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知道是我第几次来到这里了,从一开始还不知道胖子和胡子的时候,我就经常来这里。
我忘记了我曾是如何来到了这里,我的记忆里记不起任何曾经的回忆,但是在我有印象后这里就是最多承载我后时代记忆的地方。
这里就是医院东部区域的-破旧的公园。
胡子被关进特殊病房了,因为他到处给看护的医生催眠,我们的游戏暂时也停了下来,在这样的一段时间里我又开始重新回到了这里。
我不知道这片景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建成的,我想总该有个几十年的时间了,因为我在入口处的地方可以看到一块牌子:“始建于民国十年。”
所以我想它的年龄一定比我的年龄大的多。
我很喜欢这里,有种苍凉的感觉。我喜欢这里遭受过风霜洗礼后剩下的破烂不堪的感觉,就像我此刻的内心的灵魂一样。我虽不是一个精神病人,但是我是一个灵魂残缺的人。
这破旧的景区很大,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完整的走过景区的每一个角落。
我不知道为什么医院里会有这样的一个部分,因为相对来说这应该是一个独立的场所,不像是和医院合为一体的的,在这个城市。
但是我想这也许也是城市想隐藏的一块伤疤吧,所以把它纳入了医院的包裹范围,才有了现在的区域。
东区,从医院的公寓区域到达这里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的路程。
相对于在医院这样一个范围内,这已经是很远的一个距离,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没有人来这里的原因。为毕竟这些病人没有独立思想,他们的第一思维都是停留在听从和执行上,怎么会像我一样,因为我就不是个病人。
发现它是一个偶然,那是再一次为了躲避护士的追击来到这里。虽然最后还是被护士带了回去,但是在那之后我就爱上了这里,也成了这里的常客。
唯一的常客。
到达景区后映入眼帘的第一部分,是一个破旧的卷帘式铁门。上面有字,是那种很老上海时期的字体,写的什么已经不清晰了,是用铁皮刻画出的字体,只能看到后面的“长青公园”四个字,但是前面还有一部分,只是已经完全不在。
在公园前部有一个圆形的喷泉台,很大,此刻已经被落叶挤满。喷泉周围的石台已经坍塌,露出地下的黑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是红色的。中间有几个破掉的底灯,灯罩早已经碎掉。
这喷泉有一条流水的沟渠,那条沟渠通向公园里面,在沟渠的两侧会有一排小灯,但是现在也没了光彩。
我曾看到过有青蛙在那渠中跳跃,更为它的落魄增添了几分落魄,又增添了几分生机。
通过这个圆形的喷泉台我就能想到这公园曾经有多么宏伟,多么辉煌。
路过喷泉后的左侧有一个卡台,应该是进入公园收费的地方。卡台旁边还有一个类似于报亭的小建筑。卡台是为了阻挡住没有交费的旅客,报亭就是收费口,只是此刻的收费亭玻璃已经碎了一地。从外面看还能看到收费亭内部墙上贴着的金纸,上面写着欢迎光临,虽然已褪色,但是还是能感受到那个时代的气息。
卡台已经从中间断去。我不用费事就可以顺利的进入公园。
公园的正中间是一个地坛,也已破旧不堪,甚至比史老师说的那个还破旧不堪,虽然不及史老师说的那个年代久远,但也肯定不是近代就能寻找的地点。
靠近地坛后可以看到里面有花。花是粉色的,很艳,因为我只知道菊,也只喜欢菊,所以我就叫它菊花。
曾经我带胖子来过一次这里,胖子和我说那是牡丹,但我就认为那是菊,只是菊。
地坛很狼狈,按照它的年限应该很有地位,但是地位也不能掩盖它的狼狈。如果绕地坛一圈你会发现,它的尾部已被人完全敲碎,不知道是风雨的手笔,还是人为的操练,总之,它的尾部已经不在了。这让那些茂盛的花朵草丛不能完全包裹,也让这些茂盛的颜色凭空多了一丝缺陷。
地坛上有字,这是谁留下的我不知道,字迹很工整,是那个时代的雕刻印刷么,我不了解。
上面写的是“茂才题”还有一个字在前面,但是我不认识。
看过地坛后公园被地坛分成两路,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每次进入公园我都会向左前行,没有什么原因,习惯,而那熟悉的右路,我一次都不曾去过,那里面的世界我也从不曾了解过。
进入公园的左路之后,最先看见的是一个木制的路标,原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指示标。
“决恋湖”
就在前方。
“长径亭”
“卑躬椅”
这是路标提示的。
小路的两侧草长得很高,几乎没过小腿。顺着小路的方向一直走,就会进入一个长廊,一个用藤蔓搭起的长廊,虽然这藤蔓已经有些枯黄。
藤蔓是由两侧的树木支起,位于小路两旁,两侧的藤蔓像两条快速生长的绳子一样,从两侧汇聚,在中间交织在一起,形成的长廊,就像是以前结婚时那种为了摄像,临时搭建的拱门一样。
可能是年代的久远,藤蔓中有褐色有青色,两种颜色的交织也刚好印证了新老的交换,所以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它可以一直保留到现在的原因吧。
长廊的顶部也是由圆木嫁接,横在中间,虽然在现在看来有些太俗套了,但是在那个时代这种最原生的植物长廊制作,我想应该算是很时髦了吧。
如果你路过的时候有草香,偶尔长廊两侧点缀的开出几朵鲜花穿插在藤蔓之中,那感觉还真有种置身于。。。
我想用什么词在这里都无法呈现出这种感觉。
不过那都是曾经,都是我幻想出的也许会出现的装扮,此刻除了偶尔的绿色,剩下的大部分只有枯黄。连草都是枯的,何况是它。路过长廊后再走出不远会看到一个亭子,上面赫然的写着三个大字“长径亭”。
是真的很赫然的那种,这对于我来说太普通了,因为在太多地方我都看过和这个相同的亭子,只是此刻的这个亭子顶部已经露出一个窟窿,艳红色的漆柱经过年代的更替,基本也都露出了表皮,同时亭内的木椅上被蚊虫蚀咬过的地方已经断裂,周围的石阶上经历过多年的风雨飘摇已经漫满了青苔。
相反,此刻的亭子反而让我觉得和我曾经看过的许多亭子更多了些与众不同。
在与亭子中间的小道间距处两侧有摆设物,处于公园小道外的大面积处,有鹿,有熊,有犀牛,有山羊。那些刻画的并不生动的雕塑就在这公园角落里安静的一动不动,我暂且当他们是在守候,但是其实一无是处。
没多久我以步入凉亭。看着那现眼的青苔,我真怕一个不小心被青苔抓倒,从此与这长亭就此长融。我喜欢这长亭,虽然它破旧,却安逸,正因为破旧,所以没人来打扰它。我不算是,只能算是守候,因为我懂它。
长亭的座椅我不能坐,因为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从此与中空脱离。我喜欢站在这里,可以瞭望。通过这里可以望到远端的湖,那个已经没有湖水的湖。曾经有一段时间这里是我最喜欢停留的地方,有时到深夜,有时到腿无法站立。任凭护士怎么唤我。
离开亭子后我继续往前走着,没多久就来到了我的二房家里,这个已经没有了水的湖,它离长亭百步远,是这公园里的一个小湖。和北区菜园里的湖不同的是这湖里已经没有了一滴水,干枯的连湖底的泥都不愿意停留在这里,偶尔干裂的蹦起,脱离这湖底的地表。湖边立着一块石碑-决恋湖。
这湖的名字是有来历的,是一个非常凄美的故事。
这里在民国时代周边还有一所学校。有一位老师爱上了他的学生,学生也深爱着老师。老师是当地非常有名望的老人,深受学生和当地人的爱戴。但即使是这样,在那个人的思想比较传统保守的年代,事情还是不允许发生,两人就默默的,痛苦的,偷偷的相爱着。
没多久女孩怀孕了,学校的教务发现了,女孩的肚子越来越大,事情败露。碍于老师的名望和能力,学校的校长强迫老师离开女孩,否则就不能继续在学校任教。那个时代,教师是神圣的职业,名望被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为了自己的名望,前途,老师选择和女孩分开。后来女孩因为承受不了这种压力跳湖了,那湖就是我眼前的绝恋湖。因为女孩的死亡给这位老师带来了极大的精神压力,老师深感愧疚,最后为了证明爱情只有凄凉才是最美的,这位老师也自杀了,吊死在了湖旁的一棵树上,这湖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编的。
我来到湖边坐在湖岸的长椅上看着眼前的湖景。在我离开长亭后这里就成了我最常停留的地方,一呆就是一整天。我总是对着湖面发呆,有时我会突然看见倾盆而下的雨水泄满整个湖面,但是等我眼珠稍微一转的时候那水就消失了。或者湖底突然升起一只乌龟对我说:“太子你该回家了,龙王已经找了你很久了!”
但是当我在轻柔过眼睛后发现,那不过是我发呆后幻想时留下的产物。
这湖有几百平,不算大,就是一个普通的景观湖。虽然湖底的淤泥此刻已经干涸,但是总有些不开眼的生物非要从那些干裂的缝隙中钻出,最后变成绿色的青草,让这狼狈的湖里又有了些生命,但反而还让它显得更狼狈,还不如就表现出它不曾有过任何临摹的样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喜欢待在了这里,我会偶尔走入湖心幻想着突然身体深陷,一点点被湖底没过,挣扎到我连气都喘不出来。淤泥涂满一脸,有的进入我嘴里,腥腥的,泥中再蹦出一两个小虾,算是佐料,有的进入我耳朵里,咕噜咕噜的冒泡,有的埋在头上,从稀稀的慢慢变成干干的,当成染料。
但是当我睁开眼后,那椅子依然在我眼前,我的头依然还和湖岸的石阶持平。我在湖面走着,用力的踩着脚下干裂的湖底的表皮,那表皮被踩到后发出“噼啪”的声响,这就是我喜爱的声音,这也是我最喜欢的地点,公园的湖。
走出湖底后我又来到了进入时的小道。在路过枯涸的湖后,里面的世界其实我也不曾去过几次,唯一知道的是里面有一片用巨石砌起的雕像,虽然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谁,而且它起的名字也很奇怪-“卑躬椅”。
那明明一个椅子没有,却取这样的一个名字。石头被阳光晒得发烫,当我把脸贴在上面的时候都会有火辣辣的感觉回应。我半倚靠在石壁上,任后面的石头灼烧我的背,我就这样晒着太阳,安静的倚睡在这里。
我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我经常这样问自己,我思考着生活里无数的事,回忆着曾经我思维里发生过的无数的事,但是我找不到根基的,我发现没有哪件事比美美的晒着太阳睡一觉来的更舒适。但是这样的舒适,从此思想是不是就完全的堕落了?
我总是害怕,总是恐慌,不知道为什么恐慌。还要装出一副无所在乎,一无牵挂的样子。那些曾经逝去的,我想得到的再也不会给我的,我是为此去伤心呢?还是默默的再去寻找更新的呢?
那些真的那么容易放下么?我想不是的,如果容易放下,就没有心结这个词了。
石头的热度总是很烫,但是当你适应后发现,除了一开始刺激的那一下,其实后面它是暖的,它比那湖有情感,最起码它能给我温度,让我知道我还是有体感的。这种感觉的麻醉让我的后背已经烙下了红红的一片,我不想在这里继续停留了,接着我又迈开步伐向前面走去。
再往前走还有很多的草,两旁的路上草越来越茂盛,但是是枯萎的,通过密集的状态证明它曾经也努力的活过。前进的路上在走出没多远,就可以看到石桌了。这是在一棵巨大的树下的石桌,这石桌上面不用凉亭,巨大树的茂密的枝叶,就可以完全将石桌上方的阳光完全遮住。
这里我只来过几次,我不敢呆的太久,因为一但进入夜里的时候,从这里开始返程,我怕需要的时间太久。我喜欢这里,它神秘,但我又恐惧这里,因为它神秘 。当坐在这个石桌旁的石凳上后,整个人就被笼罩在大树的阴影下了。周围茂密的草丛几乎看不到外面的任何东西,似乎与外面封闭了一样。
那亭子,那巨石,那湖,在这里全部消失。
但是当来到这里后我又多了一位新的朋友,喜鹊。我为数不多的来过这里几次,每次都可以看到它的陪伴,它就落在那巨大树的枝干上盯着我,我想它是可以说话的,只是刚好说的话我听不懂。
“莫非你是闻到了我身上的腐肉的味道?”
“但是我知道,你是不吃肉的。”
我静静的看着它,它静静地看着我,我不恐惧它,它也不恐惧我。我要离开的时候它也会飞开,我坐下的时候它也会落下。它真的很懂我,或者很配合我。我坐在树下的时候思想会封闭,没来由的却会片刻的安逸。
我不用经历思维快速运转的疲惫感,只需要静下心来想一个事,何时我准备从这茂密的树影下离开。我期待着喜鹊落到我的肩膀旁,轻啄我的脸蛋,耳朵也行。但是它除了安静的落在树的枝干上,也不敢再多作出一个举动,也许它知道我不会伤害它,但不代表我不会玩弄它。
当树下阴影的面积开始扩大又开始慢慢缩小时,我知道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往往这个时候我就开始准备离开。当你离开的时候刚好,外面一抹红色,太阳刚刚西落,那余晖映着脸颊,我想是红色的。看到这一幕后我会想到童年的某个少女,清纯微红的脸蛋,稍微干裂的嘴唇,那被余晖晃过略微眯起的双眼,却又不舍得离开残留光线嘴角微微扬起时的表情。
我们多久没唱歌了?成长带走了我们太多东西。
我想这样才会比较应现在的景象,让思想内部的东西更唯美。所以当我离开时才发现,真正的童年的东西才真的美好。青涩无杂质的,无论是眼神,表情,还是心灵。
当离开石桌后再往里去,会看到一个小墓碑,一个用木头制作的小墓碑,是我做的。那是曾经一只掉落的小鸟,为了不让它的尸体腐烂,我把它埋葬在了那里,因为这里不曾有人来过,它的墓碑一直完损无毫的摆放在这里。
几乎每一次来到我都会来这里和它打个招呼,我想这样它可能就不会孤独了吧。有的时候我觉得一个精神病人很好,不用去思考很多的问题,每天还会有专门的人士照顾着我,我只管耍自己的无赖,毕竟总会有人为我买单。不像这小鸟,要自己独立飞翔,有一天飞不动了,都不知道自己的墓地会停留在哪。
我的自由呢?是思想的自由更好些,还是身体的自由更好些,这成了我经常思考的问题。
我开始跑步了,在路过这个我为小鸟建立的坟墓后,前方就进入了一片用石板砌成的小路,周围的草丛也渐渐稀落起来。我在石板上慢跑着,我只要跑起时这周围的一个像蝙蝠一样的蝴蝶就会绕在我身旁,不停的跟着我,这也是我的朋友。我想我是有病的,有的时候病情严重了我就想不开心。后来那段时间我就不停的跑步,每天早上我早早的起床,不听从护士的安排,并不食用准备的早餐就向这里跑来。
我要快速的走到这条小道上,否则就没办法享受早起跑步时留下的新鲜空气了。我不喜欢在公寓健身区域跑步,我不希望我在运动的时候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下。我更喜欢偷偷的跑,喜欢跑给这些花花草草来看。我觉得跑起来我的病情就缓解了,跑起来我的呼吸就顺畅了,所以我经常经过几个小时的穿梭来到这里,然后在这片没有一个人的石板路上独自奔跑,跑累了我就直接躺在石板路上大口大口的呼气,哪怕有虫子爬进我的嘴里我也不在乎。
而这个像蝙蝠一样的大蝴蝶在我每次跑步时就会环绕在我的身边,无论我跑到哪,一直跟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