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微被迫仰起头,闭眼呼了几口气,没挣扎也没反驳他的话,只是轻声问道:“殿下要如何处置我?”
颈间的力道又加大了些,和微开始觉得呼吸有些吃力。
“小微,想留下还是想走?”
他对和微的话不置可否,却把回答藏在了这句话里。
和微佯装没听懂,扯出抹笑,问道:“留在哪儿?又走向哪儿呢?”
“留在本王身边,哪儿都许你去。”
信你个邪吧。
和微默默点头,藏在衣袖下的匕首又用力攥了几分。“殿下,我愿意……”
唰——
她话还没说完,便猛然抬起匕首,直接扎向沈昀的小臂。
沈昀双眼一压,躲得也快。
和微落了空又迅速反应过来,她攥着匕首转过身,看向他的眼神里凌意不减。
有些不听话的发尾甩在了脸上,和微脸上用力把它挤下去,警觉的模样倒是没变。
沈昀双手负后,朝她扬眉,“没了吗?”
“看你接不接得住。”和微神色忽变,径直朝他刺过来。
可沈昀只侧身闪躲,一点要跟她打的意思都没有。
两人身形皆敏捷如风,缠打在殿中也没发出什么大声响。
寒光闪烁的匕首在沈昀瞳孔中极速放大,逼得他不得不后仰身子在殿中倒滑——
他急速后退,和微急速前行,耳旁都只有呼啦啦的风声。
因两人身形移动较快,连这殿中的重重纱幔也跟着摇曳,远看便像在广寒宫的朦胧云雾中穿行。
“你让我是什么意思?”和微直直盯着他的双眼,边逼他后退边直接断了这近战,直接将匕首隔空掷向他。
速度之快,沈昀瞳孔微缩,眼见着刀刃便要扎破自己的喉咙。
千钧一发间,他竟然直接仰头倒下去,看着刀刃唰地飞远。
那刀离自己的脸仅仅只有一指的距离。
和微似乎也算准了他会这么躲,伸手正欲给他一掌把他按地上呢,谁知沈昀却在快要倒地时忽地侧身、靠右臂在地上一撑,直接又弹了起来,转了两圈在一旁稳住了身形。
他还毫不吝啬道:“这准头练得不错,本王只是想看看你用这把匕首用到什么,”
说话声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和微方才的袭击似乎只是个幌子,她趁他起身时已然连滚带爬地朝不远处的窗子直飞过去。
就是想逃命,玩两招吸引他的注意力罢了。
反应过来时沈昀气得轻嗬了好几声,偏头自嘲式的顶了好几下腮。
和微蹦出去的动静不算小,但也没那么大,刚刚好,像只猫从窗子里跳了出去,弄出了吱吱呀呀的声响。
门外的守兵几乎是听到动静便拔腿要追过去,不料众人方喊了声“保护娘娘”,连方向都还没确认,殿门便嚯一声被人拉开。
沈昀出来时模样很是平静,“容娘娘,你的猫又乱跑了。”
容娘娘回看向他,眼里意味复杂,少倾,她忙伸手示意知黎扶着,匆匆转身往回走,“走,随本宫回去瞧瞧,是不是本宫的猫又饿了。”
她这一走,余下的一众草医也不知是留是跟,个个面面相觑,看来看去不知道怎么办。
恰时,沈昀抬手朝他们指了一下,“你们,一个一个进去,不许喧哗,不许有任何动作,只许隔着床幔远远地看。”
“诶,是,是。”众人忙不迭排成一列,点头如捣蒜般的应和,大气不敢出。
官兵见状,又欲禀报要去方才闹动静的地方瞧瞧,沈昀却算准了似的朝他们也一抬手,冷声道:“过来,派几个人进去跟着,其他人守在这儿,不许出任何差池,有什么动静立刻向本王禀报。”
那就是不要去四处巡逻了?
几个官兵对了下视线,很快便拱手,朗声道:“是!”
看着他们有序地动起来,沈昀阖眼轻轻吐了一口气,而后袖袍一甩,大步流星地朝东宫赶。
这厢容娘娘正快步往回春宫走,那厢和微已经悄悄潜了进去,心有余悸地靠在梁柱上闭眼喘气。
“都先下去吧。”
容娘娘的声音。
和微猛然睁眼,往里面又躲了躲。
容娘娘似乎是又想起来了什么,忽然又喊:“知黎。”
“娘娘有何吩咐?”
“沉香公主今晚吃了什么?”
知黎弯了眼:“娘娘问得还真是巧,奴婢晚间恰好遇见了公主在散步,公主说自己今晚喝了好几碗桂心酒粥呢,撑得厉害,出来走走——娘娘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无事,你先退下吧,本宫一个人坐会儿。”容娘娘摆摆手,终于是把所有宫人都屏退了。
下一瞬,她便缓缓转身,朝和微藏身的地方轻喊了一声:“出来吧。”
和微先是心陡然一惊,随后又沉静下来,转身出来。
两人隔得有些远,就这么望了会儿。
还是容娘娘先低头笑了声:“本宫这是该怎么称呼你呢?”她叹了口气,俯身把案上的一碟梅花模样的豆沙糕端起来,朝和微示意,“来尝尝,还温着。”
和微想了想,朝她走过去,但捏了块糕点在嘴边又没了动作。
容娘娘:“怎么?还怀疑本宫下毒啊?”
和微抬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轻轻咬了口糕点,甜津津的味道在口中瞬间弥漫开来,后劲儿还带着酸。
和微又点了下头,像是对糕点表示认可。
容娘娘看着她,忽然不自觉伸手在她发间摸了摸,“你很有本宫当年的风范,今夜累了吧?多吃几块,是不是还吓到了?这会儿连话都不说。”
和微吃东西的动作顿住,她没想到容娘娘居然知道自己是因为后怕而跟不上这会儿的思绪,一时有些迟愣。
容娘娘:“你也听到了,沉香的暗号,说明她已经回来了。”
见和微要说话,容娘娘又伸手止住她,示意她继续吃就行,“这个你不必担心,本宫跟小无事先商量好了,只要你今夜还能回到本宫这儿来,说明他的计划可以往下走,接下来就看沉香他们如何做了。”
和微还是没往下吃,思索道:“容娘娘,您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容娘娘朝她一笑:“想问本宫为何愿意帮你们?”
不待和微回答,她便在一旁端坐下,欣赏着自己腕间那个莹润透亮的粉镯子,“这事儿呢,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本宫不过是选了一条对自己最有利的路,旁的皆为浮云,日后若有机会,本宫再说与你听。”
说罢,她还抬头朝和微看了一眼,眼里的心满意足不似假的,“本宫相信你也会懂的。”
“其实我不懂。”
沉香忽而倾身凑过来,惹得李怀安只能向后仰身子。
她一本正经道:“李怀安,你方才说的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怀安没什么语气地又重复了一遍:“公主身边才是我心安处。”
他说时没什么感觉,说完却偏开头往一旁挪了几步。
“那就是说,你不会离开我了?”
“李怀安你怎么不说话啊?诶你躲什么呀?”
“李怀安你再说一遍吧……”
槐树虽大,却也经不起他们这么追着绕。
更何况这时天气还冷,没有扑簌簌的绿叶飞下来,只有光秃秃的枝干,看起来尤为孤寂。
沉香绕了几圈,忽然就绕不动了。
她想着先前的计划,心里便有些沉重。
“李怀安,我怕自己做不好。”她抬头看了眼他。
李怀安看了眼不远处守着的宫人。
人多眼杂,实在不适合讨论这些。
他朝沉香微微拱手,“外面风大,公主莫要贪玩,还是先回殿吧。”
“李……”沉香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对上他抬起的双眼,某些话不言而喻,她轻快地点了下头,“好吧好吧,我不贪玩。”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偏殿,再绕绕绕,身后那些宫人便落在后面了。
这儿是李怀安平日练字作画的地方,案旁的窗子能直接看见那棵老槐树。
——记忆里它好像从李怀安来到这里时便在了,陪他一起长大,度过春秋冬夏。
李怀安收回视线,起身将窗子关了。
这下彻底没有旁人能注意到了。
他这间屋子里书架多,沉香交代过,宫人亦有分寸,不会轻易朝这儿来。
“不要怕,你做什么我都会跟你一起。”李怀安伸手抚上沉香的后颈,在那儿摸了摸。
沉香仍旧担忧地看向他,道:“可是我总害怕事情会算岔,万一我明日过去,太子他没有在药里下毒该怎么办?或者按六哥说的,我偷偷在药里下毒陷害太子,但是万一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皛皛,我们都在呢,嗯?”李怀安在她后颈处捏了捏,“险象丛生我们也会化险为夷,他只有一个人,但我们却有很多人。”
沉香听了,眯起眼睛朝他笑。
不过次日,她好像就笑不出来了。
“太、太子哥哥。”沉香好不容易才叩响了殿门,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里面的人开了门。
结果出来的竟然是沈昀,他身着玄色衣袍,浓如墨的发丝低垂下来,眉眼下压,显得他整个人格外阴沉,周遭似乎都湿漉漉。
两人身高差得有些大,因此沈昀低头看她时,压下来的除了他那双深如潭水的眼睛,还有他颀长的影子。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