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一辆迈巴赫停在超市门前,秦载峰下车,助理将车开走。
“您好,欢迎光临——”
店里有其他顾客在结账,对方扫码的空隙,林琼芳看向门口,不由呼吸一滞,眼神躲闪。
那人还朝她打声招呼,像是特意而来。
“嗨。”
与此同时,机器发出“叮”的一声,客人扫码完毕,后面的人将购物篮中的货品倾倒在收银台,她赶紧收回视线,挨个扫码录入。
见阿琼在忙,秦载峰也不多打扰,自己也装的像个顾客一样去货架上采购。
今天他特地把手杖给带来了。上回没有手杖,他跑不快,追不上她,但是这次不一样了,他今天一准能追上。
秦载峰对巧克力和薯片这两样零食情有独钟,把货架上所有的巧克力根薯片都给搜罗了来,放了满满两个购物筐,林琼芳登时觉得自己一个脑袋两个大。
“麻烦给我结账。”男人说话的尾调上扬,带着几分笑意。
“…… ”
后面的客人还在等着结账,林琼芳加快速度。
“要两个方便袋?”
“好。”
“一共四百二十八块六。”林琼芳帮忙装袋。
秦载峰很配合,赶紧扫了码,给后面的客人让出位置,拎着两大袋零食,自己去窗边的那排桌椅前,撕开包装袋吃薯片,目光看着窗外,不急不躁,耐心等待。
只有店里客人不多的情况下,他会款款踱步而来,请林琼芳吃薯片,“这个味儿的好吃。”
“我在上班。”
“那好吧。”秦载峰一会儿来一趟,平均十五分钟一次,每次过来都是:这个不错,那个不好吃,让你们老板少进点,呐,给你吃这个好吃的。
林琼芳:“……谢谢,不要。”
一连两天,他每天都来,每次过来就是买两大袋零食,自己坐在窗边吃一天。走之前还会再买两大包零食,“给孩子买的,心意可得给我带到。”
“不用了,谢谢。”
“你要是不给孩子带回去,我天天来骚扰你。”
“…… ”
林琼芳彻底疑惑了,这人到底想干嘛?
-
阳景从语文办公室回来,越过闻佑荆对他身后的蔺呈志道:“班长,班主任找你去她办公室。”她特意提醒:“可能,不是啥好事。”
蔺呈志:“……”
“得嘞,谢谢姐。”
“没事没事。”
闻佑荆笔尖停顿,耳朵动了动,去听他们的谈话,而后面色如常,继续写题。
蔺呈志边走边想,能是什么事儿呢,难不成是他抄作业的事情被发现啦?越想心里越忐忑,他快走两步,早点结束折磨。
“老师,您找我?”
“嗯。”李云云果真沉着个脸。
“最近接到一封举报信,说班里有人早恋,你听说过有谁两个关系走的比较近吗。”
举报信???谁!是谁!是哪个嘴碎的狗背叛了他们阵营!
蔺呈志尬笑两声,圆滑道:“老师,班里一直都挺正常的啊,学校查的这么严,应该没人早恋才对。况且这都高三了,谁顾得上早恋,这举报信会不会是……送错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
今天一大早,李云云看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多了一封信,没有署名,就只有几个字:
【老师,我们班里有人早恋。】
她问其他几个老师,有没有看到人来过她办公桌,他们说没注意。但是,万一是送错了呢?李云云相信自己班里不会发生这种事。
一旦发现,她势必会严查!
“这样吧,老师,我多关注着点,要是发现的话,就再来跟您说。”蔺呈志发现,当个双面间谍可真难。
“行,那你平时多关注着班里,还有,”李云云突然想起来,“以后少抄作业,我逮到你不是一次两次了。”
“哎。”
李云云桌上有糖,送了他两块,蔺呈志离开办公室。
他嘴里吃着糖,心道:早恋?呵呵,咱班当然有啦,不过,我就是不告诉你!
这不是最主要的,重要的是,班里出了个内奸。
蔺呈志作为大班长,绝对不允许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破坏班级和谐!
语文课上,李云云重点强调,不要早恋!不要早恋!学校会严查早恋!
阳景心里咯噔一下。
回想起上次强主任目送她和闻佑荆进校,那个眼神里原来是这个意思。阳景心里没鬼,所以没有多想,他俩是从一辆车上下来的,一起进校园咋了?
但是这次这不一样,自从感知到闻佑荆对她的那点心思…… 一只鬼住进了阳景心里。
闻佑荆如往常般接水的时候顺便给她接一杯,但是这回阳景一把抢回自己的杯子,“不用了,我不渴。”
“……”
闻佑荆每天早上回到教室都会给她收拾桌面,偏偏这回,阳景扣住自己的书本,“不用了,它还不是很乱。”
“……”
放学走出校门的那段路,阳景走的很快,闻佑荆得一路小跑才能撵上她。
在学校里她埋头做题,回到家里,躲在房间不出门。
话都不同他讲。
这份刻意太过明显,更加证实了闻佑荆内心的猜想。
他也越发胆怯。
每回看到阳景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都会难过好一阵。
阳景不知道,只要她回头,就能看到一双隐忍的,受伤的,深不见底的,独独望向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期待着她的注视,期待着她的目光,得到关注之后,就能一扫阴霾,满含柔光。
可惜她躲着不去看。
两天后,闻佑荆请假了,请假缘由:比赛;请假天数:三天。
他是当天晚上走的,荆毓来接。
阳景在楼上。
闻佑荆没去和她告别。
不是不想,是不敢,不敢再去打扰她。
阳景早上起来没看到他,听闻奶奶说闻佑荆去比赛了。家里突然少了那么大个人,偌大的房子变得好安静。阳景心想:人真是一个奇怪的物种,他在你旁边转悠的时候,你躲着人家,人家走了,你开始各种不适应,脑子里频繁浮现他的身影。
这几天,她确实在学校里躲他。自从知道闻佑荆的心意之后,她是局促的,是躲闪的,摇摆不定的。理智告诉她,不可以!所以她才会任凭理智去控制情感。所以她一边躲他,一边用实际的行动告诉闻佑荆:你应该stop!
他做的很好,也按照阳景期待的方向去做了,但是当他真正走后……阳景不知道怎么描述那种感觉。可能只是有点不适应,过一阵就好了,她心想。
阳景心里的那只鬼消失了,但是她偶尔还是会看着闻佑荆的桌面发呆。他的书,永远整整齐齐;他的桌子,永远干干净净。即便闻佑荆每天运动出汗,她也未曾闻到他身上有臭臭的味道,他总是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阳景回过神,自己怎么又在想他。
周粥嘴里叼着一片芒果干,和阳景说话,“小妮儿,你真的不来一片吗,再不吃,严书墨那个狗就都抢去吃了。”
严书墨那个狗:“……”
“我这儿也有吃的。”阳景拿出一包薯片。
林琼芳最近每天下班都会给她带很多的零食,她吃不完,就偷着带到学校里来了。阳景会把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分出去,和喜欢的朋友一起吃。
周粥是个吃货,两眼睁开,等着投喂。结果阳景没撕开,直接把那包薯片送给她了。
“!!!”
“我爱你!”
严书墨一把抢过来,撕开包装袋,抓起薯片往嘴里填。
到手的零食被抢走,周粥一个直立,脚踩凳子,去锁他喉,咬牙切齿道:“你个狗,给我吐出来!!”
严书墨着急忙慌往自己嘴里填。
阳景哭笑不得,“没事没事,我这里还有。”
包装袋里的薯片已经完全空掉了,全部进了严书墨的嘴里,他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像仓鼠。
周粥抖抖空空如也的包装袋,把严书墨的头摁在桌子上,“你个狗!为什么要抢我的零食!”
他动弹不了,咳嗽两声,还不忘犯贱,“好吃,抢来的薯片,太好吃啦。”
周粥炸了!
“你就是个狗!!!!”
老师进来,周粥消停,坐下后还是生气,一个没忍住,一脚把严书墨连同凳子也一并踹到了过道里。
课代表发下卷子,阳景把闻佑荆那份放在他桌上放好,又塞给周粥一包薯片,开始做题。
严书墨那个狗还不死心,仍旧在觊觎那包薯片,周粥亮出巴掌,意思是:你敢抢,我就用我的巴掌招呼你。
严书墨:“……”
还是阳景温柔。
此时的八角笼里正在进行着激烈的角逐。
闻佑荆遇上了一个很强劲的对手,对方无论是比赛经验还是年岁都远长于他。
对方的打法属于温水煮青蛙,前期一直在消耗他的体力,以及重点攻击他的右腿。前两个回合闻佑荆没捞到什么好处,右腿隐隐作痛,严重掣肘他的躲避速度。闻佑荆现场积累经验,也去专门攻击他身上的某一个地方。
但是这样,他自己的节奏就被对方带乱了。
反观对手,一直都在有效保存体力,等他感到时机成熟后,突然在第三个回合爆发,闻佑荆不得不节节败退。
遇上个经验老道的对手,没办法,只能随机应变。
时间越来越少,对方明显是不想再等了,他想要速战速决,但是眼前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有点难杀,竟然□□了这么久。
“砰”的一个重击,闻佑荆受限于右腿的灵活性,倒在了台上,两人厮打在一起,拳拳到肉。闻佑荆挨了他好多下,但是他也没吃到多少好处。
荆毓为闻佑荆捏了一把汗。
裁判将二人分开,比赛继续。
拳手的一拳一腿,那可是普通人的数倍。打在身上,即便外人看着没什么事,但是中场休息的几分钟,教练、医生都会带着冰袋赶紧过来给拳手止痛。身上有血的地方,赶紧抹一点凡士林,做临时处理。
荆毓问闻佑荆:“还行吧?”
他点头。
荆毓赶紧为他讲后面的应对策略。
对手方亦然。
-
今天是周五,阳景放学回到家。不知是为什么,林琼芳今晚回来的有点晚,阳景当然不能错过这个和妈妈粘在一起的好机会。
“妈妈,咱俩挤一挤,我陪你去卖鸡叉骨。”
“快点回去,外面冷,待一会儿你就受不了了。”
“不会不会,不是有热油吗,能冷到哪里去,就让我去嘛,你之前答应过我的。”
“别撒娇。”
“妈妈你亲我一下。”
“……”
“快点快点。”
林琼芳在她脸上啵了一口。
“好喜欢你~那妈妈我们走吧。”
林琼芳:?
她什么时候答应她的???
组装过的三轮车停在人流量较大的路边,一盏冷白色的灯照着操作的台面,滚滚的热油,因为鸡叉骨的到来,汩汩冒泡,层层的气流向上飘涨。
“这份,25块。”
客人付钱,阳景找零。
排队的人有点多,动作不得不迅速,阳景后背忙出了一身汗。
站了太久,站的她腰疼。
阳景心想,妈妈得有多疼呀。
一天三份工作,怎么吃得消。
母女两个卖完鸡叉骨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洗去身上的油腥气,她俩照旧坐在床上数钱。
今晚卖了太多份,竟然足足有两千块!
林琼芳分了五百给她。
“呐,拿去花。”
阳景要了,但是没都要。她只从中间抽了五十块,“干多少活,拿多少钱,我是一个有原则的女人。”
“……”
“行行,有原则,现在十一点多了,赶紧睡觉。”林琼芳神情疲惫,整理整理枕头躺下,阳景还坐着,“叫我公主。”
“公主请睡觉。”她闭着眼睛。
“来啦~”阳景抱着林琼芳蹭啊蹭,“妈妈你好香。”
林琼芳无奈,“你也很香,快点关灯睡觉。”
灯一黑,被子里钻进来一个毛茸茸的小姑娘,林琼芳摊开手臂,母女两个相拥睡去。
-
闻佑荆处理完伤口,在南城多观察了两日,坐上飞机回了凉港。荆毓让他在凉港多待两天,但闻佑荆执意要回虞城,荆毓没劝住他,于是当天下午,把人送回了虞城。
回去的路上,他问:“你一个人行吗,要不我找个护工照顾你?”
“不用,我能行。”
荆毓还能在他脸上看到几分失落,安慰道:“没事的昂,比赛输了就输了,哪个拳手是百战百胜的。赢的每一次,背后都输过无数次,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知道。”
“明天是周日,要不再请几天假,养养伤?”
闻佑荆犹豫了两秒,“可是,马上要考试了。”要抓紧时间复习,他没那么多时间休息。
“咱在家学也行,我找补课老师过来,上门辅导。不然你腿脚不利索,在学校里我也不放心。”
闻佑荆顿了顿,应下,“好。”
到达小巷口,荆毓从后备箱拿来轮椅,闻佑荆坐在上面,他把人推了回去。
春花女士看到自己的好孙儿鼻青脸肿地回来,心疼地直跺脚!
荆毓跟她讲清楚注意事项,叮嘱敷药,留下厚厚一沓钱,春花女士推拒不要,荆毓一直坚持,说多给佑佑买点吃的好好补补,春花这才应下。
“哪里伤得最严重?”她问。
“右腿。”闻佑荆坐着轮椅,不是很想说话,言简意赅。
“你等着,我去给你买几只猪脚,咱吃哪儿补哪儿。”
“……”
偌大的房子一下子安静下来。
闻佑荆推着自己走到楼梯口,他想回房间。
“闻佑荆。”阳景出现在楼梯口,往常这个时间,她都是在自己房间。
她刚刚在楼上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声音,下来看看,不料却刚好碰到闻佑荆一身伤地回来。
少年赶紧别过脸躲开,不想让阳景看到自己现在的狼狈样子。
“你还好吗?”她弱弱地问。
“这次怎么伤的这么重。”
少年始终不说话。
阳景心里一个咯噔,天呐,完了,不会是伤到脑子了吧?
“还认得我吗,我是阳景,能不能说话?”阳景赶忙下楼,蹲在他面前,目光灼热,关切地看着他,“你、你伤到腿了是吗?”
“闻佑荆。”
闻佑荆对上阳景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关心,一览无余。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同他说这么多话。
“是不是比赛打拳,所以才这样的?”
“嗯,输了。”
“那咱下次再接再厉,你后面还会有无数次比赛。”阳景心疼之余,十分愤怒。
他应了声,身上很疼,眼眶酸酸的,闻佑荆回忆起从前她对他不好的种种,又突如其来的关心,觉得好委屈。
“你这次伤的这么重,医生怎么说?”
闻佑荆眼眶湿润,只静静注视着她,眸中含带水光。他没有直接回答阳景的问题,却说:“其实,我本来以为,你以后再也不想理我了。”他强颜欢笑,声音却依然那么温柔。
“……”
“你都知道了,对吗?”他继续看着她。
阳景点头,“嗯。”
眼中的水光挣脱了束缚,一道泪痕出现在闻佑荆脸颊上,几滴豆粒大的泪珠掉在衣服上,刺痛了阳景的眼睛。他问:“是不是,我的喜欢,给你造成困扰了?”
问出这个问题之前,闻佑荆挣扎了好久。
沉默,代表着答案。
“对不起。”他说。
又有几滴泪珠掉落,衣服浸湿一片。
看到闻佑荆这样,阳景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重重地疼了那么几下。
“我不会,让你、困扰很久的,等考完试,我会、搬远……”后面那几个字,消失在一个拥抱里。
因为此时此刻,无论阳景说什么,都抵不过她的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