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回了房间后,白千帆又偷偷找到了楚见山,在他的床前坐下,欲言又止。
楚见山看出了他的意思,先开口问道:“我这毒不好解?”
白千帆点点头,说道:“要是能有半个月时间我还有些把握,但七天……希望实在是渺茫。”
普通人听到白千帆的这番话应该满是绝望了,但楚见山却没什么反应,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事。
他将枕头堆高,靠上去能舒服些,淡淡开口道:“其实也不见得,我觉得我不会死。”
白千帆听他这话都有些感动了,眼含热泪说道:“你竟然这么信任我。”
“哦,那倒不是。”
楚见山及时打碎了他不合时宜的幻想,说道:“我是信这幕后之人。”
白千帆问道:“什么意思?”
楚见山道:“今日之事我越想越奇怪,如果他们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想杀人灭口,那么只靠这些人怕是不够,如果不想杀我只是想来探探我们的底,又何故在临走之前再给我下毒?
“而这毒的时间又这么巧,恰好让你没有足够的时间配置解药,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找别的办法,更巧上加巧的是,这青遥城恰恰就有能解天下之毒的解药。”
楚见山抬眸看向白千帆,压低声音说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在被别人钓着走?”
白千帆低头思考了一番楚见山的话,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这件事绝对不简单,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也不清楚,但无论是不是被别人钓着走,这青遥城他们总是要去的,绝不能看着楚见山死。
看着白千帆面上的表情还是凝重,楚见山只能安慰他道:“放心好了,这出戏他既然还想看下去,就不会让我这么轻易的死。”
“行了,中毒了话还这么多。”白千帆起身,收拾好情绪道:“你先好好休息吧,解药的事就交给我们好了。”
楚见山点点头,待白千帆出去,他才能长呼一口气,伤口开始越来越疼,额头上也渗出了一些薄汗。
他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然后又开始转醒,反复入睡失败以后他只能起身,外裳都没穿就走了出去。
他在青遥城人生地不熟,究竟走到了哪里自己也不清楚,只见到了一条不窄的河流,湍急的水流声在静谧的黑夜里更加明显,刺骨的寒风不断吹打着他单薄的身子,让他略微有些站不住了,后悔没带衣物出来。
但他还是不想回去,吹吹冷风起码能让脑子清醒些。不知站了多久,楚见山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上披了件衣物,阻挡住了疯狂入侵的寒意,他转头一看,正是程渊。
楚见山下意识的想对程渊笑,只是他的嘴唇苍白,面无血色,显得笑比哭还难看。
程渊看了他两眼,又将他身前的衣物拢紧了些,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很奇怪,你缘何对我这么好,上次在梁府是,这次也是,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拼命救我的地方?”
楚见山并不直面回答他的话,而是笑着反问道:“那看在我这么好的份上,能不能不生我的气了?”
程渊赌气道:“我没生气。”
楚见山只哦了一声,而后就没再开口,气氛陷入了沉默。
见楚见山真的不打算追问了,程渊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反悔道:“我生气了。”
楚见山憋着笑,追问道:“生我瞒着你们的气?”
“我是生你不信任我的气,之前你那么决绝地离开,不也是因为觉得我和季时帮不到你什么吗?”
楚见山蹙眉,有些好奇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就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吗?
而后他道:“我并非是对你们不信任,只是这件事太过凶险,况且是上一辈的恩怨,你们实在是没有必要掺和进来。”
程渊反驳道:“但这更是长锦山的事,若真论起身份,你一个外人岂不是更没有资格?”
好一个外人,堵得楚见山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程渊接着说道:“这件事我会修书给掌门,总比你自己涉险的好。”
楚见山摇摇头,道:“没用的,你以为当年的事他就没有怀疑过吗?只是我们面对的是临邑门,在如此大的势力面前,对错早已经不重要了,姜檐身为掌门,是绝对不会堵上整山人的前途的。”
他抬起眸子,对上程渊,道:“所以这里面,必须有人甘愿牺牲。”
“所以你就想牺牲自己?”程渊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你还真是大义啊,当初可以为了我受伤,如今又愿意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甘愿送死,怎么,是打算你牺牲以后还有人能给你立个舍己为人的丰碑?”
看着程渊弯腰靠近他,楚见山缓缓垂下眸子不敢抬头,轻轻说道:“谢兄于我有恩,他的仇我必须要报。”
程渊道:“我不管你要报什么恩或是报什么仇,总之不能丢下我们,至少……至少不能像我师尊那样。”
他抬手抓住了楚见山的后脖颈,逼他抬起头看着自己,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几乎是胸膛贴着胸膛,两人之中不知是谁的心跳在逐渐加快。
程渊一字一句郑重说道:“楚见山你听清楚,无论这件事再凶险,我也是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以后不管你再找什么理由,都休想再将我甩掉。”
明明是很正常的话,但不知为何,楚见山竟然有些眼眶发热。
他活这三十几年,一直在被人教导着要往更高处爬,在修为最高强时,又被套上了一个接一个的身份,逼着他扛起责任,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不惧其他,不因为任何理由,坚定地选择站在自己身边。
“楚见山,你到底听见没?”程渊催促着他回答。
楚见山转头,轻轻推开他,装作不经意地擦了擦眼角,低声答道:“听见了。”
他听见了自己多年来心里的委屈,也听见了程渊对他的选择,他突然觉得,好像有人能陪在自己身边共进退,是一个还算不错的决定。
“所以……”程渊小心开口,试着问道:“你不会再推开我了对不对?”
楚见山轻轻嗯了一声,说道:“我之前不该丢下你们,我认错。”
而后他又补了一句:“这次是真心的!”
程渊微微挑眉,问道:“意思是你之前的道歉不是真心的?”
楚见山蹙眉不说话,程渊低头浅笑了一声,道:“好了,不逗你了,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别在这里吹冷风了,回去吧。”
他轻轻推着楚见山的后背催促他离开,楚见山转身走了两步,却又背对着他停了下来。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他想告诉程渊他是谁,想把这些年来埋藏在心里的情绪都一股脑吐出来,想把一切都说清楚,甚至想……想抱他。
“疯了……”
楚见山微微摇头,想把这些荒谬的想法排出去,这可是自己的徒弟,亲徒弟!他总不能对自己的徒弟有非分之想。
“怎么了?”看到楚见山停了下来,程渊在他身后问道。
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在纠结衣服的问题,就又补了一句:“衣服不用还了,你穿着吧。”
楚见山嗯了一声,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回到房间后,楚见山也还是睡不着,鬼使神差的,又把程渊的那件衣服拿了出来披在身上。
他的衣服上有一股很淡的香味,楚见山感觉很熟悉,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香味,只是闻着安心,慢慢的,竟然能闭上眼睛休息会了。
楚见山依稀记得程渊小的时候很粘他,那个时候他就害怕程渊长大后一定会是个软性子,可如今,情况竟然反了过来,好像更多时候,他开始依赖程渊了。
伴着满腹心绪,楚见山意识开始慢慢模糊,等再睁眼的时候,却看见了熟悉的房舍。
“师尊,您醒啦?”
程渊捧着一碗粥进来,不对,准确来说是十六岁的程渊。
楚见山愣了好长时间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做梦,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程渊就已经走过来替他披上外衣叠好被子,一顿动作行云流水,让楚见山真的感觉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楚见山紧紧盯着十六岁的程渊看,不知道想从他脸上看出来什么。
程渊被他盯得别扭,疑惑问道:“师尊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楚见山用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学着自己以前无理取闹的口吻说道:“我才是师尊,不许问师尊为什么。”
程渊低笑一声,答道:“嗯,弟子遵命。”
楚见山转头望向门外,青翠的竹林在微风的推动下缓缓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两声清脆的鸟叫穿插其中。
清晨的阳光洒在门外的石桌上,桌子上是两人还未下完的棋,被晨曦裹上了一层金粉。
程渊下棋向来比他厉害,但是又总让着他,免得他丢了师尊的面子,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楚见山都一直洋洋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