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兮颜率先出言。
“玄垠锁国已久,早传不出消息来了。玄垠在锁国之前,大抵是这大陆之上疆域最为广阔的一个国家,加上底蕴深厚,那时的和平局面,基本都是她们让出来的。”
简兮颜身为魔教先锋,自然没少和各国的将领打过照面。
“我只记得,玄垠国的镇国将军是一位极为瘦削的女子,可她却能够轻松举起千斤重的大鼎,实在令人汗颜。玄垠人性情温良,追求自由,却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所有人都默许了这种困于一隅的举措。”
她看林清也低着头不说话,多少也猜到几分。
“林姑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莫不是季眠要去玄垠极地了?”
“不是要,她怕是已经走了。”
简兮颜突然把茶杯震在桌上,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模样。
“她……她……怎么说话不算话?”
这话囫囵了好几次,最后也只憋出一句。
“她的许诺被狗吃了?”
简兮颜许是气急了,在房中踱来踱去。
“她是何时离开的?留下一摊烂摊子不说,怎么还擅自毁约呢?”
简兮颜将一纸文书摆了上来。那霍晚音本是跟着她的,霍然虽然不会正面同这小孩发生冲突,但大抵还是不放心,总派人跟着她。
还没跟几天呢,人就不见了踪影。简兮颜本来在跟着司离处理玄羽宗的那堆破事,忙的焦头烂额,回过神来的时候,霍然已经亲自上门兴师问罪了。
这也就罢了,她派出自己的亲卫去通知季眠,另一部分去找霍晚音,结果漠森那边又传回消息,季眠和林清也两个人都不见了,留着一群人被困在苍麓遗址之中。
不幸的是,漠森境内那一部分的离生序已经不见踪迹。不幸中的万幸就是,虽说遗址之中险境重重,但探宝小队都还活着。霍晚音也在,只是骂骂咧咧地写了一封长信痛斥了季眠一通,最后这信倒是先传到简兮颜手中。
“这信上根本没有点明,这字字句句,跟骂我的话也没什么区别。”
简兮颜征战多年,又是个刻板的人,哪里受过这委屈。一通无名火无处发散,想着回来兴师问罪,最后又被季眠摆了一道。
这是把她当狗溜么?
林清也听完了全程,忽然觉得也自己没有那么惨。
“我是必然要去找她的,若是简将军亦有此意,不如你我同行,路上也有个照料。”
简兮颜叹口气又坐下去。
“若是我真能随意脱身,也不会托她帮我了。”
“有一个人可以。”
两人看向突然开口的雨槐。
雨槐:“谌却。”
一行人又到谌却的烬魇阁做客,谌却倒没拒绝,只说她一个人忙不过来,要简兮颜和雨槐再留一段时间。林清也着急,便先一步赶往玄垠。
谌却常来探访季照雪,今日她并未乘车过来,到了门口同张姨打了个照面。
“今日她情况如何?”
“小姐刚发过一回,这段时间都比较稳定,这下在院中看花呢,宫主大可进去看她。”
谌却打开那扇老旧的门,一眼便望见端坐在院中的季照雪。
“我总想不通,你为何非要待在这样的地方,不过费些周折,我便能带你离开。”
季照雪手里捻着花,不开口,动作缓慢,鼻尖凑到那一朵残花上,碰落了一片花瓣。
“你见过她们,玄垠的事也是你说的,对吧。阿雪,已经过了很久了,当年,她也只是一个孩子,你总不能一直这样怨她。”
“深砚阁的人跟着一块离开了?”
“是。”
若非如此,谌却也不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来见她。季照雪久居在这深山之中,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曾知晓。她好像被遗忘在这里,只有岁月留下痕迹,可多年前的怨恨却不曾消磨。
“她好像许久都未来见我了。”
谌却:“你许是怨她,每一回她过来,都被你弄的遍体鳞伤,她又总受着。这么多年了,或许是……放下了。阿雪,你也该放下了。”
“可能我只是过不去这道坎。”
良久,那朵只剩下花萼的花被季照雪从手掌上抛下。
季照雪:“我会帮她的,这是姐姐的对我的嘱托。我不会负她。”
……
玄垠地处西北,此地的地理位置偏北,原本地图上标记的位置早就空无一物。雪原之中风雪飘摇,见不到一丝人气。看来这些年过去,玄垠的国界仍在往更北的位置削减。退到越来越不宜居的地方了。
季眠遵从自己的承诺,停掉了沉镜给她用的药,果然身体状况又转变回去,在这冰天雪地里被冻的浑身青紫。
长途的奔走令她身心俱疲,终于撑不住在边界的一个小村落里暂停了脚步。
主人家很热情,邀请她在火炉边上一起坐着,端上来热茶和红薯。
可能也是看出季眠这身穿着十分不一般,也没让她太委屈,红薯上有灰,差不多被拍干净了才递到她手上。
“多谢。”
“没事,我看你这脸色实在不好看,要不要给你请个大夫?只不过我们这的大夫住的有些远了,要看病得进到集市里边去。”
季眠笑着摇摇头。
“老毛病了,不用管它,没多一会就会好的。”
这时已经接近月中了,是她身体最虚弱的时候,没有林清也,她会过的很难捱,但也不是不能忍。
“大娘,你们这有没有地图之类的东西,我来找人,兜了几圈也找不到路。”
大娘还在给她烧茶,听到这话,面色凝重一些,眉间的周围被紧蹙的眉头堆起来,像一座小山丘。
“最近不太平,都不让进去了,我们只能待在外围,这样安全一些。姑娘要寻人,恐怕不得行。”
季眠对此并不意外,为了让大娘放心,特意亮出自己的佩剑。
仍是那一块黑铁,此时就已经没有黑雾笼罩,只是通身呈玄黑色,刀柄的位置纹着一条血红色的龙纹。不需要出鞘,便也能感受到此剑能够削铁如泥,并非凡品。
“在下走南闯北,学得一些招式,能够保护自己。至于入关的事情,我认得镇妖队的人,她们会让我进去的。”
镇妖队,是玄垠锁国之后建立的队伍了,外界不可能能得知这样隐晦的事情,大抵眼前这个人,真的和镇妖队那些大人有联系。
“姑娘既然有这层关系,我自然就不会多说什么了。多待几日吧,入关的路这几天因为风雪冻住了,得一段时间呢。”
季眠当晚就拿到了大娘给的地图,画的很简陋,但也看得出很用心,应该是村里去狩猎的人画出来的,大概地形都给标记了出来。没有标示的部分,恐怕就是镇妖队的领地了。
多年前的玄垠人口壮大,办灯会的时节街道上摩肩接踵,从高处俯瞰,密密麻麻全是人,这才过了多久,外围的住户竟然已经如此稀疏了。
大娘怕她冷,不知道从哪一户又借来一床褥子,替她铺上了。
“大娘。”
“怎么了?我看你身子不太好,给你弄了床厚的被子过来,你不要嫌弃哈,刚洗过的。”
季眠摇头说不是,脸上好像有了点笑意,但还是僵着,显得不太好接近。
她的眼睛是灰色的,看起来像是个瞎子。但又是看得见的,大抵是眼睛不太好。顶漂亮的一个姑娘,大娘担心自己说话太直,便一直没有往这方面问。
“我看您的地图上标记了几个比较深的位置,过段时间就不要去了,很危险。”
“好。”
这姑娘和里面那些人有关系,她的话自然是要听的。
可季眠终究没有在这里停留,也没有盖上那一床洗过的褥子,她深感抱歉,留下了一点碎银和书信。从集市上过,买了一点干粮,又置办了一身厚衣服,这才往更深更远的地方去了。
现在的玄垠分为内圈和外围两个部分,外围看起来只是有些落后和贫困,百姓生活还是富足无虞的,外围的村户大多以打猎为生,也会种一些耐活的作物,听说早年间这边的地什么也种不出来,还费了好些心思。
外围只是冷,风呼呼的吹,刮的人有些站不稳。内圈的位置却不同,这里是湿冷,土地都是黑的,天空呈异色,在不同的时辰泛着不同的色泽。总归是不正常的。
这时入夜,天空变成血色,那一轮太阳也在厚重的云层遮掩下不见踪迹。
季眠还要走,就得提着灯,才能看清脚下的路。这片区域开辟得十分不完善,可以看得出有修剪枝叶的痕迹,却仍旧被诡异生长的植物再次挡住了道路。
季眠将黑谳拿在手中,拔出了鞘,曾经这柄剑有很多人都想一窥它的真容,如今就因为要砍树枝出了鞘,看着也没什么稀奇的。
一块很不起眼的黑铁,甚至比天下间其她的神器都难看不少。
它现在像一块失去了意识的剑,全然没有往日那样的活泼。
季眠一边开路,一边抬眼望向不远处。天地交界之处缓慢升起一轮血月,而在这同时,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响彻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