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也并没有带着季眠走出太远,这是一片荒地中的院落,出人意料的,一切用具都十分齐全。季眠的身体恢复得很慢,许是因为那毒素的关系。
可她不愿意解毒,自然又有她的考量,林清也能做的,不过是帮她分担一二。
疗伤过后,季眠再度昏睡过去。林清也便趁着这机会,往返了一趟中心区。
接见她的还是南宫礼,二人面上俱有一抹惊诧。
南宫礼:“你果然还是来了。”
林清也:“你长的和我认得的一位故人十分相像。”
南宫礼大概知道她说的是谁,却还不想对面。
“坐吧。”
林清也落座后,又想起方才那句对话。
“将军方才所说的果然,是为何意?”
“将军……你我二人竟生分至此。”
南宫礼皱着眉,打量着林清也脸上的神色,却发觉对方竟然真的不认得自己。
“莫非你,忘了么?”
“我失去了许多记忆。我应是认得季眠的,可我也忘了。我想同你问问,我以前的事。”
南宫礼沉吟,道:“据我所知,若是你真的忘了,这天下间若没有你本人的首肯,是没有人能在悄无声息之间消除你的记忆的。”
所以,林清也在当时,从某种程度上应许了这件事。
可为什么呢?
“可我没想到,你竟将季眠也忘了。那她这些年,该有多难过。”
林清也揣着满腹困惑回到那个小破屋子里,季眠看上去刚醒,正靠在躺椅上晒太阳。她隐去自己的方才的会面,随便扯了些有的没的。
季眠却也很沉得住气,只等着林清也问她。
林清也:“所以,你我之间没有说开,该当如何?”
“有些事情,还是你自己记起来更好,回忆太冗杂,我的视角也很片面。”
言下之意似乎是,季眠不想让林清也吃亏。
“你我之间,难道有什么血海深仇吗?”
“可能也差不多。”
怎么会呢?
林清也难以置信,断断续续地说。
“可……我们以前,有过情,是不是?”
“是。有过。”
所以季眠总是那样意味深长的望着她。
她说有过,又说。
“你可以不承认。”
所以后来她们分道扬镳,可是季眠明显对她余情未了。自己也是,她从未对季眠生出厌恶的情绪,就算被这个人骗了一次,两次,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来找她了。
林清也总习惯性要去观察季眠,可却又忘了,季眠的面部是僵住的。而在她模糊的记忆中,季眠的面瘫并不是天生的疾病。
“你还是想抛下我,为什么?我要知道理由。”
这里面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站在季眠的角度上说的,全都是站在林清也的角度。每一句话,都在加深二人之间的仇怨,似有若无地要赶林清也离开。
其实血海深仇又如何?林清也既然选过她,就死认这一条路不会放。既然非得决一生死,那不如死拼出另一条路。
“我不想走必输的棋局。”
季眠这么说。
如今她整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股散不去的阴翳,让人看着就喘不过气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季眠,你真的很懦弱。”
“因为关于你,我才会这样。如果不是,我会想要拿命搏一搏。”
“可你又不肯说!”
林清也抢先一步截住她的话。
“你知道我这段时间看着你,都在想什么吗?这个人骗了我两次,可我还是来了,来找你,来看看你有没有死,来看看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是很强,很厉害,可你总是一个人,要把所有人都撇开。问你话,你什么也不肯说。你想要保护我,想要保护我们所有人。那你呢?”
林清也不明白,于是坐在季眠身前,将蒙住她眼睛的黑布摘下来。夜已深了,虽然没有刺眼的日光照射,林清也还是用手捂住她的眼,帮助她适应光线。
然后双手捧住季眠的脸,强迫这人同自己对视。
季眠微敛着眸,看清林清也眼中的朦胧。
“如果是关于我,我不需要你这样的付出。我想要替你分担。季眠,我喜欢你,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知道。”
季眠好像前面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光听后半句去了。于是伸手去碰林清也的长睫,上面挂着几颗泪珠。
调侃似的调笑着。
“我记得你比我大个三岁呢。”
“没有人规定年纪大了就不能流眼泪吧。”
季眠一边擦,一边盯着林清也雾蒙蒙的眼,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姿势有些微妙,于是擦眼泪进行到一半,季眠看她的眼神就变了味。
冥冥之中,季眠心中就有一个奇怪的念头。不管林清也要问什么,自己都不能够说出口。
那么。
季眠抿了抿唇,吻上那个还在漏水的眼睛。眼泪有点咸,却又好像是甜的。
因为下一瞬,林清也的眼神变得清明,变得直勾勾的,含满了欲/望。
“你欠我的慢慢还,但现在这个你得马上还。你不可以拒绝我。”
“可以。我也不会拒绝你。”
这当然也是季眠本来的目的。
泪水总带着点酸涩,带着苦,于是这个吻的性质更像是安慰。季眠自愿变为被动那一方,也是还,任由林清也予取予求。
林清也轻含着她的唇瓣,像在悉心采颉一朵细嫩的花,用舌尖轻抚和碰触。
林清也轻抚她的眉,眉毛扫过她的指尖,轻抚她的侧脸,细滑的触感盈上。她要用这样的碰触来找回自己,找回最开始的记忆。
这个人从她身边离开了好久好久,真的太久了。
于是这个吻到了最后,变得依恋和不舍。她在自己碎裂的记忆里面寻找,一无所获的时候,就需要很多的新的记忆来填补。
“林清也,你看起来很伤心。是我欠的太多了,不够还吗?”
林清也不答她,总觉得此时此刻的场景如梦似幻,但她还是下意识去回答这句话。
“你欠我的一辈子还不完。”
要不然就把下辈子也给我吧。
她尚未说出口,因为觉得这句话掌控欲太强,她不贪心,一辈子就够了,只要这个人安安分分跟自己过好这一世也就够了。她记性不好,来世和前世,自己恐怕会先一步忘记季眠。
所以还是不要将这个人捆绑在身侧更好,如果林清也喜欢她,她就该是自由的。
可季眠却说。
“下辈子也可以。现在,我们就可以进去商量商量。”
季眠在养好伤之后,没休息太久,就带着林清也进了下一个洞窟。
林清也看着地图上标记的是三个方位,若是按古书上的说法,乃是天三门方位。一般用以调理风水,规避灾厄。
离生序乃是先天形成的宝器,可这东西如今却被苍麓人用图腾封印着,显然事有蹊跷。
“季眠,我们是非要找到离生序吗?”
季眠走在前面掌灯,幽邃灯光之下,照得她半张脸都雾蒙蒙的,只能让人看清她微抿着的唇角。
“如果不找到它,未来它会为祸世间,招致不可扭转的祸患。”
林清也为这句话出神很久,又听到季眠补了一句。
“这也是我的使命。”
先前那个洞穴之中只有少数的怪物留驻,如今跟随着方位的深入,怪物聚集得越来越多了。它们看上去似乎已经有了臣属关系,分成了明确的阶级制度。
门口只有几个来回巡视的小怪,它们身上穿着人类破碎的皮甲,身体上属于人的部分并不多,动作机械而笨重,看上去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季眠不愿打草惊蛇,于是选择用它们的身份混进去。
她三两下就收拾这两只怪物,二话不说就把对方身上已经发愁腐蚀的皮甲套到了自己身上。又从地上抹了几把泥,把自己和林清也这两张脸糊的完全看不出原型。
“这一枚钥匙有三个镇压机关,只要将三个都一起打开,就能够直接取得中间的钥匙。所以我们没必要和这些东西起冲突,只要达成目的就好了。”
林清也从善如流地点头。二人就这样混进了怪物聚集得地方。它们这时候好像在举行什么仪式,于是看守的力度相对而言要松上一些。
二人眼神打了个照面,决定由林清也断后,季眠深入进去寻找机关。
季眠一路摸到头,终于在黑乎乎一片的场景之中,寻到了一丝属于人类的痕迹。岩壁上挂着一盏坏掉的灯,外壳破掉了,里面的油和灯芯却还好好的。
季眠的眼疾令她对这样的阴暗环境感到十分吃力,她只能靠摸索,并将更多的希望寄于自己的耳力上。
可洞穴之外震天的嘶吼声,打断了她的思考。季眠听到冰层断裂的声音,还有令人牙酸的,利爪抓挠冰层的尖锐摩擦声。
她狠了狠心,继续往里面走,却发现那本该存放着机关的圆台子上,如今空无一物。只遗留下一个空洞洞的壳子,整个圆形的机关台,都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活生生地挖掉了。
石台边缘是利爪留下的抓痕。
季眠瞳孔震颤,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自己中了计。
机关需要苍麓人的血打开,最为精纯的最好,不精纯的自然就需要耗费多一些。
而林清也的血,和季眠是属于同一种。所以理论上来说,林清也也能够打开机关。
季眠不顾一切地转头奔逃,方才她站着的位置发出惊惧的震颤声,并在爆裂声中被炸的灰飞烟灭。
季眠惊魂未定,死死的盯着那一方坍塌的位置,体内的气息又开始没完没了的溢出。
她们中计了。
就像是,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