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屿看清了他的面貌。
那是一个漂亮到极致的小孩。
从前见沈眠都是在别人的回忆里,这次真正面对面,心里又有了不同的感觉。
该说惋惜吗。
很奇怪的感受。
小沈眠的身高大概只到他的大腿,霍屿鬼使神差走过去,蹲下,与小沈眠大眼瞪小眼。
吓个半死的林希发现霍屿竟这般淡定,犹豫着低头,看见了抱着自己腿的小孩。
小沈眠歪头:“……”
林希瞳孔地震:“……”
小沈眠咧嘴笑起来,好看的眼睛弯着:“你长得真好玩。”
林希:“……”
说完,猫一样的眼睛转向霍屿,疑惑道:“你是我长大后的样子吗?”
霍屿摇头。
小沈眠:“哦……”
言罢,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废弃图书馆静悄悄的,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霍屿轻轻叹气,开口询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我死了。”他语气稚嫩,“火烧得我很疼,然后……嗯,我从楼上跳下去,pia地一声,骨头叽里呱啦全碎啦。”
停顿一两秒,见霍屿没反应,又总结道:“就这样死了哦。”
火灾可以对上,可是跳楼……
霍屿摸了摸小沈眠的头,刚想轻声问些事,小沈眠忽然嘿嘿笑起来,唇色艳丽,张嘴一口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他的牙齿是正常人类的触感,但是咬合力大了不止一倍,几乎在牙齿触碰到皮肤表面的瞬间牙齿就刺破皮肤表面。
林希惊呼出声。
霍屿单膝跪地,垂眸神色淡淡看着小沈眠在自己手臂上毛茸茸的脑袋,没有躲开,安静的像是没有痛觉。
小沈眠边咬边抬眼——霍屿没有反应。
他有些失望松口:“你真讨厌。”
“一定要我推开你,你才会喜欢我吗?”霍屿问。
小沈眠顿了顿:“那倒也不是,我只是不喜欢你云淡风轻的样子。”
说着说着竟委屈道:“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是有多么疼……”
“好疼好疼呀……”
小沈眠掉眼泪。
霍屿抬手,轻轻沾去对方的泪水。
他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手,一时大脑有些空白。
明明只是个陌生人,为什么自己会和他共情?
“霍屿,霍屿?!!”林希的声音传来,霍屿猛地回神,扭头看见满脸担忧的林希。
林希蹲在他身边,道:“你怎么了,从一开始进来就心不在焉,”说完调笑道,“哎呦呦,不会是怕了吧。”
“……”
“我靠,你这眼泪是怎么回事,至于吗?”
霍屿望着自己指尖的泪水,又抬头看了看四周——根本没有小沈眠的身影。
他起身,打开手电筒,一路走到楼梯口,照过去发现记忆里那堵墙也不复存在。
“霍屿,要不我们回去吧,我感觉你状态不是很好……虽然我们才进来了不到五分钟有点小遗憾……”
“五分钟……吗?”霍屿扭头,看向林希。
林希:“对啊,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难道刚才是幻觉……霍屿抬起手臂,用灯光照亮上面的咬痕——
“……我天,这谁咬的?”
林希惊讶道。
不是幻觉。
看来是林希的记忆被清除了。
但为什么只让他看见,只让他记得。
林希:“走吧走吧,看你像中邪了,怪吓人的。”
霍屿跟着林希朝图书馆外走去,推开门的瞬间,屋外下起倾盆大雨,雨滴从房檐成流打在地上,形成一片水洼。
他看见小深眠稚嫩的脸映射在水中,耳边响起声音:“烦恼是翻涌的湖水。”
话落,眼前的水洼变成广阔无际的长江。
“有人拽着我的衣脚将我拉入湖中,这种感觉让我窒息,恐惧。”
霍屿想起深眠经历的那些——大概就是他的烦恼。
小深眠站在他的身边,风吹浮白色衣角,整个人摇摇欲坠。
小孩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笑容,突然纵身一跃,身体扑通一声沉进江水。
霍屿伸手拉他却没拉住,愣了一下,还是选择跳江救人。
或者说救鬼?
他在水中摸到人的手,向上一拉,忽地与深眠面对面——
那一刻,霍屿几乎忘记了呼吸。
被水浸湿的头发贴在额头,发丝中间的眼眸轻轻颤抖。
面前的人笑了,开口:“有人把我拉上岸,仔细看——”
“我们是不是长得一样?”
“那个人,只能是我自己。”
*
他出生那年,母亲给他起名,叫沈眠,跟母亲的姓。
四岁之前的记忆十分不清晰,沈眠记不清母亲的模样,记忆的开端是在霍宅大门口,晚上,很黑,别墅四周的造景在晚上显得阴森森的。
母亲把他扔下不知道去哪了,他孤零零站在外面,踩着一双破布鞋。
站了很久很久,天空飘雨,沈眠蹲在地上冻得发抖。
雨水浸湿鞋子,他动了动发麻的脚。
汽车的引擎声依稀穿来,别墅大门被佣人恭敬打开,隔着雨滴,一穿着西装校服的少年从车上下来,他全身充斥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司机在他下车前就已经撑伞在一边等待。
沈眠下巴埋在胳膊里,一双眼睛带着探究和惧怕。
少年缓步走近,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的眼神很冷漠。
几乎是不带任何情绪。
“谁家的?”少年问。
司机恭敬道:“这是老爷的私事。”
少年抬头看了眼司机,明明只是个七岁孩子的视线,司机却不由自主畏惧一瞬。
“扔孤儿院去吧。”少年说完,就要离开。
孤儿院。
孤儿。
沈眠僵掉的大脑清醒了,想伸手抓少年的裤子,鼻腔里哼哼:“冷……”
少年步子一顿。
却不想,仅仅这短暂的十秒,改变了沈眠的人生。
——霍父回来了。
男人穿着高定西装,身后女人为他撑伞。
少年默默站在他前面,单薄身躯把他投向男人的视线遮了个干净。
“父亲。”
男人瞥他一眼,身边女人微挑眉:“谁家的孩子?”
少年垂眸:“可能是跑丢的。”
女人:“我可没替别人养孩子的癖好,送警察局吧。”
男人忽地笑了。
少年拳头紧了紧,对司机沉声道:“还不赶紧带出去!”
司机立马伸手去拉,男人开口:“这是沈**的孩子。”
闻言,司机很有颜色收手。
沈眠甚至连自己母亲的名字都没听清。
他只记得女人很不开心,男人吻了吻她的唇,叫佣人把他带进别墅。
那个少年在门外看了他很久,瞳孔深的像是不能反射光。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淡,他渐渐知道一些信息——母亲自杀了,这个是他的新家,少年是他的哥哥,叫霍南寻,男人是他的父亲,叫霍文洲。
霍母不搭理他,但哥哥对他不错的,有零食先给他,霍文洲生气也会第一时间挡在他的面前,沈眠喜欢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哥哥,哥哥去哪他去哪,哥哥不睡他不睡。
霍南寻在闲暇时间喜欢在卧室里望窗外,沈眠也会搬个小凳子,站在上面陪着一起看。
只是窗外什么都没有。
真的很无聊。
好几次打瞌睡都要从凳子上摔下去,霍南寻一般会提前注意到,把他抱到床上。
一次霍南寻再次站在窗前,沈眠再也忍不住,抬头问道:“哥哥,外面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吗?”
霍南寻沉默了一会,开口:“没有。”
“那你在看什么?”
“我也不知道。”霍南寻闭了闭眼,“空旷,空白,外面给我的感觉,好像短暂忘记了一切。”
沈眠不理解。
平淡的日子没持续多久,霍父的本性逐渐暴露。
沈眠这才知道,原来霍南寻和霍母都在受家暴的折磨。
名贵的花瓶破碎在地,他似乎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只是拼了命起身想爬走,却总是被一猛力砸在地上。
最后被扔进四面是墙的房间,无人过问死活。
等身体好了出去,没过多久又被扔进来,霍母一开始给他偷偷扔药,他不会吃也不会用,也没有水,就随便抠出几粒放嘴里嚼,药膏挤在伤口上,又苦又疼,他眼泪哗啦啦淌。
意识不清楚的时候,他似乎听见了霍母在他耳边偷偷的哭。
“我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他?我为什么要去找沈**,明明这种苦我们受就够了。”
“对不起啊,我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都是我的错。”
“要不是我虚荣心作祟去找你妈妈的麻烦,她也不会把你扔到这里去死……对不起……对不起……”
“我对不起她……”
“妈,把他送走吧。”
“送哪去?能去哪?”
“……他祖母那边。”
“这孩子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他祖母能接受吗?如果不接受再被扔回来,我们三个都完了。”
“只能这样。”霍南寻的声音平静的可怕,“再这样他会死的,老头起码还把我们当人看,对他……”霍南寻没说下去。
迷迷糊糊睁开眼:“哥……”
面前的少年弯腰,在他耳边一字一顿道:“跑吧。”
霍南寻柔软的发丝触碰到他的双眼,沈眠吃痛反射性合上双眸,紧接着就听霍南寻说:
“无论如何,别再回来。”
“我救我自己”那部分是曾经在网上看过的一段话改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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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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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