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设计部的同事都走光了,路栩带着司眠以最快的速度下班。
回到家之后,司眠总算从羞窘的情绪出来,他从来没有这个视角看过路栩的家,总觉得和他二十五厘米时看到的很不一样。
所有在他之前看来无比巨大的东西都有了全貌。
他好像从巨物森林一下跨到了迷你王国,当毛毛飞奔过来那一刻,这种感受更加清晰。
毛毛停在了玄关尽头,瞪大狗眼看着司眠忘了汪。
这么大个司眠,以后它的脖子还能承受么?不会断吧?
司眠蹲下:“毛毛,过来。”
毛毛往前蹦了一步,看到司眠身后的路栩,又停下了。
它记得路栩因为它生过病。
路栩先进去了:“今晚你带它遛?”
之前遛狗多是路栩下班之后,戴着口罩去遛,路栩没空,就是司眠骑着毛毛出门。
司眠应了,他揉了揉毛毛的狗头,然后抱着亲了一口,手感真好啊!毛发真顺滑啊!
路栩的视线在司眠的唇上停留了一秒,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垂下眼眸:“别太晚。”
天黑了,小区里没有几个人,遇上出来溜达的,手里也都牵着一根绳。
司眠带着毛毛绕着小区转了好几圈,路过九栋楼下时,他忽然抬起头,望着十八楼那扇亮着光的方正大窗,驻留了片刻。
独自仰望黑暗无数次,这一次,好像也有一扇窗的光,照亮了他。
“毛毛,你说我以前是不是误会他了?路栩其实,人真挺好的。”
“汪!”
“他开着灯呢,真亮啊。”
解决完毛毛的生理问题司眠就牵着毛毛回去了。
回到家开门,路栩居然还站在玄关处。
司眠愣了愣:“你一直站这里?”
“没。”路栩转开头,他其实是在阳台上看到了司眠进楼的身影,才过来等着,“想起你还没有拖鞋。”
路栩从鞋柜拿了双拖鞋出来,新的,塑料包装都没拆,和他脚上那一双,是同款,只不过颜色不一样。
司眠接过来的时候还有点受宠若惊:“干嘛拆新的?鞋柜不是有旧的?”
“那不一样。”路栩转身往回走。
“毛毛,玩去。”司眠拍了拍毛毛,迅速穿好鞋跟上去:“哪里不一样?”
路栩在料理台上处理今晚的菜,“你是这个家的主人。”说着偏头看了司眠一眼,被灯光映衬得柔和的眉眼轻轻扬起,“付过钱的。”
司眠被路栩的眼神触不及防地戳了一下,他眨了眨眼,偏头看向料理台上的菜:“哦。”
付了五万块呢,能做九个月的主人。
路栩做饭,司眠不好意思吃白饭,也跟着打下手,只是他一个总裁,平时都是吃高级外卖,实在没动手干过这种活儿。
做人偶时,还是路栩每天出门前给他收拾好一天的饭菜,他只需要在特定的时间里,按下按钮,他就能美滋滋地享受。
“你身体现在有没有不舒服?”路栩把手里的青菜递给他,接了盆水给他边玩边洗。
司眠掰开青菜叶,放在水里慢慢搓:“没有,变大的时候也没有,只是感觉麻麻的。”
“上回恢复记忆也许是受到了刺激,这回恢复大小,你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么?”路栩问他。
司眠回想了一下,皱着脸犹豫道:“……喝了奶茶?”
路栩愣了一下,“你以前喝过奶茶么?有什么异样?”
“路栩,你是傻子么?”司眠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念书的时候,你还请我喝过奶茶呢。”
“我?”路栩讶异:“我么?”
“……嗯。”司眠撇撇嘴,解释得不是很情愿:“你那什么专利拿了奖,请了一圈好兄弟。”
他这么说,路栩就想起来了,高中的时候,他经常捣鼓小玩意儿去比赛,拿了奖金请朋友喝奶茶,当时司眠和林洋在隔壁桌吃饭,点奶茶的时候,点人头,周围一圈人都点了,没理由把司眠跳过,顺道也点上了。
他那时还以为司眠会把奶茶扔进垃圾桶,却没想到,司眠喝了。
“甜得要死,路栩,你点奶茶的品味也很糟糕。”司眠压着眉,彷佛被甜齁了:“哪有人加了奶昔还点全糖的。”
路栩对司眠的说话风格适应良好:“那,应该点几分?”
司眠勉为其难地告诉他:“加奶昔三分,不加就五分。”
“不淡?”
“才不。”
“好,我记住了。”路栩说。
司眠的心轻轻飘了一下:“路栩,我又没让你请我喝奶茶。”
路栩把锅烧热,倒了油进去:“站远一点。”
司眠往旁边挪了一小步,等路栩把菜放进去,他又往外跨了一大步,快要出厨房了。
路栩有点想笑:“如果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
“嗯哼~”司眠昂着头,乖乖应了。
晚饭解决后,路栩进书房加班,司眠在客厅逗毛毛玩。
洗澡前,路栩拿了套新睡衣给司眠,也是未拆过包装的,和路栩经常穿的那几套一个款式,差别还是颜色不同。
司眠乍舌:“你到底买了多少套这种睡衣?”
“嗯?”路栩说:“最后两套,都拿给你了。”
“你干嘛买这么多?冬眠囤货啊?”
“想着也许会有人来过夜,用得上。”
司眠忍不住嘴欠:“没人来啊?路总人缘不太好哦。”
路栩看着他,勾了勾嘴角:“你不是来了?”
“我啊?”司眠拿着睡衣往浴室走:“我又不一样,我是主人。”
“是。”略带笑意的声音在司眠背后响起:“主人。”
……原来听死对头喊“主人”是这种感觉,爽、带劲、还有点莫名的躁动,司眠绷紧嘴角关上了浴室门。
太羞耻了。
洗完澡,司眠忽然想起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他睡哪?
不等他想清楚,唯一的卧室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卧室没有开灯,一个眉目英挺、五官深邃的男人从黑暗中走出来,迎着光,声音低沉,对他说:“你介意一起睡么?”
司眠双瞳震惊:“…………哈?”
路栩看着倒是很正经认真:“你刚恢复,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以防万一,我希望我能在你身边。”
司眠不得不承认,路栩的理由很充分。
但是,“路总,你不是最讨厌别人碰你的床么?”
他说的是小人偶时期,路栩没得反驳。
“而且,好人家的孩子都听过农夫与蛇和东郭先生的故事,我可不能上赶着讨嫌,路总,你自己睡吧。”
路栩被一本绕了地球一圈的寓言书砸得眼冒金星,后悔不已。
他走到司眠面前,目光停在司眠扬起的嘴角上,而后用食指勾住司眠的尾指,轻轻摇了摇,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
司眠强撑着和路栩对视,眼睛瞪得大大的,像一颗超大弹珠,蓄势待发,气势十足,就是悄悄泛红的耳根出卖了他。
“路栩,你、你自己说的话,想耍赖啊?”
路栩又往前靠近了一点,近到能看到司眠眼中的自己,近到,他想在那双硬如防御塔的唇上,留下自己的味道。他还是没说话。
司眠呼吸一滞,双手抵着路栩的胸膛,脑子一下就乱了:“路栩,你干嘛?太近了!”
路栩微低头,唇角掀起:“眠眠,别害羞。”
司眠像是被踩了小尾巴一样跳起来,他拽着路栩的领子把人扯到面前,极其凶狠:“谁害羞了!路栩,你别污蔑我!睡就睡,怕你啊!”
说完还怕路栩临阵脱逃,他扯着路栩领子,一路把人拉回卧室,到了床边,把路栩往床上一丢,转身关门关灯,掀被躺下,一气呵成。
然后,他就真的害羞了。
司眠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转头把自己埋进枕头里,七窍快要生烟。
疯了,一定是疯了。
通红的耳朵动了动,他忽然朝旁边踢了一脚:“路栩,再笑就废了你!”
路栩笑了好一会,没出声,扬着嘴角,锋利的眼眸往下妥协了几个度,说是妥协,其实都是心甘情愿。
他没这样逗过人,他向来正经,一贯的不苟言笑,似乎天生就是冷漠的,多年孤独单调的生活更是让他觉得,生活本质就是如此。
“司眠。”
司眠压着半边脸,气哼哼:“说。”
九个月之后,也别走吧。
不想收你的房租,想收你。
“路栩,说话。”司眠踢了路栩一脚,踢在小腿上,路栩的小腿硬邦邦的,他卷起脚趾蹭了两下,更硬了。
嘿嘿。
路栩忍无可忍,翻身捞起司眠的脚腕攥在手里,细细的脚腕,虎口一圈就满了,紧一点,如凝脂般的皮肤就能红一圈。
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用了巧劲把脚腕压在被子上,“当初那块玉,为什么说是你的?”
司眠动了两下没弄开,被路栩压着嗓子说了句“别动”,他就懒得动了,“那是我从小戴到大的,秦灯拍卖,还是我卖给他的呢。”
“你去福利院之前就戴着了?”
“对啊,你呢,干嘛和我抢玉?故意气我?”
“因为那是我奶奶的遗物。”
“什么?”司眠猛地撑起上半身,脚腕被抓着,他又躺下去了:“你、我、不会……啊?啊!”
啊!
“别抓了!骨科啊!”司眠猛地蹬开路栩的手。
“guke?”路栩懵了:“顾客?”
“没有!”司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喊出这个,他下意识抹掉这段,回归主题:“你们路家,有那种遗失什么……的戏码么?”
“没有,我问过爷爷,他骂了我一顿并让我哪凉快哪呆着去。”
“那,有没有可能是太**,所以……”
路栩知道司眠在想什么,但是他不得不和司眠说明白,“我查了,奶奶家的也查了。”
结果是什么,路栩没说完,但司眠听明白了。
“那玉怎么会到我身上?”司眠皱着眉,把脚放回去,踩在路栩的手上。
路栩如实说:“爷爷说是我小时候弄丢的,怎么到了你身上,我也不知道。”
“费院长曾说,他在福利院门口发现我的时候,我身上就戴着这块玉,手上,还攥着一朵已经凋谢的玫瑰花。”
玫瑰花的刺把他的手扎得满是血迹。
路栩没听过司眠说这些事,想多听听,又担心勾起司眠不好的回忆,因此不敢多问,只敢问一句“疼么”。
“哪还记得……”司眠把脸埋回去,闷着声说:“那会才七岁,我连玫瑰花都不记得了,怎么会记得那些。”
路栩把司眠的脚攥回手里,拇指轻轻摩挲绷紧的脚背,似是抚慰又似心疼。
“路栩,我说过——”
“不可怜你。”但是心疼你。
“记得就好。”司眠的脚背逐渐放松,路栩的按摩还是蛮舒服,他眯起眼,有点儿犯困。
路栩拿过手机一看,23:59,下一秒,屏幕上的数字全部跳动。
00:00
他转过头想和司眠说晚安,却发现手里攥着的脚在慢慢变小,变空,他愣了一下,猛然坐起,拍开墙上的灯。
白炽光下,小人偶懵逼地眨了眨眼,抬起手看了看,懵逼地转头看向一旁的同样错愕的巨人。
他怎么,又变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