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多久了?
傅词修不太清楚。
他紧盯着地面,目光像是小刀要在地面上刻录下舒临颐进入急救室后的每分每秒,一笔一划。
像是刻下刻下自己的过失。
如果自己没同意让临临一个人回来,自己开车去机场接他的话,如果自己陪着临临一起出国再一起返程,是不是这场车祸就能避免。
傅词修此时所有的得无能为力只能通通化作自责。
他恨不得躺在手术室的是自己。
也不要是舒临颐。
不要是他,不要是他的爱人。
在坏情况下等待期盼的好消息到来的时间总是漫长的,所以过去的每一秒都变成悬在他头上的剑,只有舒临颐平安的消息是控制剑落下的开关。
医院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傅词修还在开会,会议上的股东们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消息让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傅总失去所有表情管理,只留下一句“会议延迟”后疯了一样迅速离开,离开时还撞倒了会议室门口的盆栽树。
傅词修也记不得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了,听到舒临颐车祸消息那一刻,他的大脑和心脏仿佛就停了,他只想赶快到舒临颐身边。
想舒临颐平安。
墙上“手术中”的灯灭掉,傅词修的审判才真正到来。
他不敢上前。
手术床被推出来,舒临颐躺在上面,很安静,微弱的呼吸打在氧气罩上。
傅词修跌撞着到他身边。
“临……临临。”傅词修轻声地唤。
他想牵一下爱人的手,但是舒临颐很安静地睡着,傅词修不想打扰他,舒临颐睡觉轻,一点小动静就能吵醒他。
“病人家属是吧?我们要先送病人去ICU,手术很成功,病人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不过车祸撞击导致脑内出血,术后不确定会不会突发什么特殊情况,所以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住院观察。”
“好。”从下午等到入夜,傅词修滴水未进,他声音沙哑,视线一直停在舒临颐苍白的脸上。
傅词修一路跟到ICU门口,又在那里站了好久直到值班护士来提醒才离开去缴费。
……
秘书是第二天早上到的,傅词修一个人在ICU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一晚没合眼,整个人憔悴得宋秘都不敢认这是他们总裁。
“傅总。”宋秘将带来的早饭和傅词修要的文件放在他身旁,“舒先生他的情况还好吗?”
“医生说还要观察一段时间,但他还没醒。”傅词修没动宋秘带来的早餐,拿起文件翻看。
“舒先生会好起来的,您不用太担心。”宋秘将话题转到正轨,“肇事司机现在还在警局,清醒是清醒了,但是一口咬定是自己酒驾,已经向上面打过招呼了,您看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作为一个优秀的总秘,宋秘不是不会处理这种事故,但是这次事故受伤的是舒临颐先生,如果不让傅词修把这口气亲自发泄出来,怕是傅词修很难泄愤,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傅氏给的工资待遇一直很高,没人比傅氏更大方了,他可不想失去这份找不到下家的工作。
所以可得拦住点这位祖宗。
“你觉得是简单的交通事故吗?”傅词修的语气很平淡,和以往问工作上的细节没什么差别,但是发抖的指尖戳穿了他平静的表面。
宋秘送来的文件是昨晚回去后整理的这次车祸的所有证据和已知信息。
都坐到这个位置上了,傅词修再年轻也不是一个毛头小子,肮脏的手段他见过太多,他像是在问宋秘,但是更像在责问自己。
“……”但宋秘没办法给出肯定的回答。
“你觉得会是谁?”傅词修又问。
傅氏是个大集团,傅词修手段又狠厉,自然会树敌不少,不过能把商战打得如此漠视法律的,不多,但确实有几个怀疑对象。
“不能确定,司机的嘴很严,目前得不到明确的指向。”
“那继续查,至于肇事司机,让法务部的人去一趟,不论如何,不给他任何减刑的机会。”
“好。”
宋秘看傅词修脸色阴沉,只期盼着舒先生能早日醒来康复,不然他真怕傅总黑化成什么大反派,本来就挺恐怖的一人。
“傅总,我来的路上顺便买了一些一次性的洗漱用品,您现在可以先去洗漱,然后吃点早饭。”
傅词修摇头:“我不放心离开。”
“您不用担心,我会在这里看着的。而且如果舒先生一会儿醒来,见到您这个样子也会担心的。”
把舒临颐搬出来——这是宋秘工作这么久学到的最有用的一招。
果然,傅词修虽然不乐意,但还是起身拿起身边的便利袋去了卫生间。
回来时刚好到了可探视的时间。
“您和患者的关系?”护士按例询问。
“我是他丈夫。”
护士看了眼病人资料,又抬眼看傅词修。
傅词修怕护士不信,急忙说:“我有结婚证的,现在就可以拿给你看。”
“……不用了。”
护士倒不是不相信,现在制度开放,同性结婚也不是不被允许,只是见的少,她才有些诧异。
不过谁家好人会把结婚证随身带着啊。
傅词修是第一次探视,所以就被问了几个常规的问题,护士觉得没问题了就放他进去了,“好了,你可以进去了,进去穿好防护服后消毒,你只有十五分钟的探视时间。”
ICU很安静,傅词修跟着护士来到病床前。
他看着安静躺在那里的舒临颐鼻子一酸,“临临,痛不痛啊。”
傅词修坐下来没敢去握舒临颐插着针管的手,有些颤抖的伸出手理了理舒临颐额头有些乱的头发,又抚了抚被纱布遮盖的额头。
“应该很疼对吧。”
“记得高中校运会你在跑道上摔了一跤都疼的不行,这次这么严重肯定很疼的。”
没有回应。
舒临颐本就不爱喊疼,他只会往肚子里咽,从上学时就这样。
傅词修是知道的。
“临临,你什么时候醒来啊,后天就是我们结婚纪念日了,我还给你准备了惊喜呢,你要是错过可太可惜了。”
“一定要醒过来啊。”
……
或许是惊喜的诱惑太大,舒临颐是在术后第三天醒来的,那天正好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医生给舒临颐做了个全身的检查,检查结果没任何问题,也不用再待在ICU观察了,就给舒临颐转了病房。
傅词修让宋秘去办手续,自己找医生了解之后的注意事项后就立马回到病房。
“临临,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医生说你这两天只能先吃些流食,这是我让宋秘买的粥,现在温度刚好,你先来吃点吧。”
傅词修舀了一勺粥,先试了一口,温度刚好才往舒临颐嘴边送。
舒临颐却因为傅词修的这个举动身体往后倾,躲过傅词修的投喂。
“傅……词修?”语气没有以往那般亲昵,见傅词修突然愣住,他又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当然是来照顾你的啊,你出了车祸,我还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公司的事不忙,有宋秘在处理。”傅词修把凉掉的那勺粥吃了。
“为什么?”
“为什么是你来照顾我?”舒临颐又问一遍。
他刚才还叫我临临,为什么这么叫?
我们的关系已经这么亲近了吗?
舒临颐有太多问题了。
“临临……”
“你……你不要这么叫我。”
傅词修想揉舒临颐脑袋的手停在半空,病房的空气就这么静了下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而且你这么亲密的叫我,我有点不习惯。”舒临颐不敢去看傅词修的眼睛,那双眼睛太深情,太会骗人了。
傅词修放下手,又去给舒临颐整理身上的被子。
“你有问题就问吧,不要憋着,你昏迷刚醒,思考太多会头疼的。”
傅词修十分温柔,舒临颐又想起刚才他黯然神伤的眼睛。
不要这么深情,傅词修,求求你了。
我真的会自作多情。
舒临颐敛眸,似是想起什么不太好的记忆,他情绪低落下来。
“是身体还不舒服吗?我去叫医生。”
“……不是。”舒临颐拦住傅词修按铃地手,两人皮肤相触,舒临颐又像被烫到一样又飞速地把手塞回被子里。
舒临颐突然的疏离确实让傅词修心脏刺痛,但他还是安静地坐在病床旁,等着舒临颐开口。
傅词修的目光藏都不藏的放在舒临颐身上,存在感太强,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为什么是你来照顾我?我们的关系……”有那么好吗?
舒临颐的视线对上傅词修,后者读懂了他没能说出来的疑惑,不好的猜测涌上来。
“我们结婚了,我是你丈夫,我来照顾你是应该的。”
傅词修的话宛若惊雷,在舒临颐耳中和心里炸开。
“什么??”
“你是在开玩笑,对吧?”
傅词修一定再开玩笑!
舒临颐又觉得委屈。
……这玩笑真的一点也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