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鸢将贺寒莲小心翼翼地抱入怀中,不死心地再次探查魂魄是否残留,哪怕只剩一点都能重归轮回。看着地上被拔出来的剑,剑身银白细长,顶部雕有凤的刻纹,纪鸢冷笑一声,这种独一无二的印记除了凤灵宗无人能伪造。
“何人来过。”
角落被吓得失了魂的小梅被提问才缓过神,抬头望着纪鸢再也压抑不住悲痛与愤怒,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控诉魔的罪孽。
在她看来贺大夫只是普通人,如果不是与妖怪有所接触怎么会遭遇这种事情,那群人身穿白袍宛如仙人,不是斩妖除魔又是来作什么的!
纪鸢任由小梅对他咒骂,从前旁观时他尚不理解,为何凡人不是亲人都会哭得肝肠寸断,原来如此,疼的不光光只有他。
“小梅,告诉我,你听到什么。”
再怎么难过纪鸢同样是她熟知的朋友,再怎么怨恨贺大夫依旧不会活过来,妖怪甚至才是唯一能报仇雪恨的人,抽噎着述说她所看到的。
“呜、我来的时候,师父已经死了......只听见仙君一词,我不明白,他们是仙人吧?为什么......”
“如果没有你,师父就不会死了?”
“为什么啊......”
......
凤灵宗,仙君,神石,重伤——
小梅说得没错,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修士怎么会容忍凡人沾染上他的气息?被魔蛊惑的凡人太过于碍眼。
呵。
闭眼忍耐怒火,换做从前他定然会去大闹一场,可现在竟然想的却是贺寒莲嬉笑着谈论殡葬的模样。
“魂归故里,你说凡人都会重归轮回,既然有下辈子,或许给我送葬还能再遇见你。”
纪鸢扶上那副冰冷的脸庞,悲痛与愤怒相互交融,这混账早料到他会离开,最过分的是连如何送葬都清清楚楚教过他。
他以为这样会留下更多痕迹?总是欲言又止的神情,他以为藏住了,从不过界询问又无意透露深情,他以为他瞒住了,每当谈论生死假装不在意的悲伤,他以为掩饰了。
他定然以为掌控了一切。
“你把我想得太轻了啊,寒莲。”
魔将凡人的时间永固,换上曾被嫌弃过的白袍,一步一步踏上魂归故里的旅途,安魂曲响彻云霄。
哪怕魂魄散尽,毫无意义。
同年,贺府宁公主悲痛而亡,贺大将军战死沙场,世人皆摇头哀叹,唯有一白发男子以妻自称,竟不吃不喝于坟前守丧三年,最后化为紫烟消逝而去。
————
“仙君,您有何不适?”
贺寒莲看着同门担忧的表情,揉了揉额角,零碎的记忆让他头痛欲裂,何为实何为虚竟一时难以辨别。
“无碍。”最终还是摆出和以往那般冷漠的神情,随意将人打发离开,思索着那份情感是否依旧残留,苦笑一声,欲魔,□□污秽,最为薄情残忍的生灵,擅幻境,用情蛊惑,堕落人心,保持初心皆可斩断。
书上写得可真直白,毕竟任何一位初入道的修士都会遇见不少,曾经也有欲魔尝试过蛊惑,不过是后面凶名在外,原就胆子小的种族此后更不敢在他面前出现。
魔大概生气了吧,气他把他耍得团团转,亦或者忘了他重新回到自由的日子,懂了情也能更好生存,也好,彼此当做一段庄周梦蝶,留个念想。
不过,他此生只会魔一人动情,心依旧剧烈地跳动着,想要去找魔,想要见他,可不去寻找对于魔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宿,魔更适合自在的日子。
——————
纪鸢看着腰间玉佩微微一笑,将尊上赐予的戒子放于桌上,想着他不喜白,又换回那件鲜艳的红袍,拿过手腕上早已破旧的红绳挽过白发轻束于后。
该出发了。
无人不知凤灵宗有一踏天阶,无论你是否出身贫贱,根骨劣质,只要不用任何法术与法器走完这千万阶梯,哪怕是一介凡人,皆可成为当任仙君的弟子。
每一任仙君都是由此诞生,直到尊上堕魔,当即放出狠话,谁人敢踏,魂飞魄散!
纪鸢抬起头看着一望无际的阶梯,没有任何畏惧,这是身为魔唯一能潜入其中的方法,他并无尊上那般强大能轻易撕毁结界,魔修都能抗住几个时辰,而他闯入只会化作云烟立马被消灭,谁让他连人都不是。
走了多久,纪鸢记不清了,多少次疼得昏了过去他也记不清了,对于人来说是奖励的东西,通通变成致命的陷阱,食物变为毒物,剑意变为杀意,本该指引的灵物化为凶兽疯狂撕咬。
可哪怕遍体鳞伤,连雪白的发丝被鲜血染为绯红,纪鸢都不曾停下脚步。
杀了仙君,即使缥缈无望。
或是魔尊的警告过于恐怖,亦或者仙君过于强大,纪鸢踏上最后一阶,察觉此处竟无人看守,环顾云巅之处,圣莲遍地盛开,独有一木屋屹立于中央,偌大的地方除了莲花竟再无他物。
如此简陋是轻敌还是过于自信?大概是后者,抚摸上腰间的玉佩深吸一口气,隐匿身形随即释放幻境闯入木屋!速战速决!
屋内身云纹白袍的男子正在书写文书,虽举止柔和却不减半分威严,偶尔疲惫扶额轻柔额角,纪鸢看见背影不由想起了凡人也常有这番动作,一时恍惚走神。
正经的人都是如此相似?可惜来不及往深处思索,在动手那一瞬当即被利剑刺入胸膛,直击命脉,狼狈地跌入一堆文书之中。
他连仙君都碰不到,同样是魂飞魄散,寒莲没准在等着他。
正准备闭眼迎接死亡时,仙君转身那一刻纪鸢不知该作何反应,那人容貌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神情多了更多的冷漠,啊,还活着啊?轻笑一声,真好,他还活着。
忘了全部,真是不错的结局。
忍着心疼,摆出欲魔该有的姿态,竭尽全力妩媚地蛊惑着。
“在下不过想与仙君共赴巫山,何必下此重手?”
疼,比任何时候都要疼。
拖起残破地身躯不知廉耻地撞入对方怀中,自嘲道。
“仙君,定然瞧不上这幅污秽之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