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从无到有建起一座城镇需要几年?答案是五年。
若问将一座边城建设得繁荣,需要几年?答案还是五年。
当然,如果去问慕子瑜,他一定会给出一个更短的时间。
“需要做的事情,我早就做完了。但是虞虞觉得做得还不够好,才拖了这么久。”慕子瑜应该会这样回答。
一语成谶,在荣国换了皇帝,与齐昌景三国联姻之后,沈怀梅与慕子瑜的婚事又足足拖了五年。
这期间,他们经历了景国皇帝换人,齐国吞并昌国,越来越多的巫人北上等诸多事情。就是这些看起来与两人婚约没有关系的事情,让他们的婚事一推再推。
又是一年春,慕子瑜坐在醉花楼中品茗。
五年时间,已经足够让醉花楼成为荣镇最繁荣的酒楼。新建的醉花楼规模陈设都与京中的那个相同,就连四楼沈怀梅那个专属的房间都原样复刻了。
如今慕子瑜正坐在其中,他这一个守边郎,一做就是五年。手底下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他还留在这里,像是被景国朝堂遗忘了。
可这也只是看起来而已。毕竟如今朝中的中流砥柱全都受过他的恩惠,要叫他一声老师。而李潜作为皇帝,实在是太过生涩。五年来,也看不出什么长进,依旧被手底下的官员糊弄得团团转。
他举目四望,发现竟然只有慕子瑜可以帮他。
可恶的慕子瑜虽然人在边境,却能遥控京中情势。李潜夺位的时候,慕子瑜就是最好的帮手。可既然他帮助了李潜登基,那李潜也只能捏着鼻子继续被他掣肘。
在李潜培养起属于自己的势力之前,他都要忍受慕子瑜远在边境的指手画脚。
可惜,慕子瑜并没有给李潜留下多少网罗人才的余地,甚至朝堂之中还隐隐有称呼边境那边为“小朝廷”的声音。京中的中流砥柱都经历过“小朝廷”的磨砺,而所有郁郁不得志的官员都相信,去过“小朝廷”便可平步青云。
一批批的人才前赴后继,让景国边境这座与荣镇遥遥相望的城充满了生机。这样一座繁荣的城,自然需要一个名字。选名字的事情慕子瑜没有参与,也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要称其为“景城”,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同意。
很难说,“小朝廷”这个说法与“景城”这个名字之间有没有关系。毕竟一座城能够被冠以国的名字,足以说明他的重要。
荣镇与景城两座城比邻而居,城门之间的距离比同一个国的两城还近。这么近的距离吸引了不少做跨国生意的商贩停留。尤其是,荣国的商兵解散之后。
沈怀梅带着自己的家当跑到荣镇,重建醉花楼。而商兵,自然也就回到了朝廷手中。荣国上下都知道商兵获利无数,所有人都眼馋这块肉。
最后赢得胜利的是左相与新帝。沈怀梅也搞不清楚左相与新帝怎么又合作了,但这不重要。
左相与新帝野心勃勃地重启商兵,似乎已经见到了他们赚得盆满钵满的未来。可做生意这种事情,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永远获利,倒是有些人能够预见未来的亏损。
卓直刃领队路过荣镇的时候,就对沈怀梅表达了这一趟行程的担忧,还顺便将自己的妹妹托付给了沈怀梅。
后来,这一支商队绕了一圈,最后回到荣国的时候只能算小有盈余。可若是再算上交上去的钱,商兵手上就剩不下什么了。
之后的几支队伍同样,辛辛苦苦跑一年,却拿不到几个子。商兵们怨声载道,谁都不想给上面的人白打工。
还真有记性好的,翻出了他们最开始签下的契约,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商兵可自由转回原籍,或转入商籍或军籍”。
这条是当初沈怀梅担心招人困难才加上的,可她在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退籍。没想到,如今她不在了,这条却用上了。
一时间商兵纷纷退籍,整个商兵无人可用。
左相与新帝自然不愿意。他们原本就不满自己收到的钱数额太小,这些人竟然还想跑。他们能想出无数种办法拦住这群想跑的刁民,却被秦明礼一句话拦住了。
“陛下是想要他们哗变吗?就算是商兵,他们也是兵。”
这话还吓不到左相,却已经足够让新帝妥协。刚刚登基的他处处受到掣肘,正是最在乎黎民百姓的时候。秦明礼这句话一说,便让新帝老实了。
商兵们顺利地离开,有些人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更多的则来到了荣镇。无论是成了商,还是成了兵,他们总能在荣镇找到归宿。
既然他们找到了沈怀梅,她便不能不管。于是新的商队成立,这一次不再是荣国的商兵,人却还是那群人。
沈怀梅再次投入自己的钱做本钱,让商队在荣景之间买卖特产。说来也奇怪,明明都是一样的人,偏偏在沈怀梅手下能挣到钱。
听说消息传回京城之后,左相气得都晕过去了。
真假不可探究,只是几个月之后京中传来左相去世的消息。秦明礼子承父业,成了新的左相。
林巡之还专门写信来与沈怀梅诉苦,说秦明礼不仅不去节庐守孝,还父死子替做了丞相。这么荒唐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现在这位皇帝比起他爹来也没强到哪去。
他还羡慕沈怀梅,早早地远离了京城这个漩涡。可惜他跑不了,但是京中局势混乱,正好儿子已经到了淘气的时候,想请沈怀梅代为管教。
趁着卓直刃路过京城,林巡之连信带人一起托付给了他。沈怀梅还没同慕子瑜成亲,却提前帮别人养起孩子来了。
林巡之的儿子叫做林澄,但沈怀梅更习惯叫他安安。以前林澄就叫沈怀梅大夫人,如今小孩来了还是这么叫。谁都没觉得有问题,除了慕子瑜。
这些年,两人离得近,时常见面。若不是他们还算有分寸,说不定孩子都有了。也正是因为两人还没有孩子,慕子瑜面对林澄格外咬牙切齿。
他对沈怀梅抱怨:“你都同他和离了,那小子把儿子往你这送是什么意思?小鬼头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就赖上你了?”
沈怀梅笑笑,抱住他:“也算是我从小养大的孩子,安安还记得叫我一声大夫人呢。”
慕子瑜反手抱回去,嘴里仍然不放弃嘟囔:“什么大夫人。规规矩矩叫一句夫人就行了,谁要同他排个次序。”
沈怀梅在他的怀里乐不可支,忍不住掐住他的脸颊笑话他:“怎么还和小孩子置气,你也是小朋友吗?”
“我不是,但我想要一个。”慕子瑜握住沈怀梅作怪的双手,凝视她的眼睛。
事情初定以后,慕子瑜明示暗示与沈怀梅的婚事不知道多少次。可以说,每一次两人的对话,慕子瑜都能启承转求婚。而慕子瑜提过多少次,沈怀梅就拒绝过多少次。
开始她还会说一说时机不到之类的理由,后来干脆就顾左右而言他。慕子瑜也不觉得沮丧,下一次仍旧会问。问得多了,都有些麻木,说话的时候都不期待得到回答了。
这一次也同样,抱怨林澄是真心实意的,暗示想要一个同沈怀梅的孩子反而是顺带的。
“好。”沈怀梅微笑着点了点头,同慕子瑜接了一个吻。
这也是熟悉的流程了,沈怀梅拒绝他之后,总会给一点补偿。也许是吻,也许是拥抱,也许是可以单独相处的一段时间。
沈怀梅是真的有许多事情要忙,慕子瑜也理解她一直觉得时机不对。只是等待实在让人焦躁不安,慕子瑜的次次询问更像是在确认沈怀梅的爱意没有消退。
慕子瑜沉浸在这个吻中,感受着沈怀梅的爱意。两人分开的时候,都变得气喘吁吁。
沈怀梅与慕子瑜额头贴着额头,她忍不住笑起来。
“我已经看过皇历了,半个月后就是好日子。”
该做的准备早就做好了,慕子瑜甚至还会年年更新。若不是为了一个大吉的日子,慕子瑜完全愿意沈怀梅今日答应,明日就成亲。因此沈怀梅说的时候,完全不觉得半个月时间太急。
“嗯。”慕子瑜答应之后才去思考沈怀梅为何要选一个吉日。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沈怀梅似乎刚刚答应了他的求娶。
狂喜涌上他的心头,如果不做点什么一定会把自己憋坏。可他好像已经错过了庆祝的最佳时机,现在才开始兴奋似乎会让他显得很傻。
慕子瑜看着自己怀中笑意盈盈的沈怀梅,确定她已经发现自己的迟钝。她总是会发现的,他永远无法骗过她。
既然已经被笑话了,慕子瑜索性破罐子破摔,他又吻了上去。
“半个月太久了,真的没有更近一点的吉日了吗?”慕子瑜不死心地问道。
夕阳西斜。沈怀梅背对着窗户,橙红洒入室内,在她身后晕染出仙境。
慕子瑜只听见他的仙子对他说:“我们去跑马吧!”
说完,沈怀梅就兴冲冲地拉着慕子瑜向外跑。马是早就准备好的,一匹良驹,能负担慕子瑜抱着沈怀梅的重量。
“去哪?”见沈怀梅坐稳,慕子瑜问道。虽然被拉出来的时候一头雾水,但不管沈怀梅想做什么,他都会陪着。
“去草原!去看星星!”沈怀梅侧坐在马上非常兴奋,虽然双手老实抱着慕子瑜,却仿佛要跳起来一样。
从荣镇出去,穿过景城才有草原。他们两人在街道上招摇过市,过路的人都看得见两人同乘一骑。
与当年无人知道二人是谁不同,如今这两座城中,有太多的人认识他们了。两人走过,留下了一街的议论。就算有人不认识他们,也会被周围人告知,这景城的守边郎与荣镇的握瑜夫人是如何情投意合。
“我听过那位守边郎叫做慕子瑜,咱们夫人叫做握瑜是不是就是因为他?”有刚刚听了两人婚约小故事的人这样问。
“握瑜夫人不是因为夫人叫做握瑜吗?”
“不是,这大户人家,女子闺名怎么能让你们随便知道。握瑜这名字一定是后来起的。”
“不对不对,握瑜的确不是夫人的名字,但是十年前夫人就用这个名字了。和那个男人有什么关系?”
“老兄,你怎么知道啊?”
“我以前去当过商兵。商兵,知道不?我在夫人手底下干活的!”
“听说夫人与那个男人的婚约是五年前订下的。那这么说就是巧合了,这不就是天赐姻缘吗?”
“说不定真的是因为那个男人呢。”说话的人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我是与你们投缘,才把秘密说给你们听的。夫人与那位大人十年前就相识了。那位大人是荣国人,十年前他才去景国的。”
虽然此人说得煞有介事,可相信的人并不多。围观的人想要更多的证据,这个人却闭口不言了。
于是信了的人觉得起名是为了纪念离开的人,不信的人坚持缘分天赐,两边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
对于这些争执,沈怀梅与慕子瑜一概不知。他们从景城另一边出去,又跑了一会儿,才找到一处无人的草场。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收走了他的余晖,可天空却还是亮的,看不到星星。
慕子瑜从马带的布袋往外掏东西,里面甚至有一条保暖的毯子。他先把毯子给沈怀梅裹上,又去点篝火。
火光燃烧起来的时候,天黑了。今夜没有月亮,群星闪烁,两人曾在梦中见过。慕子瑜走到沈怀梅身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梦中的他们两个就是这个姿势。
“慕子瑜。”沈怀梅轻轻唤他,“诸天神佛见证,漫天繁星祝福,今夜,我是你的新娘。”
这不是梦中曾经说过的话,却不耽误慕子瑜亲吻他的新娘,就像曾经一样。
沈怀梅闭着眼睛,接受这个吻,感受到脸颊有湿意划过。那大概是慕子瑜的泪水,她想。有风拂过,吹干了两人脸上的水痕,徒留下湿润的触感。
沈怀梅睁开眼睛,对慕子瑜说:“瑜哥,我爱你。”
慕子瑜将她紧紧地抱进怀中,流着泪喃喃:“我也爱你,虞虞。”
天上的星河亘古不变,注视着人间。兜兜转转,人事变迁,相爱的人总会重逢。
全文完。
感谢你看我写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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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