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进来的时候乱瞄,便已经瞄见了那一堆小山似的金银财宝。他说完后便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前襟一兜,想要把那些金银珠宝全都兜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动作却被韩述的怒喝打断:“大胆刁民,公堂之上,岂容你胡言乱语!”
韩述是真的恨不得把这老无赖拖出去斩了。
世上怎会有这般的无赖?把自己怀着孕的妻子卖进了青楼,此时还想霸占亡人的财产遗物。估计邹婉莹若是活着,这些财产一分也不会想给这老匹夫。
差役替他动手,将马全德牵制住。“唉唉,有话好好说呀,别动手呀!”马全德的眼睛还是还没有离开那堆金银珠宝。
衙役把马全德狠狠压住,韩述惊堂木一拍:“老实交代,昨晚你在哪里?有没有去春满楼?”
马全德被压着,只能看着那堆财宝望梅止渴。这得够他赌多少把的?足够他能将以前输的全都赢回来!
他一边对着金银珠宝流着哈喇子一边回道:“回大人,我是徐侍郎府上的马夫,昨日自然是在徐侍郎府上当差。不信你可以去问侍郎府上的门童,我昨天晚上并无外出。”
徐侍郎?是吏部那个徐达?韩述反应过来。这人在官场风评不错,行事也颇为圆滑。“徐达为什么会请你这种人做马夫?”韩述还厌恶地捏着鼻子
下面的男人这才又正眼看向堂上的县尉:“我家三代都是马夫。我养的马最好,自然会雇我当马夫。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原本到他这一代,家里已经多少攒下一点家底。他父亲本来不希望他继续子承父业当马夫,可是儿子不争气,迷上了赌。把那点子薄薄的积蓄全都花在了赌博上,甚至把老爹老娘都气死了。
还好老爹老娘在去世之前给他找了门亲事,也就是邹婉莹。不过这邹婉莹也被他赌输了,卖进了青楼。但是好的是他又听说邹婉莹在青楼里混的风生水起,甚至混成了老鸨。他又开始动了别的心思。
赌徒嘛,自然没有什么礼义廉耻可言的,他便经常三天两头的去春满楼要钱。这才被香兰那个小妮子看到。
老马夫一口痰吐在了公堂之上:“我说县尉大人,这案子随便审审也就得了。毕竟只是一个花楼的老鸨,又是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说实话,这青楼里整日南来北往的客人这么多,谁知道哪一个便跟她有些仇怨才下了手。我看你还是赶紧结案得了。”
马夫敢这么说话,自然是因为背后有徐达的撑腰。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尉,跟掌管官吏升迁的吏部侍郎,要差个云泥之别。即便他只是侍郎府上一个小小的马夫。
“你这老不休,”韩述特别想骂人,但是但是碍于这是公堂之上,以及多年的以来的教养,他只能蹦出这仨字。
倒是香兰当了一回痛快的嘴替:“老不要脸的,你不就是个臭养马的吗?
还能指挥起县尉大人做事。我看县尉大人做的很好。不然说不定你哪天死在了府上,连尸体都臭了,连凶手都不知道是谁。”
马夫一听便不愿意了:“妈的臭女表子,老子给你脸了!老子再是个马夫,也比你这个被人骑的好!”
“行了。”韩述不愿意再听这种污言秽语,他怕脏了自己的耳朵。“马全德,邹婉莹是不是你杀的?你杀了人,又想来继承她的财物,怎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好狠的的心!”
马全德一听,连忙摆手:“青天大老爷,我真没说谎呀,不信你可以去徐府上找人问问。”不过,他眼珠一转,看向了一旁的侯大和侯二:“你们怀疑我,还不如怀疑他们兄弟俩。他们以前鸡鸣狗盗的事没少干,有一次还偷到我们徐府来了,被打了好一顿板子又扔进了牢里。”
听见这话,侯大下意识地缩了下脑袋,侯二摸了摸自己的屁|股,那里火辣辣的疼痛还记忆犹新——要他说那徐侍郎也忒不是个东西,府里有那么多好东西,他才偷了一点,便差点把他腿给打残,连他大哥脑袋上也被开了瓢。
傅辞漫不尽心看一眼,却发现侯二放下的手右手小指头断了一节。
他眯了眯眼,这光滑的切口,似乎有些熟悉。
侯大着急解释:“也不是我们兄弟俩干的啊……我们虽然对老鸨不满很久了,但是……有那个心思没那个胆量。是吧,弟弟!”侯二目光有些躲闪,嘴上却附和着侯大:“对,我们怎么可能杀那老鸨!”
他环视一圈,眼睛一亮,用那完好的手向傅辞身后的阿烛一指:“肯定是他!我们昨晚刚把他卖给老鸨,老鸨就把他当脔宠转卖给了贵人。一定是他怀恨于心,偷偷溜回来杀死了老鸨!”
这般如击鼓传花一般的指认搞的韩述头都大了。他将惊堂木往桌子上一拍:“安静!”场面这才安静下来。但是围在外面看热闹的百姓则是对着傅辞身后那个俊美出尘的年轻人开始指指点点:“不会真的是他吧?没想到,长得这么好看,居然杀了人。县尉大人怎么还不把他抓起来,难道是怕那个旁边坐着的?”
“嘘,旁边坐着的听说是小武平侯。”
“什么,就是那个废物脓包?”
“嘘——你小声点,别给自己惹事,这人可不是个好东西,听说已经有不少大臣弹劾他,靠着祖辈的余荫尸位素餐,要削他的爵,还要治他逃兵之罪。”
“难怪呢,原来是蛇鼠一窝。”
眼瞅着公堂之外越骂越难听,韩述只能让衙役先将这几人放回去,毕竟他们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判这几人的罪。
百姓也慢慢散去,整个县堂中,就剩下早起的韩述以及傅辞两个人。经历了忙碌的一夜和一早上,韩述这才有些脱力地瘫在椅子上。
傅辞也不惊讶,抬手抿一口差役端上来的茶。韩述看着他被那般辱骂还不急不缓气定神闲的样子,禁不住道:“小叔叔,你这在卞都的名声都快臭成大粪了,你也不管管,任凭那些流言蜚语在卞都流传。”
傅辞轻飘飘看他一眼:“管什么,我名声越臭,龙椅上那位便越放心。”
韩述一时无话可说,虽然是这个道理,但他都替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叔叔感到憋屈。他哪能算是逃兵?他若算逃兵——那大周的将军都算个屁!
算了。韩述苦笑一声,他现在自己都焦头烂额的:“小叔叔,我今日真是第一次干这种活。让我治病救人可以,这断案一事,我是真的不会。”他为了唬住衙门那些人,一直端起个脸。
“做的不错,”傅辞道。韩述愣了一愣,难得听见有象牙从自己这叔叔的嘴里吐出。平日里这张嘴简直毒的很。
他嘀咕了几句,又苦笑:“哪能靠我自己,不过我认了一位师傅。我跟你说他可厉害了,什么奇案诡案到他手里都能被解决。而且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会观星象、识术理。
我们平日会以书信往来,昨日我昨日案发之后,我便与他送了信。这些都是他叫我做的。”
傅辞似笑非笑:“从我府上抓人也是他教给你的?”
韩述有些心虚:“这倒不是,但是他提了一嘴,让我严查与那老鸨有矛盾的人,尤其是近日发生的。”昨天晚上的事自然被揪了出来。
傅辞似笑非笑:“韩大人,我还得谢谢你没把我也一同关起来。”
韩述心虚地挠挠头:“哪能呢?”
他爹临死前将他托付给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叔叔”,也不知道他爹看上了这人什么。他知道他自己的爹与傅辞爹熟稔,那也没有必要让他硬生生矮了一辈。
“行了。”傅辞打断他道:“打算什么时候放人?我的人还被你关着呢。”
提到人,韩述想起来了那个叫阿烛的美貌下人。那人的确好看。而且傅辞向来不关心别人的事情,对他的态度显然有些不同。
韩述眼珠子一转,从上到下打量了傅辞一番。难不成他这小叔叔真的有龙阳之好?
那他傅家可算完了。
傅岳要是知道,恐怕会气得从棺材爬出来揍他。他老傅家的香火就剩这一根独苗了。
傅辞看他神情怪异,也懒得猜这家伙心里倒底是什么曲折弯绕,只道:“行了,问也问完了,我们能走了吧?”
哪里知道韩述条件反射一般坐起来:“不行!他身上还有嫌疑,你可以走了,他得留下!”
傅辞拿他的好大儿有些没办法,只能道:“行行行,都是你的嫌疑人。不过若是把春满楼的人全部抓来,县衙的大牢应当关不下吧。这一个没什么威胁的,我先帮你看着。”
韩述犹豫了一瞬:“也倒是行。不过待案子告破前,不能让他离开你的视线里。”
“行行行,晚上睡觉我也会盯着。”傅辞打了个哈欠,出了门对阿烛道:“行了,我们走吧。”而韩述无言,临走时给他一个白眼。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就是假公济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