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 第12章 第十二章

有人觉得，相机会框住人的魂魄，将其囚困在照片中。

不能说不对，起码是一瞬的灵魂。

余烬和阚佩的脑袋凑到一起看刚拍下来的合照。

那两位的背影也不小心入境了，只不过没有头。

猝不及防的，来自“赵女士”的电话霸占了整个手机页面。

余烬下意识移开手机避开阚佩的视线，他的手指僵在接听键上方，迟迟不得下落。

阚佩揽过在余烬怀里不断下滑的两包糖，问：“不接吗？”

“没。”余烬摁了下屏幕，把手机贴在耳边。

“喂? 小烬啊，是在忙吗？”

“不是，静音了，刚没看手机。”

“这样啊。那今晚要不要一起出来吃个饭? ”

“我……”

“小圣出去玩说他看到你了，我和爸爸也在不远，你们正好一道过来? ”

余烬抿了抿唇，看上去有些焦躁。不待他说点什么，有人走过来打招呼。

“余烬。”乔梓圣念了他的名字，他的右手背在后面紧张地抓着衣服。

有点窒息，余烬侧身，对着电话道：“好，我现在和他在一起，就过去。”说完马上挂断。

嘴边沾上剥好糖纸的糖块儿，余烬看着阚佩，睫毛颤了颤，咬起了糖块儿。

“甜吗？”

“甜。”

阚佩笑了笑，抓了一小把糖塞进余烬裤兜里。

太近了——余烬生生忍住退开的本能，低头搓了搓鼻子，搓到跟脖子一样红。

“行啦，其余的糖我帮你收着，你去吧。”

“h……咳咳，好。”余烬应时喉咙紧的没发出声来，只好尴尬的咳嗽两声舒缓。

乔梓圣道：“他们给我发定位了，我们走吧。”

余烬点头，示意他带路。

确实不远，但沉默总能无限拉长时间，余烬一路上都落后乔梓圣一个身位，放空思绪。

“唔。”太放空的后果就是无法自主停止脚步。

余烬摸了摸撞酸的鼻头，心说这鼻子今天真是多灾多难。

乔梓圣没想到他能这么放心的跟着自己的步伐走，以至于撞到自己的后背。“……红灯。”

“嗯，抱歉。”

“没事，我们走一起吧，过了这个红绿灯就到餐厅了。”

余烬看去街对面，很容易望见了餐厅。

他没异议，往前跨了一步。

这个路口大，红灯时间也就格外的长，还不显示倒计时的数，磨得人难受。就在余烬准备再次放空的时候，身旁的人突兀地出声了。

“我那天真的生病了，本来没有很严重，我自己也行。但是政音他……他想照顾我，妈怎么劝都不走。妈怕他打搅我，也怕我传染给政音，只能留下来。”

乔政音是弟弟，在上小学。

他已经被告知了关于哥哥的事情，但估计不是那么容易接受。小孩儿的心思有时好猜，心疼乔梓圣有之，不想见所谓的亲哥哥或有之，所以成心闹一通。

“妈没想鸽你的。”

“那你们呢？”

“啊？”

余烬盯住他的眼睛，问：“她没想鸽我，你们呢？”

叮——绿灯亮了。

*

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过马路了。”

阚佩眨了下眼，步子动起来。

钱茗明揣着兜，嬉皮笑脸，“在意刚刚那个人? ”

阚佩没否认，敷衍地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和余哥关系那么好，他没告诉你啊。”钱茗明从阚佩抱着的糖袋的缝儿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光举着看，不吃，“我是不小心听到的。”

跟余烬关系最紧密的朋友也就数许英圭和秦肖南了。他如果有什么自己揣摩不明白的事儿，一定会先告诉他们两个。

高一的时候，钱茗明和许英圭同寝。

下半年学期末的某一天，钱茗明先回到宿舍急着上厕所，没多久许英圭就带着余烬进了宿舍。

钱茗明听到他们的声音轮着响，偶尔能分辨出几个字，但不真切。

直到他们争吵起来。

“那就算了吗？”

“还能怎么样？抱错就是碰了大巧发生在我身上。它就是不发生在别人身上，它就是跟小强一样存在。”

“不是，我真是搞不懂了，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行了……我走了。”

钱茗明听懵住了，等他反应过来，冲水键已被按下。

他战战兢兢地打开厕所门，门外站着许英圭——跟瘟神一样。

“靠! ”钱茗明魂都要散了，他推了把许英圭，没什么气势地质问：“你搁这儿杵着干嘛？”

许英圭转身去洗手台接水搓了把脸，冷静下来后，他关了水龙头，道：“抱歉。还有，别乱传。”

*

“不是叫你别乱传? 你就这么告诉我? ”阚佩听了没什么感觉，连意外都没有。

他的手臂内侧因为长时间贴着糖袋而渗着汗。

“哼，我客观陈述事实，算不上。”钱茗明道：“咱两现在可是共犯，别乱传～”

阚佩停下脚步，不满道：“你是故意的。”

钱茗明掠过他，“偷听来的秘密是永远守不住的，贼懂不了什么叫做安定。”

钱数的事情还没解决，他发了些钱给钱茗明，让他们就近凑合吃个晚饭。

钱茗明收了钱，回了“好”。

阚佩等他打完字放下手机，道：“所以那个人……”

“我也只是猜测。余哥身边的朋友我基本都认识，那个人都眼生。”钱茗明剥开糖纸，含住棒棒糖，桃子的甜味儿在口中酝酿。“而且你不觉得他俩之间的氛围就不大对劲吗？”

阚佩眼神真挚，他诚恳地说：“我觉得你就不大对劲。”

钱茗明哽住，整个人宕机了几秒，然后道：“饿了饿了，吃小炒吗？我看那家就不错。”

阚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很好，在街对面。

“……”过马路的意义是什么？

*

夏夜偷闲，怎么也不急，悠哉悠哉地趟来。

“来了来了。”赵杉整理了一下衣服，起身小幅度的招呼余烬和乔梓圣。她跨出位置外一步，不巧被人撞上了。

撞人的女士垂头连连道歉。

这位女士扎着的高马尾散乱了，她手里攥着个蓝色眼镜框，那镜片已经碎了。

赵杉没有追究，退回位置上让她先过去。

“琳姐? ”

高俊琳的视线抬了点儿幅度，她通红的鼻尖显出灯下，让人无法忽视。

余烬不想她尴尬，他心里骂自己嘴快，面上道：“琳姐，你也在这儿吃饭啊？要走了吗？那我送送你。”

“抱歉，你们先吃吧。这我老师。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们走吧？”

高俊琳点点头，由余烬在前头带着出去了。

餐厅有空调，一出来温差大的人忍不住激灵。但高俊琳被热气托的轻快了些。

“琳姐，你还好吗？”

高俊琳拉开皮筋，头发不大利落地散下，她勾了唇角，道：“嗯，不用担心。”

“你快回去吧。我打车回家去了。”

余烬不好离开太久，他匆匆道：“好，要注意安全。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再见。”

高俊琳吸了下鼻子，道：“再见。”

*

她撒谎了，她现在还不想回家。

脚下的路很长，她不知道是通往哪里的，她到底对这个地方，对这座城市一点儿不熟。就这条路上漫漫，她没气力回头看，更摸不准前头的方向。

走累了，正好有石墩子，周围人还少。于是她慢慢地，慢慢地坐下休息。

她有些饿了，在刚才的饭局上还没吃上几口。搜了搜口袋，搜出来一个小方块，是绿豆糕。

高俊琳捏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里面躺着八块小小方块，样子怪正经的，把她逗乐了。

她轻轻拿起一块儿尝，好甜，腻的嗓子隐隐的烧。切切实实的将这块品完了，她才拿起第二块。

她嚼会儿停会儿，再去拿第三块，这次因为着急使了点劲，第三块散了。

“呜……”她的眼泪和委屈决堤。

为了压抑声音，脸上的肉由于用力微微而急促地抖。

破碎的镜片还是划伤了她的手。

早知道回家去了，早知道回家好了，起码不会就在大街上丢脸。

可是打车好贵，公交车和地铁都好挤，回家的路好难啊，真的好难啊。

她去拿第四块，第四块散了。

“琳姐? ”

绿豆糕和眼睛框被人温柔地取走，一张柔软的纸巾交到她的手上。

阚佩蹲下，笑着说：“团建没能一起，今天还是遇上了。”

高俊琳看着纸巾，手掌保持着摊开的姿势，不舍得弄皱了。

钱茗明道：“琳姐啊，快擦擦眼泪吧? 眼泪伤皮肤的，我们琳姐可是班级的门面。”

“瞎说……”高俊琳怕自己矫情了点，使用起纸巾。

“怎么会? 看你一哭，我就想到梨花带雨这词儿。”

阚佩把眼镜框用纸巾包了几层，确保它没有再给人割伤的危害，他又把绿豆糕重新装回包装里，然后才将这两样东西连同自己身上剩余的纸巾递回。

“放进口袋里吧。”

高俊琳听了他的话。

钱茗明问：“琳姐，吃饭了吗？我们就在这边吃，赏个脸跟我们一块儿？”

高俊琳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被动了，虽然并不抗拒。

见她不回答，阚佩补充道：“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高俊琳笑出声。

“走吧，琳姐我请客。”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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