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爱 第19章 「曼塔」

直到在厨房忙活的祁天凌，听到了动静赶紧熄了小火，拖着臃胖的身子小跑过来。

“哎，是星星啊。”

祁天凌急着说，手去拉开了被张爱关上的门。

张爱迷茫地站在一边，听不懂祁天凌的话。

门再一次开了。

祁姿抿了抿唇，对上祁天凌的脸，那张沉淀几十年的面庞，肉眼可见地苍老，黑发里掺杂的白占了大半。他的双眸流露着哀伤。

忙碌大半年的日子里，他们发生了什么。

祁姿一无所知。家族群里也鲜少会发消息。

祁天凌：“先进来吧。星星。”

星星是她的小名，本来她的名字应该叫祁星，希望她像星星一样闪亮。后来单字改成了姿。改名这事很玄乎，听说是哪个算命道士，说“姿”这个字好。那时家里穷，所以祁天凌和张爱很迷信这个，多少都希望依靠这个女儿，改变家庭命运。掺杂着封建思想，希望她长得漂亮，嫁个有钱人。

所以最后还是改了“姿”。

祁姿大脑处于宕机状态，进入这个熟悉的房子里。

却觉得如此的陌生。

曾经不会踏进厨房的爸爸，操心起了柴米油盐。而她妈妈，以一种看待陌生人的神情凝着她。

“你，是星星？”张爱炯神如黑珍珠的眼睛，谨慎地看着祁姿。

祁姿一根神经绷着。她妈妈是个大美人，只不过之前日益操劳皮肤粗糙不白净，但也不能掩盖张爱的美丽。起码在他们那个年代是实打实的美人，就是可惜跟了她爸。

祁天凌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

“妈。我是星星。我是你女儿。”祁姿不能接受这个事情，她走上前双手急促地握住张爱。

张爱恍了下神，迟钝了好一会儿。

突然拍了下头。

“瞧我这记性，怎么会把星星忘了。星星上学久了，都长这么成熟了，妈妈差点都忘记了。”

“哦哦哦对，你等等妈妈，上次学费的事妈妈已经去申请贷款了，很快就会下来。”

“你别急啊。妈妈去给你拿这个月的生活费。”

张爱一通胡言乱语后，甩开祁姿的手，径直地往主卧跑。

跑了一半。

忽然张爱提声，“不对，这不是我家。”

刚一说完。

张爱整个人倒地了，祁天凌赶忙过去，幸好扶好了。

紧接着张爱开始大哭大闹。

嘴里不停念叨着她要回家，她要回家。整张衰微的脸上满是泪痕。

刹那间。祁姿的世界仿佛静止了。

外头的雨声和风声，渐渐窸窣。

祁天凌满脸愁容的脸上，返了光的影子。没有温暖，徒增悲伤。

-

张爱哭闹了一阵，祁天凌耐心地哄着。

祁姿想上前时，祁天凌只是朝她摆了摆手。

很快。张爱入睡了。

安静地躺在大床上。整个人都很安静。

祁天凌挥了挥手，让祁姿跟他出去。

祁姿看懂了，顺从地出去了。

他从主卧抽屉里拿出一沓病历和检查报告。脑电图和影像学CT检查都有，一系列的。报告上明确确诊了：阿尔茨海默症。

祁姿知道这个病。是老年人中比较常见的病。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病，会发生在她妈妈身上。

一瞬间记忆涌上心头，那些曾经忽视的迹象一点点侵袭她的大脑。

大半年前，她回来的时候。还是张爱在厨房里忙来忙去。那天吃的所有菜要么特别咸，要么没有盐。那会儿张爱还被祁天凌骂了一顿。最后归结于人老了，记性差。然后祁姿带他们去了附近小饭馆吃了一顿。

“星星啊。你妈妈她……”祁天凌说着说着，宽厚粗糙的大手挡过脸，胖胖的身子歪向了一侧。声也不受控地发颤。

祁天凌说不下去了。

祁姿鼻尖泛酸，想要涌出的泪水被控制在眼眶内。

“别怪你妈妈，星星，她太久没见你了。现在只认得我。”

“你要是愿意，单独陪爸爸吃个饭好吗？”

祁天凌破天荒地对她说着恳求的话。

祁姿看的出来祁天凌努力克制的身体。

但这一刻，她自己的嘴巴发声的时候都打着颤。

“好。”

她暂时还没办法接受这些事。

对于她来说，太过突然。

祁天凌做的饭菜简单，色泽也很好，挺好吃的。大概这段时间，都是祁天凌在照顾着这个家。祁姿真的很难将眼前的祁天凌，和从前的父亲联系起来。

变了。变了好多。

“星星啊。爸爸。”

“后悔了。”

刚放入口的米饭尬住，随即细细咀嚼。祁姿抬眸望着突然出声的祁天凌。

祁姿：“后悔…什么？”

祁天凌筷子放了下来，他看着祁姿。像是父女二人独处时的交谈。

他们很少会这样相处，并且交心。

他一直知道，在星星的心里，对他始终是有隔阂的。

“后悔，当初没有供你上大学。”

祁天凌缓缓低了头。像是羞愧。

这件事，祁姿早就不在意了。

也许当时的她会憎恨他们，但现在她也明白。

当年被录取的大学不是公办的，高昂的学费和一系列的开支。仅凭他们是承担不起的。

能够踏进楠城一中，都已经拼尽了全力。

“要是上了大学，你现在应该有一份很体面很稳定的工作。不像现在，成为舆论的焦点。爸爸现在都不怎么看手机，爸爸害怕，害怕看到那些对你不好的言论。”

“之前，还是你伯伯告诉我的。说你被骂的多惨多惨，虽然爸爸不称职，但心里不好受啊。”

“现在是有钱了，有了大房子。可我们之间好像一点点疏离了。你也不愿意和爸爸聊天了，也不愿意回家了。”

“再后来，你妈妈就这样了。”

“是。爸爸无能。”

祁天凌往日的一身傲气，剥的干干净净。

-

从家里出去的祁姿，整个人都飘飘然的。周围被雨洗刷过的景物，映在她眼前，恍若无物。直到施黎停下车。走到她的身边。

“怎么了？”

施黎疑惑地看着祁姿，说好的中午回家吃个饭，怎么吃个饭跟丢了魂一样。

给她发的微信消息都没回。

祁姿望了眼施黎，摇了摇头，“没什么。”

“先去那吧。不能迟到了。”

施黎看着又恢复的祁姿，愣了几秒。点点头。“好。”

车行驶中，祁姿偏着头靠着车窗，看着外面排排往后倒的梧桐，它们高大枝繁。似乎自己的往事也随之消逝。上一次仔细观察的时候，还是家里第一辆车，祁天凌兴高采烈地带她兜风。后来她坐着也只会看着手机，关注着动态。

那时候，一家人还都好好的。

她从来没怨恨过他们。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些东西，的确是没有办法违抗的。

一路上。安静的可怕。

施黎余光注意到了不对劲的祁姿。

该不会家里出什么事了吧。

施黎隐隐有些担心。但又不好发问。

“等会儿的试戏，你有把握吗？”施黎想了个问题。

她很不习惯这么安静的感觉，特别是和祁姿。这太奇怪太压抑了。

祁姿稍回了神，“嗯。也许。”

试戏的本，页数不多。背起来很快。

对于祁姿这种有了一定资历的演员来说，并不是多大的问题。

主要点在于对角色的理解和诠释角色灵魂的表达度。

试戏的地方就在市中心附近，不算远，就是绕的路比较多。

到的时候，稍早了一些。是个设备齐全比较简单类似工作室的地方。

祁姿给华宥安发了微信消息后，华宥安很快就过来了。

试戏并不需要特别华丽厚重的妆和服饰。所以祁姿换的衣服依然是休闲装，化了点儿清淡的妆，提了提气色。

“您好。祁小姐，又见面了。”

华宥安上前朝祁姿伸了手。

祁姿在车上已经调整好了状态了。作为一个演员所必备的专业素养。但祁姿内心的波浪已经被掀了涟漪。她不愿意失去这次机会，她需要迅速调整好状态。

试戏的过程并不会太久，只需要维持这一会儿就够了。

就够了。

“您好，华导。”

祁姿礼貌回应，深吸了口气。

试戏的片段，是女主角陈絮因战争遭遇家庭变故，成为流亡的落魄千金。她是家里的幸存者。

很显然，这段戏考验的就是祁姿的情感情绪到不到位。

华宥安拍摄此类题材的电影也不多见。

他在尝试着各种可能性。当然这部戏祁姿若是演的好，的确会入华宥安下部准备的“重磅”电影选角里。这次算是华宥安给她一个试验的机会。

就看她自己的实力是否能够匹配的上了。

“大概五分钟的时间。我只需要你把情感变化表达出来。台词看你自己准备的如何。”

华宥安说完后。

就很快进入了快节奏。

华宥安主要就看祁姿对于这个角色有没有型。外貌来看祁姿的确过于漂亮。

祁姿背过身整理了下面部表情，很快就走过去。

暴露在镜头之下。

原本还是明媚的靓丽的千金，正坐在餐桌前同亲朋好友一起供餐。

刚开始的基调该是积极阳光，充满希望，并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陈絮。

下一秒爆炸声的响起，敌军的侵袭。

陈絮的人生大变样。在所有人的保护下，才得以苟延残喘。

短短五分钟。或许是因为太过渴望。又或许本就是沉重的心情。

导致祁姿演的超乎了她本来的水平。

唯一的不足。

就是刚开始的部分不够明媚。

倒像个揣着心事的少女，强撑着笑。

“卡。”

华宥安习惯性说卡。

五分钟结束。

看到华宥安微蹙起的眉，祁姿心里慌了一下。

“还不错。”

随即接着的华宥安的声，让祁姿松了口气。

“就是刚开始有些瑕疵。希望祁小姐，之后正式拍戏的时候，不要带着外界的情绪投进来。”

华宥安一语点破。

“好。我知道了。谢谢华导。很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祁姿诚恳点头，礼貌弯腰。整个人显得很拘谨。

华宥安一笑而过，朝一旁克里根说了些话。

“没事。对了。”

华宥安起身时提醒道。

“夏先生，已经到了。估计是来接你的。”

“我就不留你一起吃顿饭了。”

祁姿走时，有些不解。

按理来说，刚上的总经理，不能这么悠闲吧。

但听到时，祁姿的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期待与喜悦。

现在的她想见他。

施黎过来的时候，刚好听见。

反应了一下。现在祁姿和夏氏集团总经理的事，几乎实锤。

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此刻的微博该是在聊着咖啡店的事了。

但凡换另一个地位低的，长时间和女明星舆论新闻，的确有伤大雅。

可偏偏，是SW董事长独子。那可是顶级富豪。

施黎和祁姿走出去的时候。

夏承议已经到了。

白阶楼梯下，衣冠楚楚的他，手里捧了束花。

很漂亮清纯的配色。淡紫灰浅白缀点儿绿叶。

曼塔玫瑰掺杂盛开的郁金香。郁金香是温润如玉的白。

他的眼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