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怿一下子就清醒了。
“臣梦见一个白发苍苍的神仙,他对臣说,臣与公主实乃天作之合,此等缘分来之不易,当要倍加珍惜。”夕景遇接着说。
李怿噌的一下从紫檀木椅上站起来,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夕景遇,活像见了鬼似的。
他怎么知道她要……
不,他不可能知道…难道他真的做了梦?
“哈哈,你和音音确是一段良缘…朕平生最……”昭帝正准备自夸几句,却见李怿猛地站起来,面带异色,他收住话头,转头问她道:“音音,怎的了?”
李怿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说:“阿耶,儿…其实儿想…想……”
她想同夕景遇和离……可是他都先发制人,把她的路给堵上了,一时之间,她哪里想得出别的法子……
昭帝鲜少见到她这般吞吞吐吐的模样,略有些疑惑地问道:“想什么?”
“想……”李怿咬了咬唇,说:“想……想回宫小住几日……”
昭帝还当她是有什么大事呢,结果却是这等芝麻小事,他无奈道:“你呀,想回宫住就直说,吞吞吐吐做什么,你说要回宫住,还怕我和你阿娘不同意不成?”
说完这番话,昭帝转头看向崔胭,崔胭便笑着颔首道:“是呀,你这孩子,怎么还自己生分起来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昭帝又看向夕景遇,“念欢,你还没去过音音从前住的永嘉宫吧?”
“未曾去过。”夕景遇称是。
这话一出,李怿立刻心道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听见昭帝说:“如此,你便同音音一起住下吧,小住几日不打紧的。”
她几乎要将反对的话脱口而出,却被夕景遇抢了先,只见他行了一礼,道:“是,谢圣人恩典。”
“谢谢阿耶。”李怿只得憋屈道。
又交谈了几句,昭帝便回清明殿处理政务了,随后,夕景遇亦起身告退,到中书省上值去了。
夕景遇一走,李怿顿觉世界都清净了,她走到崔胭跟前,说:“阿娘……”
崔胭正想找个由头支开她,便柔声道:“前几日,江南道那边遣使贡上来几匹新织的流光缎子,你素来喜爱这缎子,阿娘都给你留着了。你且随容与去瞧瞧,挑几匹喜欢的,正好拿去尚衣局裁制新衣。”
李怿喜笑颜开,“我就知道阿娘最好了。”
“你呀…当真还是个孩子呢……” 崔胭无奈地摇摇头,在她鼻尖轻轻一点,说:“去吧。”
李怿便随容与去库房瞧缎子了,她走出殿门后,崔胭揉了揉眉头,便着人去召林女官了,她有话要问林女官。
和向来不拘小节的昭帝不同,顺德皇后崔胭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子,她方才早就注意到李怿神色有异了,知女莫如母,李怿是在她膝下养大的女儿,女儿的反常,她又怎会瞧不出来?
林女官入内后,崔胭开门见山道:“长乐和驸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女官据实回答,“公主前些日子偶然得知,前日是驸马的生辰,便为驸马准备了贺礼和晚宴,想给他一个惊喜,谁知,当日,驸马晨起夜归,一整日都在外头,公主连驸马的面都没见着。”
“雪上加霜的是,驸马好似完全没有发觉此事,翌日又是早出晚归,公主见他这样,心里就更加生气了。”
闻言,崔胭叹了口气,“圣人先前擢夕念欢为中书舍人,这些日子,又时常在清明殿召见他,显然是动了要重用他的念头。长乐自幼金尊玉贵,从来都是别人供着她、哄着她、迁就她,如何会屈尊降贵去同别人求和?偏偏夕念欢又是个只做不说的性子,他什么都不说,长乐怎知他的好?”
过了一会,她话锋一转,责问道:“只是,有一事我想不明白,长乐不说也就罢了,你们这些侍从,竟没有一人去将此事告知驸马吗?”
林女官跪在地上,挺直脊背,不亢不卑地说:“殿下,婢子以为,婢子们是公主的侍从,万事都应以公主为先,此事既是驸马的不对,自当等驸马来请罪,婢子们如何能私下去将此事告知驸马呢?”
“下月,你当真觉得此事全是驸马的错吗?”崔胭如是问道。
林女官答道:“公主不会有错。”
“下月,在你父亲获罪后,我和圣人依然让你留在长乐身边,你可知是为什么?”崔胭叹了口气,“你心中一定觉得,是因为你自幼和长乐一起读书的情分,我说的可对?”
林女官认同道:“是。”
“下月,你错了。我和圣人将你送到长乐身边,不是因为你打小就是她的伴读,而是因为你聪慧明理,行事沉稳谨慎。长乐这孩子,性子执拗任性,容易冲动行事,我和圣人希望她身边有一个能适时规劝她的人。下月,你本该是规劝她的人。”崔胭如是说。
林女官惭愧地低下头,“婢子让您失望了。”
见状,崔胭知道自己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算算时间,李怿也该回来了,便让林女官起身,说:“起来吧。你向来聪慧,日后若再有此种事情,你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林女官站起身,道:“婢子明白了。”
******
中书省,夕景遇刚坐下,他的同僚、中书舍人裴予安就火急火燎地走到他的面前。
裴予安将一份刚刚起草好的诏令放到夕景遇的书案上,说:“念欢,你可算是来了,我这份草诏,就差你的署名了。”
夕景遇拿起来一看,竟是下令让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共同审判夕府家奴□□一案的诏书,他提笔在上面写了个“无”字,而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眼见夕景遇签完了字,裴予安迅速将草诏拿起,只见他步履轻快地走到阁老的书案前,将草诏放下,而后又步履轻快地往外走去,显然是已经忙完手头的公务,出去歇息了。
裴予安走后不久,夕景遇正坐在案前奋笔疾书,忽觉有人在他的书案上敲了敲,抬头一看,原来是他的近侍寒苍,便放下笔,走到外边供他休憩的隔间。
“郎君,这是崔三郎给您的东西。”寒苍从袖中取出一根尾部有些泛黄的青竹筒和一块镂雕并蒂莲纹和田玉佩,“还有他送您的生辰礼。”
夕景遇接过青竹筒,打开扫了一眼,立刻合上了,又拿起和田玉佩,问道:“生辰礼?”
“郎君,前日是您的生辰……”寒苍无奈地说。
前日?
夕景遇立刻回想起前日鸣珂来问他何时回府用晚膳的事,又联想到前日夜里李怿很早便歇下了,他的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件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来。
上一世,应当是今年的十二月,从某一日开始,李怿忽然就不搭理他了,怎么哄都哄不好,最后,还是他斥巨资买下了王摩诘的真迹,送给她当赔礼,她才愿意同他多说几句话。
直到月末,他才知道她不搭理他的原因,原来,她无意中翻出了庚帖,在庚帖上看见了他的生辰,而后特意在他生辰那日为他准备了贺礼,可那一日他实在是公务繁忙,很晚了才回府,她因此生气了。
夕景遇在心中暗自谴责自己,他责怪自己怎么偏偏就把生辰这件事给忘了,以至于重蹈覆辙。
“郎君?”见夕景遇杵在那盯着玉佩发呆,寒苍唤道。
夕景遇将青竹筒和玉佩放进袖子收好,吩咐道:“叫人去东市,到八音来仪,买《雪溪图》。”
寒苍疑惑地问道:“八音来仪?”
“书画铺子。”夕景遇说。
寒苍应下,“是。”
是夜,时过酉初,永嘉宫,李怿不情不愿地坐在窗边,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传奇,一边等夕景遇回来,然后跟他约法三章。
她若是知道事情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才不会说要回宫住呢!简直是自讨苦吃。
夕景遇踏进永嘉宫正殿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宫人持火将大殿内那座雕镂折枝团花纹落地多层烛台上的蜡烛一一点燃。
昏黄的烛光中,李怿斜斜地倚在靠背软垫上,一只手搁在桌上,一只手托着下巴,眼睛已经合上了,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已是困倦极了。
夕景遇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掉在地上的传奇捡起来,合好,搁到一旁的雕折枝团花纹紫檀木桌上,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她额间的一撮乱发挑起,别到她耳后。
半梦半醒间,李怿恍惚觉得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又恍惚觉得自己的鼻端萦绕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她下意识地嗅了嗅,先是清冽的松雪香,而后是夹杂其间的奶香,闻上去好像是牛乳糕的味道。
她朝奶香的源头溯去,没一会,果然摸到一包温热的牛乳糕,她拿起那包牛乳糕,嗅了嗅,确认无误后将它揽在怀里,咂咂嘴,沉沉睡去。
夕景遇小心翼翼地将李怿放到塌上,见她抱着牛乳糕怎么都不肯撒手,只觉得很是无奈,又有几分好笑,他为她盖上缠枝团花纹锦被,而后轻手轻脚地往殿外走去。
今天是七夕呀,虽然古时七夕其实是女儿家的节日,上元节才是真正的情人节,但还是要在此祝愿每个看到这段文字的小可爱们,终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他也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