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熟悉的令她无力的感觉又来了。
基于她和黎恪的关系,她觉得概括为她遇到了一个她说了很多遍想吃慕斯但她偏要劝你吃冰淇淋的闺蜜。
孟书韵不会让这样的人成为自己的闺蜜的。
所以黎恪也不是她的闺蜜。
她的手握紧了拳头松开,松开了又握紧。
最终长长吐了一口气,扶着额头坐下,“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以为咱们已经说明白了。”
与其说因为这个问题他们有过太多争执而感到无力,她有种他想丢掉她然后做傻事的感觉。
“不······”黎恪拉紧唇线,“孟书明······很好。”
他似乎让自己的舌尖在唇齿间吞吐半晌也只能说出一个“很好”。
“你怎么知道他叫孟书明的,我没提过吧?”孟书韵皱眉,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不,孟书明很好和我不与你去漠北有什么关系?”
她话音一落,一愣:“·······等等,我明白了。”
“黎!恪!”孟书韵这下隐隐的窝火终于要爆发了,“谁告诉你我想嫁给孟书明的!”
黎恪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他与你同宗,乃是家中长子,此番上任回京后前途不可限量,你们自幼相识,何况。”他顿了顿,轻声吞出一句:“他对你有意······”
孟书韵还没等他说完,咬牙打断他:“黎恪,谁允许你擅作主张地判定我的事的。”
对她来说,孟书明连一个儿时玩伴都算不上,在庐州孟家的大宅中,如同邻居家的最熊的同龄小男孩是完全不会被她考虑在择偶范围以内的。
更何况,就算她有意,黎恪也不能在这时候做决定通知她,也没资格插手她的选择。
“我不管这个时代是什么样的。”孟书韵双臂抱胸地看他:“你也别想因为咱们订过亲,就觉得可以行使所谓的男性权利对能决定我一生的事下结论。”
孟书韵近乎是防御着面对他。
这些年因为和他订过亲,孟致尧和孟书泽自然不会对她有什么催婚的行为,只是自从他们订亲以后,所有人都默认她会是他的所有物,默认她应该从方方面面学会取悦他,而黎恪退亲就像是扔掉一个他的所有物,不然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安王案背后一定有大将军的推波助澜。
即便是耶兄,在告诉她她是孟家女可以恣意过活时,也希望她能与他同心同意。若是有异,对他们也是劳心劳力的事。
女子在这个时代顺从夫君是最佳选项,可家人对此事小心委婉的姿态也让她胆战心惊。
她知道他作为好友想让她能活得更好,但是如果他真的以为自己好为名将她推给某个男人,那只会是她的不幸。
黎恪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他第一次看到向来端雅自得的韵娘如同竖起被刺到的猫儿一样长起自己的茸毛,而这是他造成的。
他从未想过他会在这短短几个月之内如此清楚地看到他们之间的距离。
咫尺天涯。
但他不想让她后悔,不想让她跟着他蹉跎,他用轻到几乎是气音的声音道:“我不是你该选的。”
“那你就觉得孟书明是个好选择吗?”孟书韵冷冷地问。
黎恪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孟书韵看到了那在她自从离开汴京后再也没见过的那安王世子的笑容出现在了他的脸上:“韵娘,他比我好。”
不论是以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孟书明都更好。
“谁好谁坏向来是唯心的,这不由你判,是由我来判的。”孟书韵气笑了,话都说得半文不古的:“你了解孟书明吗?你同孟书明相处过吗?你是凭何做此决断的?”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孟书韵站直了强硬地看着他,好像生怕哪个动作会让她落于下风,像是自己认识的那些女郎一样被男子如同货物一样给出去,她定定看着:“与你无关。”
黎恪苦笑:“与我有关的,与你有关的事就与我有关。”
孟书韵一顿:“什么?”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像是没辙了一般,苦笑之下面色惨白,如同发出自己的最后一声求救:“韵娘,他总比一个官奴好啊。”
这话一出,两人皆是沉默了下来,死寂般的空气弥漫在两人之间。
这是黎恪第一次提及被贬为官奴这件事,孟书韵终于放缓了语气,轻声中却是不由辩驳:“你要我该怎么去相信一个想要放弃自己性命的人呢?”
“你对自己的性命都不想负责,更没资格对他人的人生负责。”孟书韵说完,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扣上幂笠打开门径自走了出去。
一出去,果不其然看到孟书明在楼下斟了碗酒,点了两盘小菜当作午饭吃。
他也是很会挑位置,不像别人都喜欢避开门口图个吃饭的清静,无人的客栈里他偏偏挑了个正对着门中央的四方桌子,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支在头侧面朝街面,另一只手捏筷子的模样活像拎了个快板。
她只是重重地关上了门,“啪”地一声就立马引来了他警觉的注意。
回头的那一瞬间眯起的双眼让她一瞬间就回想起来了那晚被狼群注视着的感觉。
她下意识僵在了原地,而孟书明一看是她面色就缓和了下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摊摊手,努努下巴自己身侧的位置。
孟书韵调整了表情深吸一口气,刚要说出拒绝的话,就听张大油那带着口音的官话响起:“死在钱眼儿里了,开贴药想把老子家当都骗进去。”
张大油兄弟俩倒是离得汴京越远,越喜欢说话官话,尤其是人多的地方,显得他们俩不一样,是汴京人。
有人因此高看他们一眼,也有人厌恶地背后骂咧两句,但不论如何都能让他们引得这些“穷乡僻壤的下等人”的注意。
张大油是一个人回来的,看样看样子是把张二盐放在了医馆里。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百无聊赖审视着周边所有人和物的孟书明,脚步顿了顿就非常自觉地想要绕开。
结果孟书韵就眼睁睁地看着孟书明对着今天中午唯一想要进店的张大油举起了那一只拿筷子的手,一副搭讪聊天的样子。
他其实不是想请她吃饭,是想随便拉一个人陪他吃饭吧?
孟书韵顿时反应惊人地“嗒嗒嗒”下楼,踩得用木板和木柱架起的二楼“吱呀呀”作响,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一副很熟络样子在孟书明、张大油和店小二的注视下坐到了孟书明方才示意的位置上,一双素手轻拍,“小二,再拿副碗筷来。”
笑话,若是真要孟书明搭上张大油,不出三个来回他就得把自己是庐州孟家的抖落干净,她的身份一串她就可以回汴京,坐等哪天收到黎恪还没到漠北就死在路上的消息了。
孟书明见孟书韵坐下了,便收回了想要招呼张大油的手。
后者倒是觉得稀奇,孟书韵一路上对他们不苟言笑,还是第一次与黎恪与连梓篸以外的人共食,不由地多打量了几分孟书明,得到了他张扬的笑容。
这一笑好像就让他感觉出来了些什么,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埋着头往自己的房里走。
孟书韵不得不感慨,这也是种野兽般的直觉了。
“我出去打听了一圈儿。”孟书明从其他桌顺了壶茶给孟书韵倒上后就咂巴了一口酒,孟书韵撇了一眼,那酒浑浊的像是滤了米的白粥。
对世家出身的人来说,这也是过于不拘小节了,他却像是在品味什么绝世佳酿一样,喝一口都唇齿留香,令他流连。
他像是捧着什么秘密一样,收回了二郎腿,凑近却又保持在一个不令人反感的距离道:“突厥从去年起就占了两座城池,漠北流民激增。但他们民风实在彪悍,猎得鸟兽四散奔逃,据说从漠北一路南下,遍地荒田枯树。”
言外之意,他们遇到的那瘦骨嶙峋又凶暴异常的狼群是北边赶下来的。
孟书明这两日说了这么多,这话终于引来了孟书韵的兴趣,她不禁重复了一遍:“去年占了两座城池?”
“对呀。”孟书明耸耸肩,耸肩他也不想走寻常路,只怂了怂一边,这动作明明做起来应该活像街溜子,配上那张硬朗浓颜,他却做出了一种少年恣意的爽朗气,“这消息瞒到了年后才报给圣人,汴京中怕是这个月才传开这消息。”
他这话说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亦有所指,孟书韵侧目,他收到她幂笠下的视线笑了笑,仍是一副敞敞亮亮没有一丝异样的模样。
“赵庆成这段时间要忙活的可不少。”孟书明完全是个就算对面是个机器人,他都能一直聊下去的性格,何况他还能看出孟书韵在听他说话。
看在他给她提供了新信息的份上,她端起热茶捧哏了一句:“这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了。”
孟书明点点桌面:“南北皆有外敌侵入,也不知接下来圣人要如何决断。”
大庭广众之下这话说得实在有点敏感,孟书韵手一抖就不小心将热茶泼在了手上。
然而她还没赶上擦,指尖就被一只大手捏住,绣着银边的袖口在她指尖轻拭掉那些茶渍。
抬眼一看就是孟书明不同于之前,面上突然出现的认真模样,黝黑的双瞳像是黑洞一样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她心里一惊,下意识抽回了手猛地站了起来。
椅子“咣”地被带倒,客栈里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
她一晃神,余光却看到了背着一只手站在二楼向下看着他们的黎恪,他仍是她离房时那副苍白面孔,不知站在那里看了有多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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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