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云晞的动作很轻,免得伤口被水激荡,雾气的声嗓轻轻地:“此事你知晓便罢,今后就不要再提了,就当没有发生过。”
晓荷急了:“怎么能当没发生过?”
虽是形势所迫,可姑娘家清清白白的身子给出去了,若不去侯府,今后该怎么过。
戚云晞背对着晓荷坐着,声音听起来有些恍惚:“我不给人当妾。”
晓荷的唇张了张,满腔安慰的话梗在喉咙里。
普通人家结亲尚且会考虑互利互惠,更何况是长英侯府那样的勋贵之家,少不了要门当户对。
姑娘生得是美,却没有与之相配的门第。虽是情急之下,但到底是在婚前与世子有了肌肤之亲,这在规矩森严的高门大户里是大忌,能进侯府当个良妾已是万幸。
晓荷只剩下心疼。
该让晓荷知道的已经让她知道,戚云晞倚着桶壁平静开口:“我再待会,你出去吧。”
晓荷:“我陪着姑娘。”
戚云晞绽出个微弱的笑:“放心,我没事”
晓荷只好出去,一步三回头:“婢子就在隔壁,姑娘有需要就唤我。”
身上痛着,戚云晞心里觉得暖暖的。
她都看开了,这丫头还心疼上了。
她只盼着伤早些好起来,早日离开这里,不用知道他将与谁琴瑟相和,也听不到他的消息。
从此自在逍遥,潇洒畅快。
*
似是为了补偿戚云晞,晚膳的时候晓荷一个劲给戚云晞布菜。
戚云晞知道晓荷在担心她,强打起精神:“照这样下去,之前的男装恐怕还得重做。”
晓荷知道戚云晞还想着离开,此时听着只觉得苦涩,将一碗煮得浓浓的红糖桂圆羹捧到戚云晞跟前:“我不管,身子是自己的,姑娘今日得好好补补。”
戚云晞配合地拿起汤匙:“听你的。”
没想到吃到一半时窦宝珠就过来了。
戚云晞顿时没了胃口,搁下筷子。
窦宝珠开门见山:“你何时回来的?”
丫鬟和郑世恩都说戚云晞中了药,可戚云晞中药后仿佛凭空消失了,她将别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到人。
她甚至怀疑戚云晞不慎掉入清江池死了,或者被好色之人带走了,结果戚云晞好好地在家里。
窦宝珠想不明白。
回来的消息瞒不住府里的人,戚云晞实话实说,用的还是同应付门口的仆妇时的同一套说辞。
窦宝珠的脸色缓和了些,但她更关心的是戚云晞消失的同时许怀彦也不见了。
窦宝珠好奇:“有人看到世子送你回来,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谁看见了?”戚云晞故作惊讶。
许怀彦的意思是任谁问起也不承认诚王府别院发生的事,正好戚云晞也这样想,她只让许怀彦将她送到伯府附近。
知道窦宝珠是在诈她,戚云晞平静开口:“还请表姐让人来与我对峙。”
窦宝珠讪讪,心中也稍稍安定,他们二人没在一起就好。
戚云晞反问窦宝珠,转移话题:"我倒是想请教表姐,不是说让我在那里歇息,为何让丫鬟把门锁起来,还让郑世恩去那里?”
一提到郑世恩窦宝珠就觉得晦气。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连个戚云晞都拿不住,反而被她在脸上戳了个窟窿!
既然郑世恩事败了,她这会只想同这件事撇清关系。
她就死不承认,反正戚云晞没有证据:“这我如何得知!谁知道你是不是得罪了丫鬟。”
伯府里没有主持公道的人,戚云晞不想同窦宝珠逞口舌之争,垂下眼不再说话。
她的沉默更加令窦宝珠抓狂,难道戚云晞没有中药?
窦宝珠试探着开口:“我听丫鬟说你不舒服?”
闻言,戚云晞心头一跳。
满院子都是窦宝珠的人,她却来问自己,这意味着的确没人知道她逃离伯府别院后去了隔壁,更没有人目睹她中药的丑态。
戚云晞悬着的心微微松了些:“我一切都好,多谢表姐关心。”
窦宝珠暗舒一口气。
倘若戚云晞真被人欺负了,又或是中药后和许怀彦在一起,她不可能这样平静。换作自己,一定会第一时刻告诉长辈,让长辈做主。
种种迹象指向同一个可能性:郑世恩诓了她!
这一刻,窦宝珠对郑世恩的厌恶到达了极点。
她就说怎么会有那样邪性的药,许怀彦那里也没有中药的异样传出!戚云晞也没有,两边都没有效果,就只能是郑世恩给她的东西有问题。
肯定是郑世恩那个骗子**熏心,诓她为他预备霸王硬上弓的机会胡诌的。
总算弄明白了,窦宝珠心中大定,离开芷芜院。
之后两日,郑氏母女忙着为出席侯府的赏花宴做准备,没人来找戚云晞,戚云晞躺了两日,身体几乎已经恢复。
这两日很平静,没人来打扰她,连她最担心的郑世恩也不在伯府,没人兴师问罪。
初六这日,晓荷看着不停忙活的戚云晞:“真不和世子说一声?”
戚云晞摇头:“不了。”
侯府昨日举办了赏花宴,全上京都知道是在许怀彦相看世子夫人,估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倘若许怀彦真的因为责任要纳她为妾,也得娶妻之后,她不可能为了给他当妾继续憋憋屈屈窝在伯府。
她还得再许怀彦腾出空处理此事之前离开,以舅母势利的做派,到时肯定会将交出去,她未必能做自己的主。
为免夜长梦多,她不能死等直达柳城的商船,最好先离开上京,走一步算一步。
*
行囊收拾好了,奶娘的骨灰盒也包好,戚云晞让晓荷先去后门看看情况,她们再择机出门。
与此同时,正院里静得落针可闻。
昨日从赏花宴回来,郑氏激动得难以入眠,这回正倚在窗下的美人她上闭目养神。
但心里有事,心根本静步下来,总是一遍遍想起昨日的赏花宴。
参加赏花宴的人那么多,长英侯府老夫人同她说的话最多,还特意问了她今日是否得空,关系好的夫人都开始在私下恭喜她。
这就令她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但冷静下来又觉得太过异想天开,就算老夫人急着给世子娶亲,总不至于才相看完第二天就来提亲。
门口传来了动静,郑氏猛地睁眼。
心腹尤嬷嬷进来了,见到她就不住道喜:“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郑氏心念一动:“喜从何来?”
尤嬷嬷喜气洋洋地:“侯府来人了!”
“当真?”郑氏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定。
席间,老夫人虽然对她另眼相待,但对女儿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亲近。她会忍不住去琢磨,难道其中有了变故,老夫人有了新的中意的孙媳。
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
不到尘埃落定,老夫人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总得顾忌其他来参加赏花宴的夫人与闺秀。
郑氏起身让丫鬟给她整理着装,问尤嬷嬷:“来的是何人?”
尤嬷嬷与有荣焉,嘴角几乎快要咧到耳根:“回夫人,是诚王妃!”
“太好了!”
郑氏由衷露出笑容。
诚王妃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带过兵打过仗,称得上女中豪杰。诚王妃与太上皇后亲如姐妹,在上京的贵妇圈里是独一份的存在。
而长英侯世子与诚王府交好,诚王妃来提亲虽然出人意料,但也算合乎情理,诚王妃的到来简直给了女方极大的抬举。
郑氏连忙起身往外走:“快请。”
尤嬷嬷转身看着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别愣着了,该忙活的忙活,该去通知管事通知管事,都动起来。”
很快,郑氏在门口见到了诚王妃,以及随着诚王妃一起到来的八样礼盒。
郑氏笑得更加开怀。
诚王妃感觉有点紧张,这和打仗不一样。
这是她第一次给人做媒,托她做媒的许怀彦第一次向她开口,只能成不能败。
诚王妃深吸一口气,没用丫鬟搀扶,踩着马凳走下马车:“窦夫人。”
郑氏立即去扶诚王妃。
到会客厅分主宾坐好,诚王妃在心里默默将准备的话复习了遍。
她放下手里的盖碗,先谢了郑氏的盛情款待,直奔主题:“今日我前来贵府是受长英侯府老夫人所托,为世子提亲。”
郑氏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王妃大驾光临简直蓬荜生辉,能得到老夫人看重,是孩子的福气,王妃有话尽管吩咐。”
“您太客气了,”诚王妃继续:“既然很快就是一家人了,那我也掏心窝子说几句,怀彦这孩子只是看着冷,实则心里有成算。来之前和许老夫人特意问了一遍,总算知道了他迟迟不肯成亲的原因,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一直在等一个合眼缘的可心人。”
郑氏连声附和,作为丈母娘对许怀彦更加满意了,他原本只是看中了长英侯府的地位,没想到他还是个专情之人。
难怪许怀彦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心思果然藏得深,她暗中观察过前些时日他与女儿的来往,愣是没看出来他对女儿有特别之处。
诚王妃觉得差不多了:“所以要么说这是两家的缘分呢,将来姑娘到了侯府,您与伯爷可以踏踏实实将心放在肚子里。”
郑氏不住颔首,仿佛看到了女儿嫁入侯府后,伯府因此水涨船高的热闹场景,笑得格外真诚:“托您的福。”
诚王妃一鼓作气,“那我就去向许老夫人通报这个好消息,早些为世子与表姑娘定下亲事。”
郑氏正附和着点头,点了一半发现不对劲,满面笑容僵在脸上:“表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