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翘拎着食盒从夜色里走出,看了身后一眼,她取走安嬷嬷腰间的钥匙,对着房门温声开口:“大姑娘别急,是我,我来救您了。”
“绿翘?”
一直在拍门窦宝珠终于停下来,她想通了,关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先出去。
绿翘拿出钥匙开锁:“是奴婢。”
房门打开,窦宝珠终于重见天日,嚷着要去见郑氏。
绿翘看着看起来瘦了一圈的窦宝珠以及满地狼藉,心里五味杂陈。
之前的大姑娘是何等骄傲,竟为了个男人将自己折腾到这等地步。
绿翘用脚踢开地上的杂乱,扶着窦宝珠坐下,真心实意劝她:“夫人已经歇下了,大姑娘何必急在一时,您这样过去夫人看到了没准更生气,不如先吃些东西垫垫,好好想一想怎么让夫人消气再去。”
提到吃东西,窦宝珠的确饿了。
她看透了,娘亲对她宠归宠,并不会为了她去据理力争,说到底还是以伯府的利益为先,将她关起来就是明证。
绿翘从食盒里取出一碗银耳羹呈上:“姑娘先喝两口,暖暖胃。”
窦宝珠没再推辞,木着脸捧起瓷碗一饮而尽。
窗户也从外面锁上了,屋里都是味道,绿翘将准备好的饭菜都拿出来,往外走:“姑娘先吃着,婢子去打开窗户透透气。”
窦宝珠实在是饿了,就没再等绿翘,埋头吃起来。
绿翘没有去开窗,而是顺着房前的台阶一直往门口走。
喝完热乎乎的甜羹,窦宝珠感觉胃里舒服多了,身体也跟着暖和起来,甚至有要流汗的感觉。
窦宝珠就干脆将外衣脱了。
但脱了似乎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窦宝珠发现了不对劲,她唤了声绿翘。
回应她的只有一声闷哼,紧接着,窦宝珠就看到好几日没露面的郑世恩狞笑着出现在她跟前。
窦宝珠顿时有不好的预感:“你来干什么?”
“干什么?”郑世恩冷笑,冰凉的目光如同淬了针,指着脸上的疤痕恶狠狠盯着窦宝珠,“你办事不利,我来讨点利息。”
窦宝珠艰难地顶着一**热意,对步步紧逼的大声吼道:“你滚!”
郑世恩看着不住摇晃脑袋试图保持清醒的窦宝珠,笑着缓缓走近窦宝珠:“到时你还得求我。”
体内的异样不断的侵袭着人的神志,窦宝珠心里已经有数了,但还是抱着一点希望:“你对我做了什么?”
郑世恩看着他笑:“你之前不是打算试一试唤情香的威力么,这不,给你送来了。”
至于他得不到的,自然会设法毁掉。
窦宝珠腿脚一软,跌倒屏风上,眼前的人的面孔变得模糊,她忽地一笑,朝他迎上去。
*
第二日天还没亮,郑氏被一阵心悸惊醒,想起了被看管起来的女儿。
她不是真的想惩罚窦宝珠,只是窦宝珠气愤之下钻入了死胡同。
戚云晞不日就要嫁入侯府,她只是想让窦宝珠反省几日,等她冷静下来继续为她谋前程的。
郑氏坐起来,决定用过早膳之后带些好吃的去卉安院,和窦宝珠平心静气谈一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刚掀开被子,尤嬷嬷惊慌失措闯进来:“不好了夫人,出事了!”
郑氏心中不由得一抖,尤嬷嬷最是冷静,这般失态一定是出了大事。
郑氏连忙趿鞋走下床前的地平:“怎么了?”
尤嬷嬷一五一十将卉安院里发生的一切告诉郑氏。
郑氏脚下的步子乱了,身形晃了晃,跌坐在一旁的绣凳上,咬牙切齿:“他怎么敢?”
郑世恩给女儿用了唤情香。
尤嬷嬷夫妇摇摇欲坠的郑氏:“夫人可得振作起来,姑娘还在等夫人呢。”
“珠儿……”
郑氏失魂落魄,头也没梳就赶往卉安院,可惜一切都晚了,她只看到满地狼藉,女儿的衣裙支离破碎、散了一地。
看一眼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女儿,郑氏气血上涌,一脚踹向跪着一旁郑世恩:“你这个畜生!竟然敢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郑世恩没有躲,挨了那一脚,之后慢慢站起来:“姑母打便打了,但我也有几句话要说,是表妹非要求我,我只不过是遂了她的心意。姑母若是不信,可以问绿翘。”
一旁绿翘因为护主不力,被捆起来跪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我对不住姑娘……”
她心疼窦宝珠不吃不喝,带了食物来给窦宝珠,打算劝一劝她。没想到食物被郑世恩动了手脚,反而害了窦宝珠。
“闭上你的狗嘴!”郑氏没空理会绿翘,疯了要去打郑世恩:“我今日就替你爹娘教训你!”
郑世恩冷笑了下,挡住郑氏的巴掌:“姑母说错了吧,我与表妹本就有婚约,情到浓处顺其自然,再说姑母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这事姑母比我们有经验,又何必说得这样难听。”
郑氏的心头一跳,难以置信看向侄儿。
难道当年的事他知道了什么?
当年婆母已经为夫君相中了一个姑娘,为了攀上窦家,她就是通过自荐枕席的方式得来了婚事,这也导致公婆一致不太看得上她与娘家,老两口死之前她受了不少窝囊气。
尤嬷嬷是知情人,见状不对赶走在一旁看热闹的丫鬟仆妇:“一个个都死了吗,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干活。”
屋里就只剩下了郑氏母女、郑世恩以及尤嬷嬷。
郑世恩看一眼全无声息的窦宝珠,看向阴晴不定的郑氏:“家中盼着这门亲事很久了,还望姑母成全。”
表明态度,郑世恩在郑氏的错愕中扬长而去。
没能娶到戚云晞的确遗憾,可惜有许怀彦在,戚云晞不是他能随意动的了。
但这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
“这个畜生!”郑氏对着郑世恩的背影骂了一通,满脸悲戚来到窦宝珠身边:“你感觉如何了?”
一行清泪无声从窦宝珠的眼角滑落下来。
清醒后,郑世恩告诉她,母亲生气归生气,但不会惩罚他,还会在父亲面前想办法遮掩此事。
事实证明,他说对了。
丫鬟端来的水,郑氏亲自替她清理。
看到窦宝珠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郑氏早就后悔了,若不是她将女儿看管起来,就不会让郑世恩钻了空子。
见女儿看都不看自己,郑氏的心都要碎了:“珠儿可是在怪娘亲?”
窦宝珠终于转头,含着泪:“娘亲为何不杀了他?”
这是伯府,娘亲真要替她出气的话郑世恩根本走不出卉安院。
郑氏自有她的苦衷:“他可是你表哥!”
她知道窦宝珠在气头上,可郑世恩是娘家最有出息的侄儿,动了他不好和娘家交代。
窦宝珠的眼睛肿得如核桃一般,死死盯着郑氏:“所以娘亲是想让我嫁给他么?”
郑氏无法直视女儿的双眼:“这……”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得知欺负女儿的不是别人,她甚至松了口气,双方也算知根知底,加上两人本就有口头婚约,此事就算传出去也是情有可原。
至少有伯府在一日,郑家绝对不敢苛待女儿。
只是可惜她原本还想着侯府不成,将来还可以借助与侯府是亲戚的关系让女儿高嫁。
窦宝珠闭眼。
来自至亲的伤害最令人心寒,窦宝珠彻底死心。
当初郑世恩闹出外室庶子,母亲也只是骂了郑世恩劝她大度嫁过去;后来见侯府老夫人对自己另眼相待,母亲就不再让她嫁去郑家的事,这样对伯府的帮助最大;后来戚云晞出了事,母亲想要和戚云晞缓和关系,就劝她看开些并将他锁起来。
所以,母亲宠她归宠她,但这份宠爱的基础是不能和伯府的利益起冲突;甚至只是因为郑世恩是她娘家的侄儿,对那样的渣滓连惩罚都不敢。
窦宝珠拿起手边的枕头,狠狠扔到床上:“都出去!”
*
卉安院发生那样的事后,郑氏就病了一场。
戚云晞听到风声,感慨不已。
她虽然不喜欢窦宝珠,同为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总有难以言说的苦涩与难堪。
虽说是因为郑世恩,她才在机缘巧合之下和许怀彦有了夫妻之实,才有了这一桩婚约;但她一点不感激郑世恩,更不会为郑世恩的下作开脱。
“表姐如何了?”
“大姑娘还算平静,听说伯夫人打算等伯爷回来后两人完婚。”
这种消息晓荷原本很难打听得到,因为之前郑世从不将戚云晞放在眼里,下人们按主子的心意行事,压根就不搭理戚云晞主仆。
但现在不一样了,曾经在府里悄无声息的表姑娘成了未来的世子夫人,加上郑氏态度有变,下人们也愿意私下给戚云晞卖好。
戚云晞漂亮的杏眼里盛满惊讶,窦宝珠可是舅母最宠爱的女儿:“舅母竟然没有惩罚郑世恩,同意了这桩亲事?”
换作是她,就算舍得一身剐,也得为女儿讨个公道。
晓荷说是啊,告诉戚云晞:“大姑娘与表公子本来就有口头婚约,说是年轻人情到浓处情难自已。”
但戚云晞压根不信这个说辞,窦宝珠对郑世恩的嫌弃那样明显,阖府都知道窦宝珠中意的许怀彦。不过几日而已,她不可能会与郑世恩情难自已。
不过不管事实如此,还是别有隐情,窦宝珠和郑世恩在一起是事实,嫁给郑世恩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这就是世道对女子的不公正之处了,男子往往可以三妻四妾,却一个劲的要求女子从一而终。再体面尊贵的女子一旦婚前失贞,谈婚论嫁时几乎都要连降几等。
譬如她自己,倘若她不嫁给许怀彦,往后再遇到情投意合的人,也很难确保对方真的会毫无芥蒂接纳她上巳的那一段。
不知内情的人会认为她一个孤女嫁给许怀彦占了大便宜,其实知道内情的她也会这样想,在嫁给长英侯世子这件事上,她的确占了便宜。
戚云晞吸了口气,赶走纷乱的思绪。
令戚云晞没有想到的是,她没有去找窦宝珠,窦宝珠反而来找她了。
几日不见,窦宝珠看起来清减了许多,也不复往日的高傲,一见到她就先向她道了声对不住。
这可真是稀奇,戚云晞问她:“你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