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笼 第51章 管家

“卯时正刻，早睡早起，保重身体。”打更人敲着梆子沿街叫喊。

沈思漓顶着眼下乌青，睁开清明的双眼，不知第几次侧头瞥向沉浸在睡梦中鼾声如雷的高靖远，心中满是痛苦。

太吵了。

一晚上了，耳边就没消停过！

沈思漓坐起身，隔空向高靖远挥出拳风，后者仍沉浸在梦乡，对她的举动毫无察觉。

为免将他吵醒，沈思漓轻手轻脚地爬下床，简单梳洗后蹑手蹑脚地走出正房。

恰好遇到莫莉怀中抱着一柄长剑走来。

主仆俩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此时厨房已经升起炊烟，侯府下人开始每日的劳务。

沈思漓只带莫莉离了正房，余下的人留在院里服侍高靖远。

不多时就快到静妙堂，往南边再走百步就到朔水院。沿着青石板路不紧不慢地走着，路过的丫鬟婆子停下手上动作，恭敬地向沈思漓驻足行礼。

听王太夫人所说，高无定是在原平护城河无定河边降生的。高靖远一拍脑袋就起名为高无定。

而无定河别称朔水，高无定的院子因此命名朔水院。

这还是沈思漓初次踏足朔水院，五角红梅跃上墙头，垂在粉墙上自成一副落梅佳作。

庑廊下站着一排端着盥洗用具的丫鬟们，见她带人走来，连忙行礼问安。

沈思漓微一颔首，莫莉上前问话道：“少爷平日里什么时辰才起？”

丫鬟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看着年长些的丫鬟小心回话：“奴婢几个都是在屋外伺候的，并不晓得少爷作息。”

沈思漓眉头一挑，这是不愿意同她说实话呀。

莫莉去推房门，里边被上了门闩，推不开。

沈思漓让莫莉站到身后，随即对着门闩的位置抬腿就是一脚，直接将门踹得撞在屋墙上砰砰作响。

在场的丫鬟大惊失色，还未缓过神来就见新夫人抽出侍女怀中长剑，一个箭步直奔卧房。

有的丫鬟吓到腿软，反应快地让人去拦着新夫人，自己则是去静妙堂搬救兵。

“夫人！”其中一个丫鬟高声叫道，“您这是做什么？！”

“傻愣着作甚！快将夫人拦下！”

“奴、奴婢去寻老夫人！”

屋内一时兵荒马乱，屋内伺候的丫鬟惊叫连连。

莫莉面无表情，不耐地“啧”了一声，拦住侍女不许咋咋呼呼的叫喊，也不许她们靠近。

沈思漓一把掀开架子床上宝蓝色软绸床帘，对着高无定又快又准的刺了下去。

高无定正睡得迷糊，就听到屋内一阵喧哗，半梦半醒间就看到沈思漓提剑向自己刺下来。

情急之下他大叫一声，急忙躲闪至床角。

待他看清沈思漓只是提着剑刺到软枕上并未真正下手时，已经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啊……！”一个穿着得体的丫鬟听见高无定的惨叫，失声尖叫瘫软坐在地上，痛苦哀嚎着，“快来人啊！夫人要谋害少爷了！”

“闭嘴，一大早嚎什么丧。”沈思漓一剑刺穿脚踏，瞧着着高无定狼狈模样，对丫鬟们厉声呵斥道，“即今日起，世子爷卯时正刻必须起床练武。若世子爷偷懒耍滑立即来报我，届时我再提着剑来督促，要有哪个不长眼的丫头敢包庇纵然，休怪我报到侯爷那儿去，将人统统发卖出府去！”

“是，夫人。”丫鬟们才反应过来新夫人的打算，战战兢兢地瑟缩在一旁，连连应是。

“想让我用功可以好好商量的，何至于……”高无定吓得脸色苍白，涨红着脖子说道，“就不能换个法子，好言相劝温柔些吗？”

要不是沈思漓提起剑来都拿不稳，高无定都要怀疑她是真的想要的性命。

再者说，谁家督促人用功如此蛮横！招呼都不打，不由分说地就挥剑斩来。

沈思漓斜眼看他，嘴角噙着笑：“世子倘若连勤勉都需要旁人劝着，还不如指望让侯爷多生几个孩子呢。”

高无定攥着锦被的手一顿，咬紧了后槽牙：“是本世子今日懈怠了，往后我定当准时起床练武，还劳烦夫人从旁监督。”

沈思漓欣慰的点点头，和颜悦色的说：“别赖着了，还想不想要你父亲那杆子红缨枪了？”

“想……”

高无定脸上红透了，紧紧揪着被子捂在身下不放，支支吾吾说道：“你……你先出去！我很快就出来。”

沈思漓不明所以，假装使劲地拔出长剑再笨拙的收入剑鞘。转身嘱咐丫鬟们手脚麻利些，到院外大理石圆凳上坐着悠哉地用茶。

约过了一盏茶功夫，高无定换上练功服，单手着提枪，从桌上拿起热茶仰头饮下。

沈思漓介怀的看着自己用过的茶杯被高无定拿去喝，撇了撇嘴。

高无定眼神锐利，一改浪荡形象变得正经许多，好看的剑眉冲沈思漓微微一挑，随即摆出架势。

他操控着手中长枪挥转，身子矫健地连着甩出三枪，接着一个弓步向前提腿下刺。

高家红缨枪法以凌厉霸道著称，招招都是冲着性命去的杀招，不给敌军留一点余地。

沈思漓抿着唇角，暗道火候不够，高无定这枪使得还不够格。

红缨枪在高无定手中像个花架子，起到一个耍的好看的作用。

并未使出高家枪法一成的威力。

沈思漓这个习得薛家刀法不足半年的菜鸟，要是能与高无定比上一场，都有十足的信心能够击败他。

而另一边高靖远和王太夫人听丫鬟十万火急来报说沈氏提剑要谋害世子，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正在奔命赶来的路上。

王太夫人更是焦急地险些晕厥过去。

母子俩才进朔水院，与想象中凌乱不堪的情形不同，平日里疏懒懈怠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高无定，正在院中挥舞着红缨长枪。

而沈氏在坐在蔷薇花藤架下聚精会神地督促高无定练功。

“即便是为了劝桑儿刻苦，这法子也过于偏激了些。”王太夫人捂着心口，还道自己看花了眼，“要是把孩子给吓出病来了可如何是好？”

高靖远却不这么认为，附耳低声复述了遍沈氏与高无定的对话，王太夫人瞪圆了眼，诧异地说道：“沈氏不过三言两语，竟如此轻易就叫桑儿有了上进心？”

“沈氏有些本事在身上，不到一个月的功夫连最难缠的皮猴都叫她给收服了，”高靖远满怀希翼道，“您从前也孜孜不倦的劝他勤奋，到后来不还是放任了这臭小子。如今有沈氏督促，将无定养成个将门虎子，想来也不是难事。”

莫莉瞥见角落里的高靖远和王太夫人，不可察地提醒沈思漓。

沈思漓不经意地环顾四周，视线落在王太夫人身上，连忙起身行礼，笑盈盈道：“母亲与侯爷都来了呀，儿媳正准备去静妙堂给您请安。”

王太夫人笑眯眯地挽住她的手臂，笑着说道：“不碍事，以后你每日不必来请安了，好生督促着桑儿习武就成。”

“儿媳定当尽心，”沈思漓乖顺应下，撇过头问高靖远，“不知侯爷今日可得空指导指导世子？”

高靖远微微颔首，走近了指导起儿子来。

王太夫人牵起沈思漓的手，轻轻抚着：“好孩子，是时候该让你试着执掌中馈了。”

沈思漓目光似有担忧，想要推诿。

“别急着推脱，试试而已，”王太夫人笑得没了眼睛，给她吃上一记定心丸，“有拿不定主意的也不妨事，有婆母给你做主呢。”

“那儿媳试试看吧。”

……

十月初一，寒食节当日，胤都城天际降下零星飘雪。

定安侯府家祠供案上摆满了肉汤面条、红豆饭、糍粑等各式祭品，府内众人换上冬衣祭奠先祖，以示孝敬。

高靖远父子俩各执一火把，点燃柴火，以保整个冬季平安顺遂。

王太夫人从沈思漓手上接过纸寒衣焚化于柴火堆，口中带着哽咽念念有词，祈望高太老爷能够顺利收到暖和的冬衣，在九泉之下也要吃饱穿暖。

祭奠过后，祠堂空地留下两个小厮看着柴火堆，杜绝走火的情况。

王太夫人哭得满面泪光要先回房清洗一番，让她先行去到正堂。

今个亦是沈思漓新官上任执掌中馈的日子，依着王太夫人原先分好的差事与花名册上的人认过一遭。

再对府内奴仆训训话，立立威。

定安侯府的下人除了王太夫人院里的是从原平高宅带来的老人，其余的大多是到了胤都城里采买来的。

沈思漓身上穿了件红梅色提花纹兔毛绒对襟长褙子，同心髻束金累丝银杏发冠，两鬓串珠流苏摇摆灵动。

这一身显得她气度清贵高华，有股子不怒自威的威压。

她抬眼望去，厅外已然成群作队分列站满了人。

沈思漓转身进了右侧的茶室，候在一旁端着花名册的婆子拿不准她的主意，忙跟上前去，却被莫莉拦在了门外。

莫莉神色淡漠，沉声说道：“夫人叫你名了，才许进屋来。”

茶室内，玉梅与栗桃分别为作账房先生打扮的白云观道长备好笔墨纸砚。

沈思漓迈着步子坐在茶室正中的位置，向二人点头示意以表敬意。

王太夫人进茶室后看见两侧各坐着两名账房先生，猜不出沈氏的打算。

待王太夫人落座，栗桃退了出去在门口按照花名册一一叫人，室内只留玉梅、莫莉与尤嬷嬷伺候着。

万事俱备，沈思漓呡上一口清茶，对莫莉温声说：“开始吧。”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许姓管事的声音：“夫人、太夫人，谢国师登门拜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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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