桉都愣了。
枪口微抬,他扭头示意保镖查看。
阳光灼眼,我躲在弓和玉的影子里往外望,入口处一身黑的高大男人,除了端木舒还能是谁。
有人认出他,端起手边酒杯,将好好的葬礼搞得如同庆功酒会。
我单手托住下巴:“阴魂不散。”
“没有。”
“你还在跟他演戏?”
对话简短,故霈桉皱起眉头。
端木西装革履,每一根发丝都妥帖梳在脑后,与雨夜简直判若两人。举手间带满自信,仿佛参加的不是葬礼,而是一场盛大的聚会。
对故霈桉的情史没兴趣,我收回目光,琢磨该怎么吸引弓和玉注意,结果故霈桉敛眉。
“出去。”
高高在上的口气,弓和玉哪是听命令的主,右手刀光在指尖略过,空气被劈出嗬嗬风声。
毫无喘息机会,常年习武使得弓和玉反应比旁人更迅速,眨眼空隙,混合荼蘼花香的风拂过,子弹打在刀刃声令人牙酸。
除了两位当事人,故徐明都怔住,未料故霈桉真的会开枪。
即便手.枪装有消声器,余音吹散为数不多的寂静,弓和玉早有准备,尖端擦着故霈桉面容划过,死死钉在门框。
“故家还涉及——”
“哗啦!!”
碎片飞溅,光斑洒落,弓和玉甩出的军刀掉在落地窗前。楼下早已乱作一团,宾客四处逃窜,唯独端木舒站在庭院里,单手端着酒杯,抬高手臂往这边遥遥一举。
“……”
他无声开口,距离问题我无法捕捉全貌,只依稀辨得两字眼:变、该。
变态,活该?
用这两个词形容故霈桉,简直是对他了不得的赞美。
越混乱,他们越目不暇接。
故霈桉带保镖去楼下稳定场面,还剩侧脸被刀刃擦破皮的故徐明。
他手指轻抿,扫了眼尖端鲜血,探究目光从弓和玉身上略过,想询问最后又选择沉默。
不大的空间总算能有喘气空隙,我懒得看院子的闹剧,视线停留弯腰捡起军刀的弓和玉,琢磨该用怎样方式传达我的存在。
最要紧是将他带到小院,好把我从禁锢中解脱,以免再被故霈桉当成充气娃娃,做些不堪入目的事。
“挱。”
军刀入鞘声嗡鸣,弓和玉直起了身子,背对我的缘故看不清他神情,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喂!”
眼见他准备离开,我慌忙收脚。
弓和玉步伐迈得极大,转眼功夫抵达楼梯口,却又停住了脚步,望向走廊尽头。
他双睫微垂,骨节泛白,我伸长手臂,食指擦过他手背,他忽然低头,目光停在我触及处。
“……”
他能感应到!
出乎意料的喜悦,令我忘记怎么呼吸,目光始终停留在他面容。
“你能听到我吗?”
眼下也顾不得旁人,我用尽全力开口,提住他耳朵,试图让他感知痛觉。
“你去我们高中附近的胡同,找到最西头房间,里面有……”
我缓缓放手,沉默注视毫无反应的弓和玉,万一他能感应到我的存在呢?
正当不死心刚想再次呼唤,结果对方率先出声,直直对上了我双眼。
“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什么,我来不及思考,刚想反问,结果身后脚步钝闷。
“你们高中。”
我扭头,对上故徐明沉下来的脸。
弓和玉一声嗤笑,倒也不急下楼,刀刃看似轻轻点在扶手,等我注意残留的痕迹,默不作声注视对立的两人。
眼下场景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空气中摩擦出来的火花,几乎点燃整栋别墅。
静默过后,却是故徐明率先岔开话题:“你?”
“比你早。”弓和玉双手一摊耸肩,给出不像回答的答案:“那次家长会开始。”
家长会?
我眨眨眼,回忆他所指的时间。
——大概是初中新生入学?
“我第一次见他露出那样表情。”弓和玉声音飘忽,如化掉的冰淇淋,奶油滴在我心头:“在这之前,我以为无论对谁,他都是永恒不变的傻笑。”
“......”
忽然不是很想让弓和玉去救我。
察觉故徐明的困惑,他紧接着补充道:“故霈桉说得没错,的确是我才导致他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朋友。”
“那些家伙能跟小故呼吸同一间空气,已经是对他们的恩赐,还想对他得寸进尺,妄想取代我的位置……”
明媚阳光黯淡,两人的肩头笼上阴影,弓和玉五官变得模糊,甚至算得上陌生。
我屏住呼吸,想不通这话的意思,故徐明脸色比先前还可怖,似乎弓和玉干涉我交友,是件罪不可恕的事。
“他们不配,你配?”
故徐明将问题抛回去,微推下滑的镜框,声调上扬:“你又有何种身份。”
“公主杀死国王的剑。”
弓和玉答非所问,双手环绕手臂,气定神闲同故徐明对视,并不畏惧忽然安静下来的庭院,以及隐约回荡在楼下客厅的脚步。
“他没死。”
简单一句,毫无疑问,他笃定的态度令我都有些恍惚,似乎躺在病床只能依靠呼吸机的人不是我。
回应他的只有故徐明的沉默,以及清脆的子弹上膛声。
“那个可笑的、所谓的墓碑,连他死亡日期都不敢标注,也在忌讳真的能诅咒死他。”
声音不疾不徐,弓和玉转身,直直对上故霈桉抬高的手臂。
“倘若见到最敬佩的人成为杀死他唯一好友的刽子手,你认为他还愿意搭理你?”
我哑口无言。
这么简单的激将法,我不信故霈桉会傻乎乎上当。
“……”
收枪声响细微。
故霈桉站在原地,被遮挡的阳光重新泄露,站在光影之下,他面孔都变得朦胧。
弓和玉早有所料,抬脚冷笑着下楼,插肩而过时两人相撞,发出的动静令人牙酸。
“看吧。”
他站在楼梯口的拐角,视线越过护栏,直直落在故徐明的面容。
——我是最锋利的剑。
他无声开口。
直到踏下最后一台阶,弓和玉原本挺得笔直的背松懈,也仅是眨眼功夫,又恢复成我所熟悉盛气凌人的模样。
自刚才开始,我便觉得不对劲。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总觉得这栋房子的空气夹杂怪异。
没了荼蘼花的香气,似乎回到我出事时的雨夜,湿漉漉的血腥从太阳穴飘散,落在毫无知觉的双腿。
我眼皮一跳。
心中隐约腾起不妙预感,眼下又来不及去探究,甚至在弓和玉踏出门房的瞬间,我连最简单的跟随都办不到。
屏障无形,我手指抵在距离门口半尺,奈如何用力都无法穿透分毫。
外面光线强得刺眼,弓和玉头也不回,径直走向庭院口,背影渐渐融入这夏日阳光中。
周身浸满凉意,我握紧门把,默默吞下一口唾沫,呼吸顺着故霈桉的靠近变得紊乱。
对方感应不到我的存在,直直走到房外,始终凝视刻有我名字的木碑,同那些衣物一起,共同扔在花丛底不算大的墓穴。
又会有谁将骨灰埋在自家庭。
我想不通,随后出来的故徐明也一脸困惑:“这场戏你还要做多久?”
他问。
“先前你开枪,是真想杀了小故的朋友,对吧。”
回应故徐明的,只有死寂空气,以及故霈桉被火药灼伤的手指,那是方才他与端木舒争斗中留下的痕迹。
故霈桉答非所问。
“他知道了。”
“我要再把故诗藏起来。”
哈喽哇宝贝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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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