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两日的时间,昭安三年正月初四。
魏影时隔许久终于有活干,很快就把姜安宴要他调查的事情全都呈报上来。
关于京兆尹、俞淳和前御史之间的关系,基本同前日俞逸明所言相差无几,相互之间有不少的暗中钱权交易往来,俞淳似乎还有什么把柄在前御史手中。
难怪之前俞淳敢冒着风险来替前御史求情。
姜安宴听完魏影的禀报,冷笑一声。
之前他选择流放而不是处死前御史,就是想透露点不下杀手的留情面,看看能不能再钓出几条藏匿的蠢鱼,看来还真是完全不令他失望。
魏影适时出声询问:“殿……陛下,可需要属下加强对他们的戒备?”
姜安宴回答:“不必。再放他们自由一阵子,太早收网就没意思了。说不定他们还能再给孤带来别的惊喜。”
他轻勾唇,黑眸中多出几分冰冷的玩味。
但很快他又抽回心绪,接着问:“对了,关于俞逸明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启禀陛下,都记录于此册当中了。”魏影恭敬递上一卷书册。
姜安宴接过来简单翻阅。
册子中记录的俞逸明生平十分详尽,包括他出生的岭南小镇、生母身份、在岭南时的部分遭遇,还有生母病逝后回京寻父,受贵人指引回到将军府,府中之人、京城百姓们在这十余年间对他的评价等等。
内容和之前探子所查,以及俞逸明透露表现出来的相差无几。
姜安宴又问:“可知当年帮助他的贵人是何人?”
魏影摇摇头:“不知。时间相隔有些远,当年似乎也是那贵人不愿透露身份。而俞小公子身份特殊,将军府就将那位贵人的事情藏了下来,后来偶然在百姓中传播,故而那位贵人是否真实存在同样存疑。陛下可需要属下继续深入探查?”
姜安宴点头:“嗯。尽可能再去查一查,何时有线索了再来禀报。”
“是。”魏影抱拳领命,随后告退,从窗户离开。
姜安宴没再管他,随意地继续翻阅手中册子。
魏影办事能力很强,短短两日时间已经调查整理出十分多的信息,从俞逸明在岭南时期的凄苦童年,到来京城后恍若不存在的境地,还有百姓们对他所有相关的传言。
能记录的全都记录在册,确实是一个病弱可怜的无辜形象。
但偏偏又能在那一夜遇到刺客时,表现得那般淡定从容。
俞逸明……你究竟在打什么样的算盘?
姜安宴收敛眸色,抬手端起茶杯,抿下一口凉而苦涩的茶水,半晌才将心底的思绪压下去。
他召来侯在明德殿外的老太监,让他把御书房的奏折拿到明德殿来,顺便喊俞逸明去做些糕点。
老太监应声照办。
过了一阵子,老太监便依言将今日份奏折连同新的茶水一并呈递上来,俞逸明也在他批阅至一半时拎着食盒到明德殿来。
“臣见过陛下。”
他将糕点取出来,放置于姜安宴旁侧,随后乖顺地走到另一边等候。
姜安宴全程目不斜视,只把自己当成没有感情的批奏折工具,唯有不时端起茶杯的动作始终不变,等终于批阅完奏折,手边的茶壶又一次空下来。
俞逸明见缝插针,将糕点推到他面前,温和地笑着:“陛下辛苦了,暂且歇息下吧。”
姜安宴对他这方面的贴心还是很受用的,吃了几块糕点,任由带着花香的清甜于舌尖蔓延逸散。
他似有兴致地问:“爱妃这是在糕点中加了花?”
俞逸明点头:“嗯。臣加了些能够舒缓心神的花草,花草配方此前已在禄禧公公面前交由太医院的御医们检查过。”
姜安宴困惑:“禄禧是何人?”
老太监禄禧适时上前:“启禀陛下,是老奴微名。”
姜安宴“噢”一声,没再多言。
自性情改变后,他身边各型各色宫人换得频繁,他的记忆又逐渐差劲,干脆不再记宫人们的名字,统称为“那个谁”或者他的职位。
如今少有能让他记得住名字的,除了始终不肯离开的魏影外,大概就只余下早几年日日强调自己叫什么的柳青。
确认配方有禄禧监督过,姜安宴一边吃糕点,一边准备翻本书卷出来打发时间。
只是未等他从书案角落的一摞闲杂书目中翻出一本有点兴趣的,门口就有人禀报求见。
“见过陛下。”一名侍卫抱拳行礼,姿态恭顺。
姜安宴眯眼打量须臾,想起他是之前被派去审讯刺客的人,随意应个鼻音,问:“审讯得如何了?”
侍卫回答:“启禀陛下,属下与下属轮番审讯两日,但那刺客实在顽固,暂时……暂时没有问出有用信息。”
姜安宴冷哼一声:“呵,两日时间你就来同孤禀报这个?一群没用的废物。”
侍卫连忙跪下:“属下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姜安宴又道:“孤再给你们两日的时限,审讯不出来就自己掂量掂量你们的命数还剩多少。”
“是!”侍卫连忙应声,生怕惹得姜安宴心情更不悦。
姜安宴没再管他,伸手想去拿茶杯,后知后觉想起茶水已经喝完。
他指尖一转,捻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借着甜味勉强压住部分心绪。
旁侧的俞逸明将他细微动作收入眼中,默然收回视线,忽然插话:“陛下,臣有一事想请求陛下,不知陛下可愿听上一听。”
姜安宴抬眸看向他,未有言语,便是默认的意思。
俞逸明继续说:“臣此前在岭南长大,住处离衙门牢狱不远,也曾为狱卒大哥们跑过腿,听过一些岭南独有的审讯之法。陛下应允的话,不若让臣去试一试?”
姜安宴轻挑眉:“爱妃可知你在说什么?”
“臣自然清楚。”俞逸明浅笑,看起来温和无害,“臣认为刺客是危害陛下安全之人,臣只是希望陛下能够平安,算不得干政。
“陛下若是不信臣,也可派人一同前去,所有审讯出来的情报皆由陛下信任之人禀报。臣只做审讯,不做任何其余干涉。”
姜安宴靠着椅背,对上他眸底干净的笑意。
且不论信不信任,单就俞逸明这病殃殃又无害的表象,姜安宴实在想象不出他能审得出什么东西来。
不过……这倒是一个机会。
他勾唇轻笑:“那好啊。既然爱妃有这个心,孤又怎么能拂了爱妃的一片好意。”
禄禧自觉上前:“那陛下可需要老奴传唤谁来跟随?”
“不必,孤亲自去。”姜安宴摆手,抬眸笑望向俞逸明,“想必爱妃也不会不乐意吧?”
俞逸明弯眼笑笑:“能有陛下亲自陪同是臣的荣幸,臣尚且求之不得,又怎会不乐意。”
说到这,他停顿一会儿补充:“不过既是陛下陪同,多少要文雅些,臣可否麻烦陛下帮臣准备些东西?”
姜安宴没具体问,直接让他同禄禧说,由禄禧安排。
于是,一个时辰后,在关押刺客的地牢前,姜安宴沉默地看着眼前那一笼子还在蠕动的小蛇。
俞逸明在京城中偶然结识过几位出身岭南的养蛇人,他们在冬日养蛇人会给部分小蛇供暖供食,确保它们的正常活动。
这些小蛇便是俞逸明托禄禧找他们借来的。
姜安宴粗略估计这里至少有二十多条小蛇,大些的有两个指节粗,小的还不足一个指节宽,聚在一起蠕动,光是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
而俞逸明手中拿着一支只有一指长的骨笛,解释道:“这些小蛇已经提前饿过一日,它们本身无毒,年龄尚小,咬人不深,顶多留些伤残,没几块好肉罢了,不会出人命的。”
姜安宴忽然开始思考“顶多”和“罢了”这四个字的释义是什么。
这都算文雅审讯的话,他这个动辄只会砍头凌迟的暴君还真是暴得不够彻底。
姜安宴看向他,饶有兴致:“爱妃就不怕孤觉得你心思歹毒?”
“嗯?”俞逸明眸间浸入些困惑,随后绽出一抹笑,“为何会怕?臣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而且……”他将视线转向牢房方向,“他们弄脏了陛下,臣就要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俞逸明的声音变得轻些,笑得纯良无害。
姜安宴:“。”
表面:为陛下分忧
实际:公报私仇
某人心动了一秒钟,是谁我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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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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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