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宠 第4章 Chapter 4

这一天注定是疲累的。

一切结束已然傍晚十一点多，江聆掐着时间收拾完就回了家。他面上带着点晦气，用袖口擦了擦锃亮的刀尖，然后将其随手搁置在了玄关处的台架上。

左手提着的鞋子给规整地收回鞋架里，他褪下底部脏污的袜子，换上了备在一旁的拖鞋。站在玄关过道，江聆卸下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往里走。

身上的黑衣服正反都有些泛湿，像沾了水一样，给人的感觉又沉又重。

从卧室翻出睡衣来到浴室，他径直将身上的衣物脱下来一股脑扔进了浴缸，一声闷响，底部与黑衣接触。

没了衣物的遮挡，在头顶偏冷的白炽灯光下，江聆苍白的皮肤好像被刷上了一层华泽的红釉，虽是光裸的状态那骨骼线条却给人一种白玉雕塑的漠然感。

敞开水管，浴缸白瓷上便逐渐洇出了缕缕暗红水渍。

看着水流冲刷着猩红的痕迹，过了两秒江聆才后知后觉想起那枚虞夫人给的护身符被他在几小时前给顺手放裤袋里了。于是他又俯身，赶紧在那坨衣物间翻找起来，直到从中掏出了那红纹木牌才松了弦。

木牌被暂且安置到了架子上。上方花洒落下水流，热气氤氲了整间浴室。

额前的碎发被撩到脑后，五官被完全的暴露在光底下。江聆在水流下闭着双眼，心中思量起第二天的行程安排。

今天为了参加葬礼请了假，耽误的工作明天还得赶紧加班补上，不过现在已然将近十二点，等收拾完凌晨一点才能入睡，早上六点半起去赶着上班，拢共算下来的睡眠时间又只有那可怜的五小时了。

正寻思着，想起那个惯会给自己找麻烦，导致他不得不增加了几个小时工作量的邻居，江聆就不由抿了抿唇。但细看，那却是个隐秘的、微扬的弧度，好似在偷偷开心似的。

等洗完澡换上睡衣，浴缸里过水的衣裤已达到他满意的标准了，江聆将那些衣服放进洗衣机，又把架子上的木牌重新放进了裤袋才算完。

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发尾往下滴，江聆随意地擦了擦头发，然后搭着毛巾去洗漱，嵌在墙上的镜子四四方方，弥漫了白雾的镜里正好留出了江聆胸部以上的位置。

他低下头洗脸，皮肤触碰到冰凉的水流，江聆突然莫名打了个冷战......余光中影像摇曳，空荡的浴室里好像出现了第二个人，正安静地站在离他不远的身后侧方盯着他。

江聆头皮一阵发麻，在几秒的僵硬后，他试探性地缓慢抬眼。

诡异的一幕映在眼底。面容模糊的人比方才贴的更近，随着他弯腰洗脸的动作，镜子里黑影也微倾上身，正以一种扭曲诡异的姿势俯身侧看他。

他悚然一惊，呼吸都滞住了。

江聆受惊的反应与常人不同，越是心中慌张，他脸上的表情就越淡，看着面无表情实则已经木了。此刻江聆就是这样一副状态，但他却在一阵缓慢的呼吸中已几近窒息。

愣愣地看了许久，因为干涩，眼睛忍不住闭了闭。等再睁开眼时，一切却又仿佛是幻觉作祟，眼前镜中只有自己一人，和四周弥漫水汽的浴室墙壁。

江聆转了转眼珠，心底一片惶然。然后他故作镇定，又捧了把水洗脸。

离开浴室时，耳边洗衣机细微的嗡嗡声穿透耳膜，在刺痛中他径直走向客厅茶几处，蹲下身从橱子里拿药。

这是专门用来缓解精神妄想症的药。

几片洁白的药片落在颤抖的手心，因为吃药的次数多，江聆都不需要就水便直接吞咽了下去。

他喘了两口气，就要抬手去关灯休息。

然而今夜的岔子似乎格外多，或者说，这一整天江聆都跟犯了冲似的。

他来到玄关，一转眼的功夫，却见到了那扇从始至终都紧闭着的卧室门不知在何时被推开了......

——血流如冰。

青白色的死人手从里伸出，指尖正搭落在那合金门把手上。顺着细瘦的腕部往后看，一切被隐在了漆黑一片的门缝中。

一切的发生都悄无声息。

那是一只泛着青白色的细长断手。看着那熟悉的骨节、长度和那无名指上的素银戒指，江聆脑子异常清醒的想：那是虞泾的手。

像是一场巨大的梦魇。眼前突然浮现大大小小的黑色漩涡，诡谲变换着维度，那深沉间又逐渐透出了青色，是生机褪去的青白，是死人的青白。

耳边有声音断断续续响起，那内容、声线都熟悉的厉害，在耳畔若即若离地，仿佛隔了层泡沫，用缓慢陈述的低语迷惑听者的心神。

有人说：“你蜗居在一个破旧的出租房里，和你的爱人同居。但或许你并不爱他，只不过想要一个人陪着而已。有一天，你在电视上看到了一则谋杀新闻，上面贴出的图片虽然受到像素影响，但你依然被其传达出的信息而迷恋。”

江聆想：“谁？我吗？”

有人说：“那是瓷一样诱人的青白，雕塑一般的断手。整张照片都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艺术感。于是见到这张图片的你——上瘾了。”

江聆迟疑地否认：“我没有。”

有人说：“看了这条谋杀新闻，你心里瘙痒难耐。所以你将目光转移到了你的枕边人身上。你期待你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你想要的完美的艺术品。”

江聆冷笑：“胡说八道。”

有人说：“艺术品的造就并不是一个容易的过程，你开始纠结、踌躇，然后观察。你与他生活的日日夜夜，你都在盯着他，从看着他的睡颜若有所思到沉默地站在他背后，你终于下了决定。”

江聆皱起眉：“等等......”

有人说：“你决定分尸然后抛尸。”

声音逐渐放低了：“在时机成熟的那天，你端给他一杯掺了安眠药的水，他果然毫无防备地接过喝了下去。你心里的激动无以复加，果然，他的身形开始晃动，于是你去了厨房拿走早已备好的刀，然后对着他刺了下去。”

“断手断肢在你眼前出现。你将出租屋收拾干净，然后将破碎的尸体扔向偏僻无人的荒野地。但独独留下了那只手，等待冰冻后浮现出醉人的青白。”

“你很兴奋，很幸福。于是你轻声的说——”

娓娓的声线与江聆内心的呓语重叠，就此一槌定音。

江聆说：“我做到了。”

脑海里刀尖刺破水球的声音在心口裂开粗糙的痕迹。江聆一睁眼，胸膛起伏的剧烈，他喘着粗气跑到茶几那又取出药片倒出一把药片往嘴里塞。喉口艰难地上下滚动，口腔喉咙火辣辣的，却偏偏叫江聆的心跳稳定下来。

他没有管那些还没收拾完的东西，什么第二日准备的文件、还在洗衣机里滚动的衣物、地上水淋淋的湿痕，江聆麻木而缓慢地朝卧室走去，只是经过了冰柜，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那几乎是一段冗长的思索过程，然后江聆做出了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极其古怪的举动。

他伸手将裤袋里那贴身安放的红纹木牌拿了出来，然后放到了远离卧室、冰柜的，贴墙的柜子里。

做完这些，江聆强撑着疲惫、刺痛的脑袋，来到床边径直砸向了床被。

一夜噩梦。

昏暗阴郁的氛围，梦境从一处低矮狭小的缝隙展开，画面摇摇晃晃，好像有人趴在某个角落在进行窥探。随着视角的移动，镜头给向了一个坐在电脑桌前的青年。他坐姿端正，扣子紧在了最上面。映着冷色的电子屏幕照过来的白光，青年随着最后一个按键的落下浅浅的叹气。

冰冷的触感在脸颊轻柔划过，他侧目看向那只细长的手，死去已久浮起的青白色在青年眼里却是如此的温馨可爱：“亲爱的......”

黑暗的房间内，若有似无的叹息声缠绵萦绕，不知道是青年还是他身后的影子，在这静谧温和的夜晚发出了这样一声喟叹。

一片漆黑中，枕边亮起了微弱荧光。

江聆陷在被里蜷缩着，试图成为一个茧将自己包裹。在这样一片安逸的环境中，一股生冷的气息徐徐铺满了这间卧室。此时凌晨三点，正值睡眠最深的时候，江聆闭着眼，看不见床边站着的人。

那人影身量高挑，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青年。

随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人影有了动作。它熟练地爬上了床，凑过去贴在了江聆的背后。

身后的气息阴冷如冰，即使在睡梦中，江聆依然感受到了不适，于是挣扎着要往外移。不想这一举动似是刺激到了身后恶鬼，它直接伸手钳住江聆然后强硬地压在自己怀里。

没有了护身符的阻碍，人影与青年之间间隙全无。

它亲密地把下巴搁在江聆肩上，半晌怀里乱动的人安静下来。于是它又缓缓地将头贴向过去，脸颊凑近了他开始缠绵地、黏腻地厮磨啄吻。

挺直的鼻梁不动声色地顶在他白皙柔软的侧颊处，湿热的呼吸彼此交缠，细细嗅闻属于江聆的味道，感受这独属它的时刻。

良久，人影的动作停下了。它在黑暗中，目光贪婪地勾勒怀里人沉睡的轮廓。

直到天光初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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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