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清浅放心大胆地回到西谷,之后发生的事情恍若一场恶梦,如今梦中重温,简直像是将血淋淋的伤口又撕开一遍。
蛇□□虺果真前来偷袭,玉京子被火术灼成重伤,而傅玄保证过的普化天尊却是迟迟不见踪影;
她试图搬出神君警告他停手,丹虺却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仰天大笑不止。
“你当真觉得,那凤凰神君会为了你一介卑贱小蛇出手?”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极尽讽刺之意:
“花清浅,你可真会自作多情!”
为了确保花清浅第二日参加不了比试,丹虺还把她关进了结界,最后是在单方寸的救助下她才逃了出来。
而那个时候,玉京子被潦草扔在西谷的石地上,已然奄奄一息。
花清浅看着以前的那个自己痛哭着跪倒在地,小心翼翼捧起玉京子碎裂的头骨,疯了一样喊他的名字。
她想带他去寻医,可玉京子的妖丹已经离体,从蛇尾部分开始一点点地消失。在最后时刻,他看着花清浅的眼睛,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不要哭、清浅,你哭起来,好……”
就算是在梦里,她也能清晰记起,在看到玉京子神魂尽散的那一刻是什么心情。
玉京子从小被坏蛇欺负,性子胆怯懦弱,但只要是涉及到她的时候,他总会莽撞又不计后果地为她出头;
他对丹梁一往情深,可当丹梁与她起了罅隙时,他毫不犹豫就放弃了丹梁;
他心疼她对神君一厢情愿,总劝她要不然算了,他们离开西谷,一起开开心心去凡间过普通蛇的日子……
如果她能听他的话,早些放弃傅玄,或者不顾神君劝阻,先发制人冲丹虺下手,他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这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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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镜可回溯往事,但映照出的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虚无缥缈,更改不得。
傅玄每日在水月镜前流连,却并不单单想要回溯往事;他的记忆纤毫毕现,连花清浅某夜睡觉时穿的中衣是什么颜色都清清楚楚,根本没有必要借助水月镜。
他就是想改变往事。
就像他不善言辞,矜持怯懦,没有及时回应,教她伤了许久的心;
再就像盘龙岗魔族封印被打破的那一次,神霄玉清率雷部前往除魔,叫他一同助阵,加固完封印后他才想起来什么,一把抓住神霄玉清:
“马上就是蛇族少主比试,你有没有在蛇谷安插上神,监督众蛇?!”
神霄玉清茫然摇摇头:“没有啊,怎么了?一群蛇族而已,就算我不在,他们又能闹出什么风浪?”
傅玄立刻闪身前往蛇谷,却还是晚了一步。
无论他倒灌多少神力进镜,总是来不及,总是只能看到花清浅抱着玉京子失声痛嚎,玉京子神魂化灰,在她怀里一点点消失——
“神君。”她看到他来,满脸泪痕,木愣愣地说道,“我要杀了丹虺和他的走狗,你帮不帮我?”
满地狼藉血迹,不难猜出事情经过,傅玄看着她满身的伤,心里一阵细密的疼痛:“我先给你治伤——”
“我不要治伤,我要为玉京子报仇!你帮不帮我!”花清浅嘶声大吼,傅玄固执将神力注入她的身体,她近乎崩溃地挣扎着,但还是被他固定在原地,伤口一瞬间恢复弥合。
疗伤结束,她恢复自由便想也不想地转身,傅玄在她身后问:“你干什么去?”
“你不帮我,我就自己去杀了丹家,竹家,还有他们的蛇仆……他们都该死,都该为玉京子陪葬!”
眼见她身体已经没有伤痕,却还是摇摇欲坠,傅玄飞身上前扶住她,却惊讶地发现她的眸子已变成一片血红。
这是即将入魔之兆!
“你冷静些!”他一声厉喝,“满心杀伐,道心不稳,何以飞升?”
花清浅毫不犹豫:“那我就不飞升又如何!”
“我拼了命提升修为,飞升成仙,到底又能怎样?有些人生来就是上神,他们什么也不用做,就已经在我一生努力的终点了!”
“现在玉京子死了,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不能给他报仇,便是飞升做神仙又有什么意思?我就是自爆妖丹,也要丹虺他们血债血偿!”
她越说越激动,傅玄怕她当真迷失心智,忙送入一道清气到她心脉里,强行驱散心魔,使她镇静。花清浅软绵绵倒进他怀中,他抱着她柔若无骨的身体,微微叹了口气,闪身回到长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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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玄原本想一直守在她身边,等着她醒来,再跟她好好商量蛇王的事,却恰逢神霄玉清传来玉牌,盘龙岗出逃的魔族有漏网之鱼,李家湾一村百姓已惨遭荼毒。
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前往李家湾协助除魔,回来的时候万幸花清浅还在,只是她双眸失神,神情比之前还要萎靡灰败。
他问她可有冷静一些了,她不回话,反而没头没脑地忽然反问:“神君,日月潭所显示的未来一定是真的么?”
“未来之事千变万化,潭中所示只是其中一个分支。”
“所以是真的么?”
“……是。”
其实那日月潭乃是创世神所制,若是凤凰、应龙等上古真神带着心魔去看,潭水中反射出的便不是未来,而是激荡的心魔。
但花清浅才刚刚因出身、上神这些愤懑不已,傅玄心知,还是不要刺激她为好。
听了他的话,花清浅脸上竟浮现出一种释然的神色,她闭了闭眼,笑道:“也好……那也果真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傅玄猜测:“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你是在日月潭中看到我了吗?我做了什么?”
“你做了……你应该做的事。”
那时傅玄还听不明白她这句话,现在想来,她指的应该是上古邪魔缇阎进犯时,他没有去救她,反而救了神器榠壶的事。
花清浅说完这句话,扯了扯嘴角就要离开,傅玄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蛇谷。”她说,“我要给玉京子立冢。”
妖族的死亡是神魂俱灭,一丁点尸首都不会留下,故蛇谷以前向来无冢。可玉京子喜欢凡间,花清浅就要守凡间规矩,替他立一个衣冠冢。
傅玄点头:“我与你一起。”
“神君是担心我刺杀蛇王一伙?”花清浅勾出一抹讽刺的笑意,“大可不必,我不敢想着杀他报仇了,这条命我还是要的。”
傅玄只以为她在撒气,安抚她道:“我同你一起去给玉京子立冢。”
“他生前就不喜欢你,死后估计也不想在坟前看到你。”
“那我远远跟着你。”
“……”花清浅看着他的俊脸,不知怎的,心底忽然充满烦躁。
她忽然记起和玉京子去云廷玉城游玩的那一日,他们碰见了在此地出借离火的凤凰神君,那是她与神君为数不多的、货真价实的偶遇,还正好撞见神君打理羽毛,他四指并拢往下一扫,下手像是有点重,一根尾羽随着他的动作掉了下来。
凤凰神君的一根尾羽,可抵寻常妖族修炼千年的功力,方圆百里的妖族都蠢蠢欲动,只有花清浅一个不要面皮地扑了上去,求神君让她捡走尾羽。
那根尾羽并没有被她克化掉,而是放在她的乾坤袋里,每次看到这根尾羽,想起神君低头对她说的那声“可以”,她就能高兴得左脚踩右脚。
那时她能开开心心欣赏他英挺的眉目,如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都觉得受宠若惊。
可是如今,她一看到傅玄,想起的只是玉京子临死的惨景。
从今往后,她怕是再没有欣赏他容颜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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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玄陪着她给玉京子立了冢,便要将她带回长生界。
“我不想去长生界,神君不用管我了,我想在蛇谷呆着。”
“蛇谷不安全。”
“那我就去凡间,丹虺绝对找不到我的地方。”
“我跟着你。”
花清浅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爆发:“我就是不想与你呆在一处!”
傅玄睁大眼睛,一时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握紧双拳,身子往后缩着,仿佛对他既怕又恨:
“我不想飞升了,也不想再要你,你做你光风霁月的凤凰神君,我做我阴暗无耻的卑鄙小蛇,互不牵扯不行么?!”
傅玄知道她在因玉京子自责,也在因此迁怒他,忽略了心尖上传来的惶恐不安,轻声哄着她道:
“近日魔族猖獗,长生界外都不安全,凡间也有魔族出没……听话,跟我回长生界吧。”
她还是不肯随他回去,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
“你放开我,我宁可被那些魔族吃了,好歹能与玉京子泉下相见!”
傅玄看着她抿了抿唇,目光里的疼惜与愧疚如碎冰般浮出。
花清浅低下头不去看他,只重复道:“让我走,我不要与你呆在一处。”
傅玄没有说话。花清浅仍是低着头,懒得看他的表情,于是天地肃静,只有微微变了节奏的呼吸声昭示着他还在她身旁。
过了许久,他才藏起受伤的神色,声线平稳地道:“好。等你安顿好我就走,你一个人在无量崖修炼静心。”
“我不要住你的私人巢穴。”
“可是你从前说过,你最喜欢我搭的窝——”
“我现在不喜欢了!”
目前只是赌气,还没到火葬场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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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