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序脚步一顿,侧脸看向乔澜:“什么?”
“求思楼走廊上,荣誉墙,”乔澜的声线很短,一字一句地说:“沈、淮、序,是吗?”
“是我,”沈淮序利落地一点头,“你们也是师附的?几年级?”
“开学高二,”江岸上前一步,想扶住李满的另一边胳膊,“我们是国际部的……真的啊,不骗你们,要给你们看学生证吗?”
沈淮序被他逗笑了,他架着李满,微妙地转了个角度,避开江岸的手,笑道:“不用了,我信。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乔澜蹙起眉,似乎有些不高兴:“为什么不愿意?”
“我们不认识,”沈淮序眯起眼睛,目光在乔澜脸上来回扫,“非奸即盗。”
“不是啊,你怎么说话,”江岸一直乐呵呵的脸,因为沈淮序怼乔澜的一句话有些沉了下来,“我们真是好心。家不能回,酒店不愿意住,你让他去睡大街?”
“那是我的事,”沈淮序终于耗尽了所有的耐心,冷声说,“你们这些小少爷……你们的好心我付不起。开学后我会把冰淇淋钱还给你,再见。”
乔澜看着他的背影。书包单肩挂在身上,宽肩把衣服撑起来,浑身脏兮兮的也掩藏不住那股戾气。只是说几句话,好心想要帮他,究竟在生什么气?
乔澜想了想,抿紧唇角,抬步跟在了他身后,笃定地说:“你想起来我了。”
沈淮序没有丝毫停顿:“没有。”
“那你为什么把我定义成一个……会狮子大开口的小少爷?随便给别人下定义是你的习惯吗?”
乔澜看着他绷紧的下颚线,满意地挑起一个笑:“还是说,你刚才让我帮忙是故意的?你早就关注到我了?”
沈淮序这次没有立刻反驳,他极轻极快地瞄了一眼乔澜带着笑意的眼角,随即像是被烫到一样很快把视线重新盯回到路上,嗤笑一声:“随你怎么想。”
巷子很快走到头,过一条马路,对面是个巨大的居民区,老旧的房子和低矮的平房挤在一起,路边的小店全都关着门,往里看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营业中。
乔澜和江岸很努力地跟上沈淮序的脚步,但是因为对地形不熟,时不时地总会踩到污水坑,或者碰倒街边堆放的废品。眼看着前方就是大路了,江岸捂着鼻子嗡声说:“快快,上大路就好了。”
他话音还没落,沈淮序像是故意和他们作对,他在大路前的十字路口忽然向右转,又一次钻进了小胡同,露天的垃圾堆就这么堆在他们必经的路上,苍蝇嗡嗡声仿佛在耳边响起。
乔澜停下脚步,面露难色,他的目光几乎要在沈淮序的后背上灼烧出两个洞。
而沈淮序站在垃圾堆的另一边,得逞地回头,对着他挑眉笑了。这是一个有些挑衅的笑,他猜那个男孩会放弃了,毕竟是手指上只沾了一点冰淇淋,就用掉了一整包湿巾的……洁癖?
想到这里,沈淮序没忍住低头摸了下鼻子,他说他“随便给别人下定义”,看来自己真的是这样的人吧。
“哥,这边,”李满拉了一下他的手臂,“你想什么呢?往那走又绕回去了。”
“啊。”沈淮序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身后果然没有人了,他松了口气,心底弥漫上一种果然如此的轻松。
从居民区出来,就到了医院后门,穿过人挤人的小吃街,沈淮序把李满按在了急诊室的床上。
“不行我就回外婆家的老房子吧,”李满坐在床沿,有些小心地看着沈淮序的表情,“哥,你别为难,刚才那两个骗子……”
“他不是骗子,”沈淮序打断他,“乔澜,我在校董室见过他,毕竟……”他想了半天,竟然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最后只能囫囵吞枣地说:“太漂亮了,很难忘记。”
李满不认识似得看着他:“他男的,漂亮?”
“……好看也行,”沈淮序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也觉得漂亮这个词不妥,但又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只能生硬换了话题,“你别管了,外婆家那个老房子半边墙都没了,怎么住?”
李满还想反驳,医生就来了,开了检查的单子,让他们检查完直接去耳鼻喉科。
沈淮序拿着人脸X光片边走边看,他刚想把骨头歪的地方指给李满看,李满却站住了,瞪圆了眼睛,指着面前的长椅问:“他俩怎么阴魂不散啊?”
沈淮序猛地抬头,就看到乔澜正靠在耳鼻喉科的大招牌下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狡黠,而江岸翘腿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手上拿着两个冰淇淋冲着沈淮序招了招。
“你们……”
“有点慢,”乔澜看了眼表,走过来,从沈淮序手里抽走片子,“医生等你们半天了。”
沈淮序愣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我挂好号了,”乔澜语气轻松地耸耸肩,“专家号,外面黄牛卖三百六。”
“我们也挂了。”沈淮序从兜里掏出长方形的挂号单,此时电子屏幕上恰好喊道:“十三号李满,请到四室就诊室。十三号李满,请到四室就诊室。十三号李满,请到四室就诊室。”
“叫号了,”沈淮序看了看手里的挂号单,又看了眼乔澜的表情,“你那个专家号叫号了吗?”
“叫半天了,”乔澜咬着牙,语气有些不爽,鞋底一直在磨椅子腿,“去不去啊?”
沈淮序不说话,就只是看着他。叫号声不断在他们头顶回荡,他们俩不动,江岸和李满也不敢动,叫号声很快到下一个人,沈淮序手里的叫号单报废了。
他手握成拳,把叫号单揉成一个纸团,走到垃圾桶旁边扔了进去,随即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阿满,去看病。”
李满有点懵:“去哪个啊?”
沈淮序抱起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等他说话,江岸就拉过李满:“跟我走跟我走,抓紧吧兄弟,搞不好要做手术呢。”
他们俩进去后,乔澜走到沈淮序身边坐下,沈淮序说:“乔澜,是吧?”
“嗯。”
“怎么想起来到这堵我?”
“我虽然不认识贫民窟,但这边只有这家医院,”乔澜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鼻梁骨折肯定要来耳鼻喉排队做手术,有什么难猜的?”
“贫民窟,”沈淮序把这三个字翻来覆去地咀嚼了几遍,最终嗤笑一声,没说什么,“算是吧。哎,直说了吧,我其实是沈家收养的,爸妈都死了,你也能看出来,我和阿满在沈家的生活很难。你要是想通过我搭上沈家的关系,是不可能的。”
“沈家?”乔澜惊讶地挑起眉,“哪个沈家?”
原来他不知道,沈淮序想,随即对着窗户外面最高楼上的沈氏标志抬了抬下巴。
“原来那天在校董室,你也是去领资料的。”
沈淮序笑了,他指着自己衣服上的牌子:“怎么,我看起来像帮你们搬资料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乔澜偏过脸,飞快地说,“你当时……跟现在不一样。”
“没事儿,”沈淮序轻声说,“反正我也不会出国,那个资料已经被当成演草纸了。”
乔澜问:“为什么?”
“因为我是贫民窟的孩子,”沈淮序扭头看向窗户,他的目光像是透过时光看向哪里,嘴角竟然扬起一个清浅的微笑,“我不能离开这里。”
乔澜猛地看向他,表情难看,竟然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得了,这几句话你都道歉两次了,我看起来气性有那么大?”沈淮序拉着他重新坐下,从包里翻出一颗水果糖递给他,“吃吗?”
乔澜迟疑片刻,还是接了过来,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吃了半晌糖,乔澜忽然开口:“我第一次看见你,不是在校董室。”
“你说了嘛,在荣誉墙上。”
乔澜点点头,目光顺着沈淮序的额头一点点往下描,路过他的眼睛、鼻梁,在他嘴唇上停留尤为久的时间。直到他的视线移开,沈淮序才喘了口气。
“你笑什么?”乔澜用舌头顶着糖,说话含含糊糊的,“你不会觉得是因为你特别帅吧?”
沈淮序嚣张地挑眉,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你觉得我特别帅?”
“……哈?”
沈淮序哈哈大笑起来,他对逗乔澜这件事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他从没在任何一个人脸上看到过这么可爱的表情,甚至让他有了想上手捏一下的冲动。
沈淮序捻捻手指,把手塞进裤子口袋,但乔澜好像误会了什么,盯着他的姿势看了半晌,问:“拿出来啊。”
沈淮序一愣:“还想吃糖?”
“只有糖?你每次摸包或者掏兜,都会变出来点什么,我还以为……”
“你没以为错,”沈淮序硬着头皮把口袋里的烟盒掏出来了,叹了口气,“非得挑明,我还想在你面前装装好学生呢。”
乔澜沉默两秒,认真地说:“好学生的标准不是抽不抽烟决定的,我觉得你挺好的,最起码很潇洒。”
“潇洒?”
“荣誉墙上,你的人生格言太显眼了,怎么给你通过的?”
沈淮序回想了一下,竟然没想起来自己写的什么,好在乔澜很快给了他提示:“‘没有成功,我就躺下了。’”1
他像是在念诗一样,表情有些惊叹,也掺杂了一丝向往。
沈淮序又一次笑了起来,他说:“可能因为我姓沈吧。”
1齐奥朗的《供词与放逐》
真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校园情节,你们信我啊,补药走(尔康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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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