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燕漪得知心上人身在西北的虎卫兵中的当晚,便做了个梦。
梦里她乘一叶扁舟行驶在莲叶繁盛的湖中,许是知晓对面便是自己的心上人,她将小舟划得更快乐一些。
只可惜她平日里不精锻体,小小一叶舟也费了她好大的力气。
额上、脖颈不觉冒出了热汗,她从耳后到面上的肌肤有些气闷的泛红,她喘着息,未察觉时,脸颊轻蹭上了荷叶边。
呼吸在一瞬间变得急促,眼前的绿叶繁花一瞬间变成天上的云朵。
而她身侧之人,变成了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鱼燕漪心火烧得厉害,还能感受到心上人轻挨着自己肩膀,气息打在她的耳侧,是轻盈的香味,她不敢抬头看。
心上人如天上月。
待她红着脸终于想要抬眼去看那人之时,却骤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道恶劣的笑声:“哈哈哈哈哈鱼莺莺你好蠢啊!”
鱼燕漪恼火地扭头去瞪,却见眼前的人又变成了那个讨人厌的谢迟。
他正指着她哈哈大笑,脸还是小时候鱼燕漪见过的少年模样。
“谢迟!你离我远点!”
辰时未到,鱼燕漪直接被这个梦气得从床上坐起来。
房中的烛火明灭摇晃。
鱼燕漪看向为自己擦额间汗水的眉钗还有一旁端了热水的云簪:“我方才说什么了?”
两侍女对视一眼:“姑娘叫了‘谢迟’的名字。”
果然,自己梦的最后见到的人真是谢迟。
眉钗放下手中的方巾,小心追问:“姑娘的心上人,名叫谢迟?”
“不是不是,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喜欢这两个字和谢迟联想到一处鱼燕漪都觉得奇怪。
“他和我的心上人全然不一样!”
房中炉火烧得正旺,鱼燕漪也觉察不到冷意,她光着脚穿着中衣在房中走了几个来回,这才下定决定:“不行,我一定得去亲眼看一看我的心上人,把他放在谢迟的军中,我实在放不下心。”
若是心上人正巧是谢迟的部下如何是好?若是谢迟先一步同心上人说了自己的坏话,那……
自己岂不是连给心上人一个好印象的机会都没有了。
鱼燕漪越想越着急,越想越生气。
她实在没想到,自己已经五年未曾与谢迟见面,他竟然还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困扰。
真恨不能让他一直待在那西北,永远都不回来的好。
“我白日里说的,让你去打听谢迟回京的消息,你可打听出来了?”鱼燕漪又问。
“此事并不难打听,姑娘好些日子没听过这位谢小世子的消息,他的兵队近日就要回京了。”
“到时虎卫兵驻扎在城外,姑娘若要寻个机会传样东西回去想来不是难事。”云簪道。
鱼燕漪赞同地点点头。
她撑着脑袋坐在窗前,隔着薄如蝉翼的窗纱看向外头的雪景,院中海棠树被雪压得断了短枝,落在雪地里,在窗纸上闪过明暗的阴影。
她想了许久,才终于开口。
“这谢迟去西北带兵征战多年,如今突然回京,可是圣上也觉得他没什么本事,终于要弃了他?”
眉钗将这话在心中回味了两番,隐约琢磨出来了嘲讽的意思。
可惜现状只会让鱼燕漪失望。
“谢世子从前回京没两日便领兵去了西北,那会儿才只有两千精兵,便已经能将乱军打了个措手不及,被封了校尉,后来几次带兵大获全胜,后与西北敌寇对上,两次功冠全军,已是战神一般,西北敌军闻风丧胆。”
“如今他虽年纪轻轻却已经是二等左卫将军,掌十万兵,立了将军府。”
“外头亲近些的叫他谢世子、小侯爷,再远一些的便是称他卫将军、谢小将军了。”
鱼燕漪确实没想过谢迟有一日会威风如此。
她吸了一口冷气。
这一连串的功勋听在鱼燕漪的耳中,大约等同于谢迟又杀了数不清数目的人,身上早已经被鲜血沾满了。
还有“战神”就是“阎罗”。
从前他还是侯府内爹不疼娘不爱的小世子时,尚且轻狂成那样,整日拿别人作乐。
如今他成了大将军、杀神,那自己若去求他放自己和心上人见面,只怕他绝不会轻易答应。
于是鱼燕漪两掌一合,做了决定。
她得避开谢迟去他的军营里寻人。
打定了主意的次日,鱼燕漪乘一辆华丽的马车从侧门出发,去往城外。
谢迟在西北待了五年,如今打了胜仗回来的头一日便要进宫面圣受封赏,而他的虎卫兵就驻扎在城外的兵营附近。
鱼燕漪在马车上颠簸了一个多时辰,心情坏到了极点。
她久居京城内,平日里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是皇宫,一路上都是平稳大道,哪里经过这样的坎坷磕绊。
鱼燕漪将怀中珍藏的玉佩拿出来攥在手上。
唯有想着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才能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一些。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京城中的雪停了两日,今日又有开始的趋势。
鱼燕漪撩了帘子半探身出去,冷气侵袭而来。
不远处覆了一层厚厚积雪的荒地,和零星的柴火堆透露出来的光亮,实在萧索,她难以想象这里是人居住的地方。
至于那所谓安营扎寨的营帐,也十分简陋。
鱼燕漪皱了皱鼻子,有些心疼她的心上人。
这才出了马车没多久,她便冷得面色有些发红了。
鱼燕漪裹了裹身上的银狐大氅,再把手重新挨着袖中的汤媪,这才算回了些温度,往营帐的地方走去。
还没进去,便先被门口的士兵拦住了。
两柄长枪“哐当”一声在她面前交叉拦路,冷兵器上散落的雪花落在了她的脸上,留下冰冷的触感。
随着那清脆的声响,鱼燕漪只觉自己的心跟着狠狠突地跳了一下。
是被吓得。
“军营重地,闲杂人等禁止靠近!”
几年不见,谢迟不仅自己张狂,就连底下的人也如此嚣张!
鱼燕漪毫不犹豫地将这笔账记在了谢迟的身上。
她皱眉立在门口,丝毫不退让,示意身旁的侍女开口。
“这是国公府的表小姐,来军营中是为了寻一位友人,耽搁了事情,你们担待得起吗?”眉钗面色凛然,冷声道。
两名士兵对视一眼,犹豫不过半秒,又同时摇头。
“将军今日离开时有吩咐,任何人都不许放进军营中,姑娘还请恕罪。”说罢,铁着脸往门口一立,显然是半分退让都不会有。
鱼燕漪又转头挤眉弄眼示意眉钗。
眉钗见状自腰间取出一包银两,上前塞给那士兵。
“我们姑娘不过是来寻个人,很快就会离开,绝对不会让你们将军知道的。”
可那士兵却突然冷了脸色,非但没有收下银子,反而银枪一拦,将她们往外赶了好几里地。
鱼燕漪本就一路上坐得腿软脚乏,此刻反应不及,若非有两个侍女扶着,险些跌倒。
她手上珍而重之的玉佩也落入了雪中。
方才阻拦她的两个士兵见着从她手中掉出来的玉佩,顿时面色一变。
只可惜已然恼火的鱼燕漪全然未曾注意。
鱼燕漪一想到自己心上人是待在这样的人手底下做事,更觉得他的温柔如春风一般,简直是淤泥中生长出来的清莲,和谢迟天壤之别。
只是恐怕他留在这虎卫兵之中被这些人带坏了。
“好啊,我今日便要在这里等谢迟回来,看看他给我个什么说法!”鱼燕漪这一路的情绪,都在玉佩被雪染脏的时候爆发了出来。
“不过几年不见,他便连本姑娘的面子也不卖了,非但不让我进军营,还让人将本姑娘推倒在军营外!”
鱼燕漪一面装腔作势,一面悄悄去看那两个士兵的脸。
见他们果然不如方才那般,竟隐隐有了恭敬之意。
果然还是假借谢迟的威风更有用,鱼燕漪暗暗窃喜。
她忙将刚刚捡起的玉佩递到两人面前:“不瞒你们,本姑娘此次来为的不过是见一见这玉佩的主人,你们同在军营中,想来能识得?”
这话说出来,鱼燕漪其实是有些不大确定的。
她还想要同这两个士兵描述一番,就是他们军营之中最温柔最风流倜傥俊美无二的。
不等开口,却见那两个士兵恭敬地将她请到了军营里面。
“方才不识姑娘身份,冒犯了姑娘,还望您赎罪。”士兵笑着道。
方才恍惚一瞥,看得不大真切,眼下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这玉佩上头的猛虎图样,还有图案之中隐隐的一个“谢”字。
他们立即便反应过来,这是他们将军的贴身之物。
这种贴身之物都给了眼前的女子,她特地赶来是为何事再明白不过。
两人自然不敢多问。
鱼燕漪见自己果真糊弄过了他们,睁大了眼睛有些意外,可在人眼皮子底下,又只好很快收敛了表情。
装作自己很是受用的模样,往军营左右打量一番,走了进去。
眉钗低声在鱼燕漪耳边提醒:“姑娘这样利用谢小将军的名号,若是被他知道了……”
鱼燕漪快速瞥了一眼士兵,见他们没什么反应,才压低了声音道:“所以咱们见了人问了性命便快些离开就是了。”
原本还担心,心上人只是寻常武夫,亲事的事情不好同家里说。
如今看来,她心上人在军营中的地位也不低嘛,不过一枚玉佩,这些士兵立马就认出来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心上人在军营中人脉广。
果然,性情温和自来便更讨人喜欢,不然这两个士兵又怎会这样轻易地帮她。
想了想,鱼燕漪道:“他,他什么时候来见我啊?”
话才说一半,便小脸一红。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还请姑娘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