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黑色的劲装,万千墨发由精致的发冠束起,戚褚紫叮嘱了小九几句,随手捻了块黑纱遮容,避开下人出了府。
有些妖魔邪祟奸猾狡诈,师父担忧这些妖魔会在众修士手下逃过,以防万一就交给了她。
信上说有妖魔四处躲藏,分散在京城内两处,还有京城郊外一处,如果没有被其他修士寻到,提前剿灭除掉的话。
她师父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与寻常的修士有所不同,交给她的任务非比寻常,这几只妖魔邪祟定是不简单的。
青石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修士手里拿着罗盘,辨别妖魔气息的东西,神情严峻,朝四方而去,更有法道深厚的,直接御剑飞行。
头顶上空时不时飞过人影,戚褚紫加快脚程,幸好街道上有不少的摊贩在收拾东西躲命,她一个人行路,也不至于引起怀疑。
信纸虽毁,三处地方,戚褚紫记在脑海里,她自小就在这京城内长大,对这京城内外熟悉的很。
戚褚紫直接穿进巷子里,朝离她最近的一只妖魔地点而去。
风娇日暖,日悬高空,阳光照耀下,一只巴掌大的小鸡从笼缝中钻出,飞扑着翅膀跑到院中,啄着地上的蚂蚁。
屋内,一道目光从缝隙中,紧盯着后院里偷跑出来的小鸡仔,半响,白嫩嫩的小胖手悄悄推开门,一个约摸四五岁的小男娃探出脑袋,慌忙跑去捉地上的小鸡仔。
奈何他一靠近,小鸡仔便被惊到到处跑,小娃婴儿肥的脸上满是心急,手忙脚乱的去捉小鸡。
直到,一张符落在了鸡身上,那小鸡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的,才被小奶娃捉住。
“阿爹说了,不要乱跑,会很危险。”小男孩奶声奶气的道,小心翼翼的摸着怀里的小鸡仔。
“那你阿爹,有没有让你躲起来?”
清冷的声音蓦然响起,小男孩一惊,抱着小鸡转身,就看见坐在围墙上,荡悠着脚的黑衣女子。
几乎本能反应,小男孩撒腿就朝屋内跑,结果跑了没两步,后衣领就被抓住,跑不掉。
似乎是察觉到危险,小男孩哭喊道:“阿爹!阿爹!”
小孩儿的哭喊声尖锐刺耳,戚褚紫头疼的皱了下眉:“别哭,我不是来捉你的,姐姐就问你个事儿,你若是乖乖说了,姐姐就放你走。”
后面几句话,戚褚紫是对屋门口陌生男人说的。
她神色冷清,目光冰冷的盯着男人,男人身形魁梧,在小男孩哭喊时便冲了出来,但是看着她手中的小男孩又不敢轻举妄动。
“你想问什么?”男人浑身警惕,拿起一边的大刀紧握在手中,“你是修士,我知道修士是不会放过妖魔的,但你要是敢动我儿子,我拼了这条命也会和你同归于尽!”
男人放着狠话,但是发颤的手暴露了他的惊慌和害怕。
摸着小男孩头上的小猫耳,戚褚紫笑了笑:“我算是半个修士吧,其他的妖魔邪祟呢?”
小男孩是只半妖,猫耳藏不了多久便暴露了出来。
看样子,娘亲应该是只猫妖。
戚褚紫瞥见小男孩脖颈间的一个三角符,是能遮掩魔息的符咒,那猫妖的道行不浅,所以连带孩子也有妖骨和魔息。
魔息被符咒遮掩,又被藏在屋里,小男孩才能平安长到这么大。
察觉到她在看什么,小男孩胖手慌忙捂上了三角符,他把另一只手上的小鸡递出:“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我送给你,你放了我和阿爹好不好?”
小男孩瘪着嘴,泪眼汪汪的,戚褚紫没说话,而是看向了他那个阿爹,小男孩身上没有孽障,但需要用符纸掩盖魔息。
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小男孩的娘亲是入了魔修,除了生来就是魔,修魔道的定是沾有罪孽,道行如此之深,手上的无辜人命就越多,这样的妖魔,定是留不得!
“没有其他妖魔,就我和我儿子两个,你要是不信可以搜查一番!”
“他娘亲呢?”戚褚紫直白道。
小男孩奶声道:“我阿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阿爹说,阿娘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回来。”
小孩子的话自是不能信,戚褚紫等着男人开口,男人双眼瞬间猩红,目光恨恨的看着她,手背上青筋暴起,怒气冲天道:“死了,被你们这些正义凛然的修士杀的!!”
死了?
戚褚紫一怔,倒不是怀疑男人说的,这里是修士众多的京城,露出马脚,被修士发现除掉也很有可能。
她迷惑的看着小男孩,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莫不成师父信中所说的妖魔,就是这个小孩儿?
“她手上有孽障,杀人偿命,是妖也理应如此,就算她活到今日,我也定不会留她!”
戚褚紫声音清冷,似乎是察觉到她与其他修士有些不同,男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苦声道:“求姑娘饶我儿一命!他没有害过人,他体内虽有一半妖族血统,但也有一半是人,他现在和普通的小孩无异!”
戚褚紫不相信自己的猜想,她捏了个决,在院落中探查一番。
小男孩的魔息由符咒遮掩着,除此之外,里里外外并没有寻探到妖魔的气息。
那也就是说……她心下一沉,这一处的妖魔就是小男孩,师父那般神通广大,定是已经知晓小男孩身上没有孽障。
戚褚紫松了手,小男孩慌忙朝他阿爹那儿跑,她拿出一张符:“这符纸……若是有修士寻过来,这符可以帮他隐藏猫耳朵,还有身上的妖性。”
临走时,她说了句:“若是他以后伤人性命,那他的命也就到头了,我定不轻饶。”
*
身上没有孽障,即便是妖魔,戚褚紫也下不去手,但若是害人性命的妖魔邪祟,她动起手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戚褚紫又去往另外两处,其中一处是一家客栈,京城内发生这么大的事儿,白日里这客栈便早早的打了烊。
‘咚咚’接连两下敲门声,门没开,里面传来一句低声:“打烊了,去别处吧。”
“外面不太平,我出十倍价。”戚褚紫压低声音道。
都是做生意的,尤其是今日闹了这么一档事儿,估计接连好几天生意都不会景气,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后是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厮。
戚褚紫掏了张银票给他,小厮立马笑得合不拢嘴,连忙让她进来:“楼上还有一间厢房,客官住几天啊?”
戚褚紫站在屋内,她指间夹着三张符咒,低声念了几句,刹那间,符咒朝二楼飞去。
小厮脸色大变,他张了张嘴,还没喊出话来,一张符贴在了他额头上,顿时,整个人动弹不了,嗓子也发不出声音。
“啊——”
凄惨的叫声响彻整个客栈,戚褚紫耳根子一动,迅速朝楼上而去。
破门而入的刹那,一黑影想要跳窗逃走,然而下一瞬被数张符咒镇住,硬生生被符咒拖进厢房中。
戚褚紫眼疾手快,借着灵力珠子抓住要逃走的妖魔。
她动作迅速关上了窗户,又不紧不慢的转身,连带声音都透着几分慵懒:“想去哪儿?”
回应她的是一声冷笑:“现如今这京城,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
这是个幻化成人形的妖魔邪祟,浑身透散着黑色的魔气,即便知道必死无疑,还是十分不甘心,双眼愤恨的盯着戚褚紫。
厢房内,除去地上被困住的妖魔,床榻之上,还有一妙龄女子躺在上面,戚褚紫看见那姑娘脸色惨白,毫无生气的躺着。
她用灵力探查,发现那姑娘死去多时,就算用光灵力珠子也无法挽救。
平日里妖魔就是附身在这姑娘身上,除了这位姑娘,还不知道残害了多少人性命。
一想到这,戚褚紫气愤涌上心头,快刀斩乱麻,她伸手的瞬间,手中多了把锋利的剑……
从客栈里出来时,戚褚紫的香囊袋子里多了个黑色的珠子,是那个妖魔的。
最后一处,是在郊外,离城内不远。
那是间竹屋,外加个小院子,院子里好几个竹笼养着鸡鸭,还种着绿油油的青菜。
此时,正是午时,烟筒里浓烟滚滚,时不时传出嬉笑声,没多久,一妇人端着饭菜到院中木桌上。
随着妇人一路出来的是七八个孩童,穿着干净,听话乖巧的拿碗筷帮着忙,大约都是五六岁的模样。
妇人一直笑盈盈的帮孩童们盛着饭菜,不知怎的,或许是感受到一道目光盯着自己,妇人竟朝戚褚紫的方向望去。
冷不防的四目相对,妇人动作很明显的僵硬住,连带脸上的笑容都有些不自在……这一切都落在戚褚紫的眼中。
戚褚紫拿出一张明黄色的符纸,捏了个决扫向自己的眉眼,随即,她看见了妇人的真身。
居然是一只修炼已久的槐树妖,有许些年的道行,甚至泛着淡淡的灵气,并没有魔息。
身上没有孽障,没有害过人性命。
继续再这么修炼下去,定能得道。
戚褚紫走到院子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大娘,我路过此地,能否进来讨碗水喝?”
妇人笑容僵硬的点点头,不等她说话,站在门口的人竟自顾自的走了进来。
戚褚紫从钱袋子里掏出几两碎银,散给小孩童,小孩们都不接,警惕的望着她,又有些无措的望向妇人。
她声音温和:“城门口有卖糖葫芦和糖人的,离这不远,你们想不想吃?姐姐给钱你们去买。”
提到糖葫芦小孩都咽了咽口水,但是望着戚褚紫递过来的钱,众小孩都不接,依旧不知所措的看向妇人。
都很乖巧。
戚褚紫只好看向妇人,四目相对,她轻挑了下眉,后者呼吸都乱了,忙拉着孩子们接过银两道谢。
望着一群小孩结伴离去,拿着银两兴奋买糖葫芦的背影,戚褚紫淡淡的说:“别那么紧张。”
妇人警惕性的后退几步:“我不认识你,也从没见过你。”
“这几天京城不太平,突然冒出很多妖魔邪祟,”戚褚紫回身看向妇人,“我想问问你,你有见过吗?”
对方黑纱遮容,看不见样貌,但是那眸光极其锐利,像是一眼能看透人心底去似的,妇人下意识避开对方视线,却在开口时和对方目光对上。
“我一介妇人,又带着孩子,怎么可能……”
“槐树妖,有些道行了。”戚褚紫声音悠然打断对方的话。
妇人一脸震惊,居然,居然能一眼看出自己的本体。
反应过来,妇人手中多了根槐树枝:“我这几日并没有看见什么妖魔邪祟,我也没有害过人,请姑娘饶命!”
戚褚紫看着桌上可口的饭菜,随意问:“那些孩子是怎么回事?”
“是我领养的,”妇人说,“早些年闹饥荒,很多弃婴,我便收来养育。”
几年前,北凛国偷袭东陵,放了不少妖魔邪祟作乱,导致东陵国上下穿衣吃食紧缩,甚至一度出现饥荒现象。
戚褚紫记得,那时她阿爹镇守边疆,她便跟随朝廷百官救荒布粮,弃婴这种事在当时吃不饱的情况下,确实存在将养不活的婴儿丢弃的情况。
她微微轻齿:“我记得像你这种树妖呆在深山老林,吸收天之精气修练会更有助于道行,为何会出现在京城?”
妇人缓缓的道出口:“京城繁华,我想给孩子们寻个好的人家安顿下来,再回归深山。”
戚褚紫明了,不错,这槐树妖有些善心,只不过……她将身上的钱袋子放在桌面上。
“既然你没见过其他妖魔邪祟,可惜你也不知道在哪儿。”
戚褚紫话语惋惜,她转身朝外走,一副要离开的模样,见此,妇人暗暗松了口气。
突然,没走几步的戚褚紫停了下来,她唇角扬起:“还好,我知道。”
话锋一转,清冽声音响起的刹那,不等妇人反应,数张符咒飞至竹屋上方,形成一个符阵。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列乾坤,诛妖魔,驱邪缚魅,破!”
符阵悬浮空中,包围着竹屋,立马展开攻势,发挥了作用,整间竹屋竟像蛇一般扭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戚褚紫侧身猛然后退几步,只见她原本站的位置被砸出一个窟窿。
原本妇人模样的槐树妖,竟变成一个美娇娥。
槐树妖一脸愤怒的瞪着戚褚紫:“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痛下杀手?”
“无冤无仇……害人性命的妖魔邪祟本就该死!”
戚褚紫低声唤道:“银梭。”
手握灵剑,戚褚紫毫不犹豫的朝竹屋劈去,竹屋瞬间溃散,塌成废墟。
“啊——”
凄惨的叫声从破败不堪的竹中响起,渐渐的,一个虚虚缥缈的人影在阵法中显现。
是个修练成精的男竹妖,周身笼罩着无法掩盖的魔气。
“竹溪!!”
槐树妖知道不敌,便立马跪在戚褚紫面前,不停的磕头:“我求求你绕他一命!当初有个员外在我虚弱无法动弹时,找了修士,想砍伐我真身伤我性命,竹溪为了救我不得已才动手杀了人,此次之后便没再伤人一分!”
槐树妖哭泣着:“我们得到消息,说有个善心的修士,能帮妖去除魔气,近日在京城活动,只要找到那位修士,竹溪身上就不会有魔息了!!”
戚褚紫捏了个决,阵法中的竹妖顷刻消散,被阵法灭的魂飞魄散。
一时间,翠青色的竹屋残渣灰飞烟灭,化成灰随风而散。
原本哭泣的槐树妖顿时安静了下来,双目无神的盯着地上乱七八糟的废墟,骤然,她猛然扑过去,想抓住留住竹妖魂魄,却抓了个空,跌倒在地。
“你怎知那不是你们的‘劫’,在他伤人性命时,就注定这劫,他渡不过去。”
戚褚紫伸手,符咒卷来的妖丹落入掌心,淡青色的妖丹上染着几缕黑色的魔气,若隐若现。
将妖丹装入布囊,戚褚紫看着悲痛欲绝的槐树妖,她话语平淡:“他魂灵破碎,你将他藏在竹屋之中,不过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你既修道,就应该知道伤人性命的下场,”话语顿了顿,戚褚紫又淡道:“将孩子们送至官府,会有人安顿的,此地不宜久留,回到深山修练方是正事。”
天色不早,估算着出来到现在的时辰,戚褚紫暗叫不好,她忙往回赶,朝城内而去。
不曾想,在戚褚紫抄近路,路过一片小树林时,被一白袍拦住了去路。
白袍斗篷仙气泽厚,上绣烫金流云,整个人被斗篷裹着,叫人看不清脸,只留有几缕白发被凉风摇动着。
看见斗篷,戚褚紫一眼认出是师父,她忙上前行礼,还没开口,一道浑厚凌厉的声音响起。
“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