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名叫邹婉莹,颖县人,现在是春满楼的老鸨。
死者口鼻处皆有炭末沉积,外眼角起皱,眼睑裂内可见炭灰。鼻腔喉管见多处灼伤。死因可以断定为吸入太多烟雾窒息而亡。
死者死亡的时候,怀里抱着大量来路不明的金银珠宝,而且经过查验,这些都不在春满楼明面的账上。”
等傅辞带人前往县衙的时候,一具覆盖着白布的女尸被摆放在前院中,衙役在旁边忙碌。
昨日还与他们言笑晏晏的老鸨。此时已经满脸焦黑,面目全非。头发都被烧的卷曲,风化成细碎的粉,一碰就掉。旁边放着一小堆已经被熏黑的不成样子的珠宝金银。
老鸨的胳膊微微地蜷着,显然能看出生前死死抱着那堆东西。
正在验尸的不是仵作,正是韩述本人。韩述还是穿着昨天那一身,明显一宿没睡,此刻眼圈上已经染上了淡淡的淡青之色。看到傅辞过来,随口招呼一句:“你来了。”
可是又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过随意亲切,又重新冷着脸道:“放人是不可能放人的。我们已经查过他的身份了,他是被他爹欠了别人一大笔债之后买给人牙子,又被人牙子卖往春满楼当小倌。他身上颇有嫌疑,人哪能就放给你。”
傅辞看着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挑了挑眉:“我不是来要人的,我是来送线索的。”说着,他招手让一个身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人进来。
那女人或者说是女孩,年纪并不大,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双如水的秋眸,还有一张瓜子脸,肤若凝脂。
然而最让人惊异的是,她的头上顶着两只毛茸茸的猫耳。那猫耳明显不是假的,还随着少女的一举一动而微微颤动。
四有人倒吸了一口气:“这……这便是猫女吧。”
南方有人豢养瘦马,而北方最近流行的便是长着一双猫耳朵的猫女。他们是从异域引进来,一经引入便受到了大量的达官贵人的欢迎。原因是这种猫女不仅一个个长相优越而且身娇体软,一双猫耳更是值得把玩。
少女被这样注视明显的慌了,像小动物一般,耳朵不住的轻颤,泄露了她的慌张。她折下线条优美的颈,那双耳朵似乎也随着她的动作而耷拉下来。
果然是最能激起男人征服欲。
场中响起一声冷咳,众人才从对猫女的震惊中如初梦醒,这猫女毕竟可是有主的。主人便是场中站着的武平侯小侯爷。
这猫女是他从哪弄来的?不是说这猫女在卞都一直是紧俏货。许多达官贵人想弄都没地方弄。而且一个个几乎叫出了天价。
“过来。”傅辞唤道。
那猫女小步走到了傅辞身边,但明显地不敢靠近。傅辞也没管她的小动作,命令道:“将你知道的事情跟这位大人都说一下。”
猫女芷柔偷眼看一眼那位大人。那大人长像颇为正派,只不过眼下那一双眼袋比眼睛还要大,明显是一夜没有好睡。一身靛青色蓝袍,明显是昨晚案发之后匆匆套上,还没来得及换上官廨的衣服。
他绷着脸,一副严肃的模样。
——可就是偏偏长了一张娃娃脸。
猫女似乎觉得他似乎是个没有威胁的人,小地娓娓道来:“我是在三天前被人牙子卖到春风楼的,实际也没在春风楼待多久。
但是,我在人牙子那里听到,他们一直以来都对春风楼给的价格有意见。经常骂邹婆子心黑,甚至还诅咒他这老虔婆不得好死。”
韩述觉得这有些奇怪,那为什么这两个人牙子还非要把人往春风楼卖?
旁边有“懂行”的人为他解答:“大人不知道,这春风楼不能说是卞都最大的花楼,但是可以说是玩的最花的。在这里不光有姑娘,而且还有着小倌。而且还经常进一些新鲜货色,比如说扬州的瘦马,异域的猫女。”
韩述一听便拧起眉头,十分厌恶。这等腌臜之地居然开在他所管辖的卞阳县内。可是他又没有办法。毕竟需求决定市场,只要有钱人有这方面需要,这这种娱乐场所便会开满整个卞都城。
“来人,将那两个人牙子带过来,顺便再把春满楼有关的人员都带来询问。”
等一群人都被叫过来,这公堂之上乱哄哄的,原因是这几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阿烛自己站在一边,显得与春满楼的人格格不入。傅辞远远打量了他一番,胳膊腿还都在身上,也没再有什么伤痕,甚至比昨天被带走之前还精神一点。
“过来。”小侯爷勾勾手指,懒洋洋地道。阿烛小心地看一眼公堂之上的还冷着脸的韩大人,不敢动弹。
韩述脸黑|道:“看我干嘛,他叫你过去,你就过去。毕竟我这个七品芝麻官,哪比得上从三品的侯爷。”
傅辞懒得理会他的阴阳怪气。
阿烛过来以后,乖觉地站在了傅辞身后充当侍从和背景板。他一低头便看能看到傅辞的发顶。这人头发绾地颇为随意。确切地说,他就压根没怎么绾发,只将一头栗色的发丝仅仅用一根窄窄的薄绸在中段束起。
傅辞就这样懒洋洋地倚在八仙椅的靠背上,像是没骨头一般。
很快的,两个彪形大汉的人牙子便被几个衙役押来。他们两个被叫醒的时候,他们还在被窝里沉睡呢。到县衙的时候还有点懵:“叫我们来干什么?我们这次又没犯事!”
说起来,侯大和侯二都是这县衙里的常客,经常因为闹事而被请进县衙。可是这次被“请”来之后,他们却不知道所谓何事,一路上衙役们口风紧的很。
直到看到了地上白布盖着的人,以及那发际上熟悉的簪钗。
“嘶——”两人倒吸一口气。
这不是邹婆子吗?
韩述在一边观察着他们两个的表情,见他们两个露出的震惊,似乎都没预料到邹婆子会躺在这里。
“啪——”
他在场上将惊堂木一拍,吓得那两人一个趔趄:“老实交代,春满楼的火是不是你们放的?人是不是你们杀的?”
“春满楼起火了?”两兄弟明明显还是在状况之外。
侯大苦着脸:“官老爷,我啥也不知道。被您叫过来的时候我还在跟周公下棋呢,压根没有去春满楼,怎么能放火呢?不信你问我兄弟。”
韩述听不得他插科打诨,又是将那惊堂木一拍:“放肆!你兄弟二人自然会相互包庇,你还有没有其他证人?“
侯二哭丧着脸:“可是我们家就剩我们兄弟俩了。老娘早就在前年死了。”也就是他们两个的老娘死了之后,兄弟两个才才干起了牙人这一行丧良心的事。
不然他老娘要棺材板都压不住了,不得起来抽死他们。
眼见着这样审也审不出个什么,这两人明显是老油子,插科打诨耍流氓在行,就是不说实话。
然而正在这时,有一老头儿在县衙外哭嚎:“老婆子呀,你怎么死的这么惨?连具全尸都没能剩下!”
韩述皱皱眉头,叫人去查看。人回来禀道:“回禀县尉,有自称是老婆子的家人前来认尸。“那人在县衙门口席地而坐,以衣袖掩着面,嚎啕的声音几里外都能听见,仿佛真的悲伤过度。
韩述意外道:“你们调查不是说这邹老婆子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了吗?”
差役苦着脸:“确实没了。若说与她有点关系的,只有一个前夫,但是两人和离很多年了。”
听到这里,香兰撇撇嘴。韩述注意到了她脸上不屑的表情,问她:“她着前夫你可认识?”不然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香兰连忙摆手:“不认识不认识,我跟这人才不认识。但是这人经常来春满楼跟邹婆子要钱,我倒是见过几次。后来听楼里的老人说,这男的是个老赌鬼。邹婆子当年奉父母之命嫁给他,都怀上身孕了,却被这老赌鬼卖进了青楼。她自然不从,却被他们打到流产。孩子也没能留住。”
大家听见这话微微一愣,这老鸨竟然也是一个苦命的人。
韩述命道:“来人,把门外的人带进来”
很快,一个知天命年纪、胡子拉碴头发已经花白的男子便被带了进来。他穿着麻布衫,不像是自己家的衣服,反倒像是统一制式的下人服。但是却邋里邋遢的。
进了县衙之后,马全德先是环视一圈,然后看见了中间那个身穿官袍的男人,便扑通一声跪下:“县官老爷呀,你要替我这老婆子做主呀……”
“行了行了,”韩述已经知道他的丑恶的嘴脸,自然不信他这一套猫哭耗子:“今日你来是为何事?据我所知,邹婉莹已经与你和离,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有些厌恶地道。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理的原因,他总觉得这男人身上简直恶臭扑鼻,似乎有什么难闻的味道从他身上透出来。
男人愣了一愣,刮了一眼香兰那个小贱蹄子。他就知道这小娘们儿话最多,什么都往外蹦。
早晚要她好看!
马全德这才收起那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腆着脸道:“虽说我夫妻已经与已经和离,但是她不是已无亲人嘛。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自然要负责为她收尸智嘛!”
韩述此刻的表情颇为不耐道:“所以呢?”
“所以您看,这收尸治丧不都需要钱吗?这打棺材买坟地,还都需要一大笔银子呢。你看我一个穷人,身上也没两个钱。而且这夫妻之间的财产为共有天经地义。所以我今日也自然要拿回老婆子存下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