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耀天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手里还攥着一把玫瑰花瓣。
“你、你怎么在这?”齐耀天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一种被抓包的慌乱和强装的镇定。
费凌宇被齐耀天这炸毛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擦着湿发的手一顿,眉头微蹙:“我才该问你,这是我的房间。” 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
没了那副眼镜遮挡,费凌宇的眼睛在暖黄暧昧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亮。大约是看不真切,他自然而然地走近了些。
他一靠近,那股清冽的香气就钻进齐耀天鼻腔——仿佛是雨后松林,混合着一点柑橘气息。
该死,还挺好闻!
裴锦那句“他肯定是喜欢你”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齐耀天定了定心神,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气势先弱了三分,开口只剩虚张声势和无理取闹:“你……你穿成这样想干嘛?!”
费凌宇低头看了看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浴袍,反应了几秒,竟然精准捕捉到齐大少那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
他漂亮的眉毛一挑,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慢条斯理地伸向了自己的系带。
果不其然,齐耀天瞬间瞳孔地震,嘴巴微张,一脸不知该不该逃跑的慌乱。
“我想干嘛?”费凌宇的声音带着点玩味。他修长的手指勾住带子,在齐耀天屏住呼吸的注视下,慢悠悠地——扯开了一点点缝隙,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重新系紧,甚至还用力打了个更结实的结!
费凌宇满意地欣赏了一下对方呆滞的表情,挽起浴袍袖子,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毫不客气地伸手,精准地揪住齐耀天的睡衣领口,用力一拽!
两人之间距离骤然缩短。
齐耀天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那股清冽的香气更清晰地笼罩过来,他甚至能看见费凌宇微微颤动的睫毛和一张一合的薄唇。
可惜说的话一点不动听。
“齐耀天,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还是下午酒喝太多把脑子泡坏了?我洗完澡在自己的房间里穿浴袍,需要向你汇报?”
费凌宇一把将齐耀天从床上拽起来,片刻不停留,抬腿就往门外走,可怜齐耀天个子高,又没站稳,被他拖着踉踉跄跄在后面,就像个大型挂件。
费凌宇今天憋了一肚子火。
本以为是个稳赚的买卖,结果发现签的是个连环套!想起白天的社死现场、被迫的“深情”人设、以及未来一年要和这个死对头绑定的糟心前景,他对齐耀天的容忍度直接为零。
再加上他那点轻微的洁癖——特别讨厌别人碰他的床!
他刚结束工作,洗了个澡,正要过来收拾床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玫瑰花,就撞见这么大一只齐耀天,傻子似的在那儿上演“天女散花”,喊都喊不醒,还满嘴跑火车。
费凌宇觉得自己的理智线“啪”地一声,断了。
薅起来!必须立刻薅起来扔出去!
“喂喂喂你轻点!轻点!我靠……姓费的我可是你……”
那两个字在齐耀天嘴边滚了滚,烫得他舌头打结,死活说不出口。
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卧室门已经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嘭!”地一声在他面前狠狠甩上!
紧接着是清晰的“咔哒”反锁声,彻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齐耀天被巨大的关门声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人瞬间清醒了大半。
他之前到底在想什么啊?又在期待什么?不对……他根本没期待,他是被裴锦那混蛋洗脑了!被下午那点酒精泡昏头了!才会觉得费凌宇这个冰山工作狂,会对他有非分之想!
一股被戏耍——也可能是被自己蠢到的羞愤直冲头顶。
如果刚才没说那句蠢话,齐耀天现在指定把门板敲出交响乐,势必要费凌宇出来说清楚,他不睡费凌宇也别想睡!
而现在,齐耀天低头看着手里被捏得蔫头耷脑的花瓣,又看看眼前这扇冷酷无情的房门,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句咬牙切齿的低吼:
“费凌宇……你大爷的……行……算你狠!真有你的!”
然后,他像个打了败仗又无处可去的士兵,带着一身狼狈和混乱的心绪,悻悻地倒在了沙发上。
洞房花烛夜?呵。
齐耀天苦中作乐地想,五星级酒店的沙发挺软……凑合吧,人要知足。
他个子太高,沙发不够施展,两条长腿委屈巴巴地搭在扶手上,怀里抱着一个靠枕,酒精的后劲很快使他呼吸变得绵长。
直到客厅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齐耀天因醉酒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那扇紧闭的房门才悄无声息地滑开一条缝。
费凌宇发完脾气冷静下来,竟没等到齐耀天来拍门。
费凌宇独自在房间里生了会儿闷气,竟没等到预料中狂风暴雨般的拍门和叫骂,这很不“齐耀天”!
他带着一丝狐疑走出来,发现肇事者已经把自己团在沙发上,以一种看起来就很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但看起来睡得还挺舒服,眉头都舒展开了。
看着那张在睡梦中难得显得不那么欠揍的脸,费凌宇觉出些歉疚。是他今天被齐远峰那一通说糊涂了,晚上齐耀天只是说了句胡话,他就下意识认为齐耀天已经知晓那些杜撰出的暗恋故事,然后不管不顾地把人赶出了门。
不过……这家伙居然真就这么乖乖睡沙发了?是累狠了?还是……真被他吼懵了?
费凌宇站在沙发边,犹豫了片刻。
想到明早他还要早起回去上班,姓齐的却在这里自顾自地睡大觉,费凌宇心里那点微乎其微的愧疚感瞬间烟消云散。
夜间的冷气开得足,沙发上的家伙只穿了单薄的衬衣西裤。
他低声骂了句什么,最终还是认命地转身回房,从柜子里取出一条轻薄的羊绒毯。
*
第二天一早,费凌宇准时到达费通公司。
费通集团的主业是高端餐饮及精品咖啡馆运营。从费家太爷街角的一家小小点心铺子起家,历经两代人筚路蓝缕,如今已成为覆盖全国的高端餐饮品牌网络。
最辉煌的时期当属费声掌舵之时。他一手打造的顶级商务宴请品牌“御珍轩”,一度是城市精英阶层身份与地位的象征,预约排到三个月后是常态,利润丰厚得令人眼红。
然而,这份荣光传到费凌宇手上时,已蒙上阴影。他临危受命,上任后雷厉风行地关闭了亏损严重的门店,大刀阔斧地为“御珍轩”开辟了更亲民的中高端副线,暂时止住了失血的势头。但真正的深渊还在前方——过去盲目扩张欠下的巨额债务即将到期,而费通此刻的现金流,杯水车薪,根本无力填补。
齐家那五千万“彩礼”,不过是解了本季度末的燃眉之急。下个季度,另一笔更庞大的贷款又将如约而至,以费通目前的营收预期,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今天的重要任务,是与银行谈判贷款展期。负责此事的林副行长之前百般推诿,要求补充了数次资料,态度暧昧不明。这次却一反常态,主动提出面谈。费凌宇心中警铃微作,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打算当面给予致命一击,还是……峰回路转?
仔细思量,若真想拒绝,拖着便是最省事的法子……那只剩下一种可能。
早上九点整,会客室的门被推开,林行长一行鱼贯而入。
带来的消息,竟比费凌宇最乐观的预估还要好上几分。
费凌宇原以为,对方是嗅到了齐费两家联姻的风声,猜测费通可能被齐氏收购,想借机攀附齐家。但他深知协议婚姻的实质,不认为仅凭捕风捉影的臆想就能让银行松口。
林行长今日满面春风,与往日的客气疏离判若两人,未等落座便热情洋溢地开口:“小费总,恭喜新婚啊!齐总那边都跟我们打过招呼了,特别交待!他说齐氏愿意为费通这笔贷款提供全额担保!展期一年完全没问题!喏,新合同我们都连夜准备好了,您过目?” 他双手奉上文件,笑容简直能挤出蜜来。
费凌宇面上波澜不惊,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只淡淡颔首:“嗯,辛苦林行。” 他坦然接过合同,心中了然——是齐远峰的手笔。
大致翻阅条款,确认这次没有埋雷,费凌宇将合同递给身后的秘书,声音平稳无波:“给法务部走评审流程,尽快用印。”
*
午后,齐远峰的邀约如期而至,地点依旧是那间雅致的水月茶居。
若非早上那笔雪中送炭的担保,费凌宇真想找个借口推了。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趟茶,不得不喝。
推开门,齐远峰已然端坐,费凌宇换上得体的微笑:“齐叔叔。”
齐远峰看起来倒是心情不错,热情地招呼费凌宇过去坐下喝茶。
至于担保那事,齐远峰不说,费凌宇也没提,且看齐远峰要说些什么。
费凌宇不觉得这老狐狸会突然良心发现给他补偿,突然给好处,莫不是又要坑他?
“小宇啊,”齐远峰放下茶盏,“今天约你,主要是谈谈耀天那个继承人测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