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一怔,唯独沈墨辞神色未变,嘴角挑起一抹饶有兴致的微笑。
商临惊讶地身体前倾,屁股几乎要离开凳子:“何幼仪曾找过你?为何找你?找你做什么?”
颜茗指着自己漆黑溜圆的眼睛说:“因为我也是给赋者呀!他要招募给赋者入伙对抗朝廷,对我乃是慕名而来。不过我对跟朝廷打仗没兴趣,把他拒绝了。之后再也没见过他。”
几句话宛若几道惊雷灌入耳朵,商临耳畔嗡鸣,脑子愈来愈乱。
好半天,他才从纷飞的思绪里,勉强理出两个最至关重要的问题。
首先,颜茗一个黑眼睛的小女孩,为何说自己是给赋者?
其次,何幼仪为何要对抗朝廷?
颜茗说第二个问题她也不知道,只肯回答第一个:“你们发现镇上不止有一个给赋者了吧?但你们肯定找不到他们在哪儿。因为大家的眼珠子都是黑的。”
她使劲眨了下眼,让眼睛里充盈泪光,然后伸手从眼珠上抠出两块薄如蝉翼的小琉璃片儿。
沈墨辞一眼认出这是福大佑的琉璃,眉头一皱:“这东西哪儿来的?”
颜茗将琉璃片捧在手心,重新抬起一双淡若琥珀的眸子:“就是从路过镇子的商贩手里买的。”
沈墨辞:“那商贩长什么模样?你可还记得?”
颜茗思索片刻,说:“就是一年轻小伙儿,长得没什么特殊的。怎么了,卖这琉璃片的人你认识?”
沈墨辞沉默。
这世上只有三个人手里有福大佑的琉璃。他自己,福大佑本人,还有一个便是管颐。
琉璃片既不是出自他手,也不是出自福大佑之手。
那便只能是管颐。
管颐果真还活着。
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闲庭阁?
为什么要制造琉璃片?帮江湖给赋者隐匿身份吗?
为什么要这么做?
颜茗说卖琉璃片的是一个年轻小伙。管颐少说也有四十岁了,这年轻小伙定然不是他。
一开始,管颐将琉璃片卖给了谁?
在研制和售卖过程中,有没有暴露身份?
一旁的原策也意识到这问题,面色一凝,出声提醒:“阁主……”
沈墨辞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
毕竟除了他,朝廷中也必然有人在寻找管颐的踪迹。
管先生毕竟是他父亲的残党,还拥有一个绝顶聪明的脑子。
颜茗看样子并不知管颐为何许人,沈墨辞不想再卖出破绽,遂及时提醒原策,终结了话题。
他只从颜茗的话里,知道管颐还活着便足够了。
好在那两位看着不怎么聪明的侍从,一门心思全在琉璃片上,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
商临阿乙对视一眼,接着都将怀疑的眼神对准沈墨辞。
沈墨辞长眉一挑:“怎么?”
两人收回视线,彼此又意味不明地对视一眼,神色古怪。
沈墨辞稍一思索,便明白了他们在想些什么,嗤笑:“本座没戴琉璃片。”
心中所想被直接点破,两人也不尴尬,商临更是抬起头,直言道:“沈阁主说什么便是什么。”
见他不信,沈墨辞也懒得解释。颜茗仔细盯着沈墨辞如石墨般的眸子瞧了瞧:“他确实没戴琉璃片。”
商临一顿,摸了摸鼻子:“这也能看出来啊……”
颜茗将琉璃片又戴了回去:“当然。毕竟被改变的瞳色与真实的瞳色还是有区别。不过得仔细瞧才能瞧出来。”
商临注视颜茗双眼,确实,眼珠子被琉璃片一遮,便失去了原本灵动的光泽,且颜色看着比正常的瞳色更深一点,像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洞。
而沈墨辞的眼睛……商临不敢直视沈墨辞双目,颜茗说他没戴就是没戴吧……
轻咳一声,将跑远了的话题重新拉回来:“好了,琉璃片的事我们稍后再议,先说说为何你笃定我们打不过何幼仪?你知道何幼仪的异能?”
颜茗点头:“我听说他能将人瞬间变成齑粉!”
“听说?”商临道,“你没亲眼见过?”
“没有。”颜茗说,“但我笃定我听来的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商临扶额:“你从哪儿听来的?”
颜茗皱着脸仔细回忆一番:“忘了。好像是何家人刚死的那段时候,客栈里的客人都这么说。”
三人成虎,且传言又发生于何氏一家出事后不久,就算不与实情完全相符,至少也应该贴点边儿。
能将人瞬间变成齑粉……
确实是强大到令人头疼的异能。
但就算千难万难,商临还是要去试一试,此事关系到殿下的性命,他没有丝毫退缩的余地。
商临问:“何幼仪藏身之处究竟在哪儿?”
颜茗没料到他如此头铁,瞪大双眼:“不是你是没听懂我说的吗?何幼仪的异能很棘手,你们打不过他,去了就是送死啊!”
商临笑笑:“我知道。可是殿下的病等不了了。”
阿乙也嚷:“管他是哪路神仙!敢不放人,俺就把他头打爆!”
隔壁桌的老头肩膀松动了下,似乎被他惊天动地的嗓门给惊醒。
商临睨他一眼:“小声点!”
沈墨辞淡淡望了那老头一眼,戏谑道:“你们打算怎么把人头打爆?”
商临说:“沈阁主难道有法子对付何幼仪?”
沈墨辞一手托着下巴:“若是知道他确切的异能,本座也不是没有办法……”
邻桌的老头忽然晃悠悠站起来,嘴里含混不清不知在念叨什么。拄着拐路过沈墨辞这一桌,似要往楼下去。
他腰背佝偻,低眉耷眼,商临怀疑他是否能看清脚下的路。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那老头拐杖一歪,尖尖的尾部在青石地板上划出尖锐呼啸的噪音,然后人一歪,斜斜往沈墨辞身上倒去。
原策倒吸一口凉气,正要闪身去扶,沈墨辞先人一步,把人扶了起来。
“老先生小心。”
他借着扶人的机会,仔细瞧了瞧这老头的眼睛,可奈这老头两眼迷蒙,松弛下垂的眼皮中间只睁开一条缝,看不到什么。
老头嗓子里又咕哝了声,不知是道谢还是什么,借着沈墨辞的手劲立直身体,接着颤巍巍往楼下去了。
原策见沈墨辞毫发无伤,默默松了口气。
方才他还以为,这老头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刺客,佯装老态龙钟接机行刺。
江湖人心险恶,即使是老人孩童,也不得不防。
毕竟扶风镇上还有个能改变年龄的给赋者!
沈墨辞收回手,仿若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淡声道:“虽尚不知何幼仪确切的异能。但倘若你们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本座也不是不能帮你们——”
话音未落,楼上传来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不许去!”
“殿下!”商临阿乙立时起身。寒褚黎脚步虚浮,跌跌撞撞从楼梯上下来,走到众人面前撑着桌面。
“沈墨辞,”寒褚黎紧盯着沈墨辞双眼,眸子里一片寒冰,“你是要让我的属下去送死吗!”
“本座不——”
寒褚黎缓缓靠近沈墨辞,脸色极差:“你胆敢趁我不在,伤我属下性命。若我好了,必让你偿命!”
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沈墨辞脸上,沈墨辞冷笑:“小殿下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我没事!”寒褚黎直了直身子,“就算没有大夫,我也能好!”
商临担忧,上前扶他:“殿下,您莫要逞强……”
寒褚黎怕将病气过给他,冲他摆了摆手:“之前师父说过,若我有天性命垂危,或许能靠异能自救。”
“殿下,不可!”商临急忙打断,面露惊惶焦急之色:“那法子太过邪门,稍有不慎,您会死的!”
寒褚黎紧促眉头,心意已决:“眼下可有更好的办法?”
“……我们去找白潞安!殿下,会有办法的!您相信属下——”
“我不允许你们有任何闪失!”寒褚黎双手攥紧,比起自己身赴险境,属下的性命出现闪失更让他难以接受。
“殿下……”商临试图再劝,却被寒褚黎打断。
“此事就这么定了。若我能像师父所说,能借此机会摸到异能更深的门道,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双手离开桌面,交代商临阿乙乖乖在客栈等他出来,再颇有威慑力地瞪沈墨辞一眼,让他不要妄图胡来。然后转身回到楼上,将房门反锁,把自己关了起来。
沈墨辞直到他离去,才开口:“你们殿下说的门道,指的是什么?”
商临满心焦灼,又像只无头苍蝇般茫然无措,见沈墨辞还一副不知所谓的冷淡模样,一时着急上火,语速极快道:“就是他的异能!不仅可以灼烧外物,还可以灼烧自己的五脏六腑!老先生曾说殿下若将异能开发到极致,或可以浴火重生。但这话谁也没个准儿!那毕竟是火,万一烧坏了哪里,殿下的命可就完全救不回来了!”
一通夹枪带棒的话吼完,看着沈墨辞依旧冷淡如水的神色,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殿下死活,关闲庭阁阁主什么事?
他跟沈墨辞说这些有什么用!
沈墨辞:我和商临掉水里,你先救谁?
寒褚黎:……谁也不救,让商临在水里弄死你。
沈墨辞:为什么你不能亲自下水弄死我?莫不是不会浮水?
寒褚黎(被戳中):……滚。本殿下无所不能。
沈墨辞:哦。懂了。(捂嘴笑)
寒褚黎:沈墨辞你找死!
沈墨辞:略略略~
感谢支持,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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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琉璃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