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确定的未来总是让人忧虑,患得患失,然而祁年贯彻活在当下的人生准则,无忧无虑。
既然上课睡觉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
早上,祁年两手空空,书包松垮垮挂在单侧肩膀上,大咧咧走进教室。
刚在自己的半边桌上放下书包,便传来同桌的一声:“今天没带包子吗?”
祁年一脸茫然转过身:“啊……我忘了。你真觉得好吃啊?”
他依稀记得周砚辞上次说的是“还行”?
“挺好吃的。”
可能是他记错了。
“奥。”祁年也没多想,“明天给你带吧。那你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等会儿去买个面包?”
“嗯。一起去吧。”
几处楼梯角设有自动售货机,玻璃门里是简单的包装零食、饮料,肯定不如包子铺刚出炉的热乎包点口味好,但对生活寡淡的高中生来说,算是不错的加餐了。
祁年先扫了开门码,让周砚辞隔着玻璃选,打算请他吃。
两人一人来了个最朴素的牛奶面包。
祁年刚撕开包装袋。
这个他精挑细选、生意最为惨败的售货机,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人来人往了起来。
“同学~这个瓶盖我拧不开,你能帮帮我吗?”
一个女生拿了瓶水,可能是隔壁班的。细胳膊细腿,看起来拧瓶盖拧得很费劲,小脸一下就涨红了。
“好啊,给我吧。”祁年把面包放到一边,不假思索伸出手。
女生道了谢,自然地继续话题:“对了。你现在中午是不去训练了吗?”
祁年是篮球特长生,高一高二每天中午都要进行篮球和体能的训练。
“现在学习太忙了,中午没劲儿。”祁年也不隐瞒,“现在我只有晚上训。”
“哦哦,这样啊……那我走啦~”
周砚辞淡淡觑了眼,音色冷淡:“对不喜欢的人,你就不能直接拒绝吗?”
祁年懵然,刚咬了一大口面包,嘴里弥漫着香甜可口的味道,清澈的桃花眼里是不似作伪的天真:“唔?”
周砚辞:“。”
“帮人家拧个瓶盖不是举手之劳吗?这怎么拒绝。她又不是喜欢我,你是不是太替我自作多情了?”祁年边嚼面包边说,“就算直接对我表白,我也得好好想想怎么拒绝,不能太冷漠了。”
顿了下,祁年又补充了句:“但我的怜香惜玉仅限于女生。”
变态基佬就算了吧。每次想起高一那次被男生追求的经历,就觉浑身一阵恶寒。
周砚辞没接话。
走廊外蓝天如洗,绿叶婆娑。少年身姿清俊,双肘轻轻落在护栏上,安静吃着最便宜的面包,却美好得像一幅价值连城的画卷。
祁年面朝着走廊内,看到有个女生从售货机买了两瓶饮料,犹豫来,犹豫去。
女生的注意力放在别的事物身上,并没有察觉到祁年的注视。
祁年很少遇到这种被忽视的情况,他总是人群中的焦点,成群结队的朋友中的主角。
他再咬了口面包,漫不经心地嚼着,长腿懒散交叉,俨然一副吃瓜姿态。
等那个女生鼓足勇气喊出周砚辞的名字,眺望远方的少年这才转身。
天生锐利的眼型和漆黑的眸子,都显得极冷,极为不近人情。
女生在等待的这几十秒里已经快要紧张爆炸。
这时甚至瑟瑟发起抖来。
她吞咽几下,抖动着把一瓶饮料送出去:“周……周砚辞,那个,我刚才买饮料,多出来了一瓶。你喝吧,正好咽面包。”
“不了,我不喜欢喝饮料。”周砚辞却拒绝得直截了当,相当冷漠,“别的也不喜欢,无论是饮料还是零食。下次别再送了。”
“哎!你——”
祁年注意到女生悄然红了的眼眶,看着她黯然远去的背影,忍不住为她不平。
“周砚辞,你好过分啊……”
“如果是我被你这样拒绝,心都要碎了,晚上回家还得抱着枕头悄悄抹眼泪。”
周砚辞掀眼,不置可否:“难道你被拒绝过?”
祁年先“呵”一声,自信十足地抱住手臂,整个人神采飞扬:“我这么可能被拒绝?不是,你是不是眼神不好,你看我是需要追别人的样子吗?”
周砚辞幽邃黑眸在他脸上转了圈,微不可察勾了下唇。
“笑什么。”这回祁年眼神好了,看得一清二楚,还从那笑容中一厢情愿解读出几分嘲讽意味,“有什么好笑的?你不信?我从小到大一直不缺人追,礼物收到手软,跟你不一样。”
他很相当有经验心得,一说起来就打不住了。
“其实你的外形也是很受欢迎的,但如果要谈恋爱,我觉得她们还是看性格更多。你太……嗯。”祁年眼睛转了一圈,在心里默念要跟周砚辞搞好关系,生硬地岔开话题,“难道你追过人?”
周砚辞只说:“如果遇到喜欢的人,我会自己去追。”
“哦?”祁年来了好奇,鼓着的腮帮子也不动了,将眼前看着清心寡欲的人审视一番,“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一定要告诉我啊,想看你追。”
周砚辞握了握护栏,“你不会想看到的”这句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咽回去,正要再说点什么。
“哎,上课了!快走吧!”
*
勉勉强强拉近了关系,祁年又产生了新的危机感。
周砚辞和他为人处世的方法态度迥然不同,万一哪天又不小心蹦出一句命令让他遵守,很容易将他置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距离期中考试还有三周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如果潜下心来高效率地学进去,他的成绩应该能再上一个台阶。
“我上次怎么才考了32名?”
“祁哥,你凡尔赛呢?”俞向佑不是体育特长生也不是艺术生,却只在45个学生里排名38。
祁年中等偏下的32名加上体育特长生的身份,是几个哥们里当之无愧的老大。
“要考到前十才能去周砚辞家玩啊……”祁年往桌上一趴,黑发也恹恹地耷拉下来,半遮住精致的眉眼。
“前十名……哎!你不如让砚哥帮你补习?你近水楼台跟他同桌,多少人羡慕你啊,我就没见过你问他问题。”
“给我补习?怎么可能。”祁年对两人的关系还算有自知之明,他在社交中游刃有余,却并不喜欢自讨没趣。
“你最近天天给他送早餐,你们的关系已经好很多了,他应该不会拒绝的吧。”俞向佑还在那儿出谋划策,“大不了,你再求求他呗?”
祁年霍然坐直身子,挑起半边眉,咬字一下重了几个分贝:“我、求、他?”
门口的周砚辞一僵。
几秒后。
脸上的表情陡然一百八十度转变,祁年笑起来,眼睛亮着光:“那也不是不行?”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是自讨没趣?
一旦成功,不说和商辞昱搞好关系,找借口去他家补习也大有可能!
话落抬头,便看见了从门口那边回来的周砚辞。
刚才他应该没乱说什么吧?祁年心有几分余悸,赶忙替同桌拉开椅子。
周砚辞用力压住嘴角,下颌线绷成紧紧的一条,瞧着有几分严肃。
有求于人,祁年笑容愈发灿烂:“周砚辞~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考试了,我现在还有好多知识点没弄明白,考试重点我也一直摸不清楚,你看我们要不要周末的时候一起学习?你帮我,我督促你……”
他滔滔不绝,周砚辞根本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见周砚辞那张死人脸半天没反应,这辈子就没受过什么冷落的祁年,本性逐渐暴露,颇有几分蛮不讲理的意思:“是你要求我考到前十名的!这你不得负责?”
旁听的俞向佑:“……”
得,他就不该对祁哥“求人”这件事抱有多少期待。
“……行。”周砚辞的态度还是冷冷淡淡的,惜字如金,“负责。”
也不知道是不是阴阳怪气。
祁年不管三七二十一,胳膊肘滑过去怼了他一下,笑眯眯达成协议:“那说定了!后天,周六,就在后街的咖啡店。”
周砚辞不太自在地收了被碰到的胳膊,对着用肯定句与人商量的祁年,僵硬地回了一个肯定句:“行,早上八点见。”
“……”
哪怕这条来自国王的命令暂时还未生效,祁年也能感觉到身上又多了一道不容抗拒的桎梏。
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不久前才重获上课睡觉的机会,一不小心,又把周末的补觉搭了进去。
祁年用力闭住嘴,在肚子里叹气。
周砚辞的目光淡淡扫来。
祁年强颜欢笑,故作轻快:“好,那八点见。”
周砚辞把薄唇压得平直,再回了一声:“好。”
*
祁年罕见地在周六起了个大早。
早上七点,他妈苏妤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劈头盖脸三连问:“你怎么起这么早?去哪儿?跟谁出去?”
祁年随便洗了把脸,抓抓头发提上书包就往外走,信口胡诌:“我跟俞向佑他们约好了。”
“肉丝能早上七点起啊?”苏妤反而叫出俞向佑的外号,狐疑地连声问,“就你们两个?去哪儿玩?什么时候回来?”
祁年边穿鞋边应付:“中午回来吧。玩什么玩?妈,我高三了啊,约了去咖啡店学习。”
苏妤慢悠悠喝了口豆浆,说话的语调和他很像:“哦~你学习。”
祁年:“。”
“晚上睡觉前回来,别的妈不管。”苏妤自顾自道,“对了,有空的时候把TA带回来玩呗,在家学习的环境不比外面好?安静自在不说,妈还能给你们做好吃的。”
“……什么啊。”
祁年一把推开门,出去了。
他妈显然误会了什么,时间紧迫他来不及多想,挤完公交车再接竞跑,终于在七点四十分赶到咖啡厅门口。
周末清早,学校附近的咖啡厅冷冷清清,店员刚上工,边围围裙边查看预约的外卖订单。
祁年在空荡荡的咖啡厅里转了一圈。
人!呢!
祁年气鼓鼓,天生上扬的嘴角也撇了下来。找了个敞亮的靠窗位置,把书包甩上去,再拍张照片发给周砚辞。
身体陷入柔软的卡座,宛如坠入柔软的云层里,胳膊在桌面找到支撑,困倦顿时如潮水般涌来。
祁年约等于无的意志力一冲就垮,练习册还在书包里,自己先趴倒在书包上睡下了。
手机屏幕亮了亮,弹出条消息。
ZYC:【到了】
几秒后,手机自动黑屏。
睡意正酣的少年一动不动,脸颊挤在臂弯里,睫毛卷翘。
为了避开父亲,周砚辞出门稍晚。
好在卡点到了。
他在门口拿上自己的预约订单,两杯拿铁咖啡和两个贝果三明治,装在托盘里端去找照片上的座位。
祁年选在角落的位置,他拐了个弯才看见。
脚步立刻放轻。
托盘里的培根芝士炒蛋贝果刚出炉,焦香的培根、融化的芝士片以及嫩滑的美式炒蛋,三重复杂的香气叠加。
还差着一步远,祁年挺翘的鼻尖就耸了两下,眼帘轻颤,似乎下一秒便要醒来。
周砚辞呼吸微滞,双臂无声地转动,将托盘放到身后的空桌。
祁年在臂弯里动了动,雨露均沾换成另一边脸压,朝着落地窗。
睫毛仍温顺地搭在眼睑上,没醒。上翘的睫尾跳跃着点点微光,就像新生的花蕊点缀着晨露,亮闪闪地发光。
被他枕了好一阵的那半边脸暴露在了空气里,肌肤细嫩,几道衣袖褶皱压出的淡淡红痕。
周砚辞到他对面坐下,轻手轻脚包里拿出纸笔。
沉吟片刻。
周砚辞很轻地按了下原子笔,收起尖锐的笔头。
似是被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所困扰,嘴唇不自禁抿成薄薄的直线。
再沉吟片刻。
手伸出去。
笔尖找到着落点,在那柔软脸颊上轻轻一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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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