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文中餐 第3章 3 青菜很青

幸好食堂人不多，掌勺的林爷爷林奶奶对十几个大铁盘品头论足，实在不相信就是这些东西挤占了他的就业空间，“这个红肯定加颜色，不然怎么会那么亮，这个豆腐太碎了呀，看起来就辣，热气哦。雯雯，你的舌头都被调料弄坏掉了，我们回家喝猪心汤降降火。”

林紫雯小脸纠结，求助般看向妈妈。

妈妈回过神，不再盯着那盘青菜，她期待地问：“雯雯，你不是说猪心汤还是挺好喝的吗？”

宋骁立马明白猪心汤不会和他想象的那样普通，林紫雯心软又孝顺，没办法戳破全家美好幻想，要不然也不会忍了五年，让他去，他也说不出口。

只见两耳不闻念叨声的冯初月打了两份一模一样的套餐过来。宋骁看着要流泪，什么美食文三章了都还在吃食堂。

经典中的经典。

炒青菜、尖椒炒豆腐、红烧鸡腿、米饭、紫菜蛋花汤。

妙啊！实践出真知，小当家里不就是一尝定乾坤，宋骁握拳又转念，这家人会不会除了十岁出头的女孩外，味蕾天生就不敏感，这可咋办。

林紫雯的眼睛亮了，拉着爷爷走到桌前。

“爷爷，这个鸡腿真的好吃。”

“比爷爷做的都好吃吗？”

林紫雯沉默以对。

家长一行胸挂访问牌，在窗口前徘徊，视察模样吓坏食堂厨师。

宋骁走到哪都要跟谁扯两句，长得又讨喜，久而久之，到处都熟稔叫小宋。

厨师见他便猛招手，宋骁脑门上的灯泡刹地闪光。

他和厨师嘴上一顿操作，先是夸赞饭菜美味到林紫雯举家都来鉴赏，又传达了家长想要讨教做菜的意愿，最终目的就是能不能通融开个口子进到后厨观摩。

“这个不大符合规定……”李厨子既感动又惭愧，大锅菜拌匀煮熟为先，但全家来夸味道真是从业第一次，他动摇了，“要不我开小灶炒俩？”

宋骁违心道不用劳烦，就是给孩子解密美味的来源地，大锅菜雄起！

林紫雯劝爷爷奶奶尝菜，爸爸安慰失落的妈妈，周围兵荒马乱，瘦高的冯初月还立在一侧当柱子。

宋骁回来后的待遇宛若救命稻草，感受到几双眼睛的瞩目，他背着手，偷偷给冯初月打手势。

“咳，雯雯妈妈，我们可以去后厨看看这些菜是怎么做出来的。”

午休时间他和冯初月讨论超能力，空有超能力，讨论不出所以然。

小女孩周末间歇受罪，碰上好吃的当然控制不了量。要是平常都吃食堂的水平，那不就解决了。可怎么劝说是个问题。

毕竟他不能偷偷给林紫雯塞好吃的口水味茴香豆，也不能带家长尝一勺绝世美味从此苦练厨艺。

但到了食堂，宋骁顿悟，既然老爷子主要纠结调料和添加剂，去看看不就好了。

冯初月用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理由，说服了雯雯妈和吹胡子瞪眼睛的老爷子。三人换上口罩工作服，在兴高采烈的李厨子的陪伴下，进入后厨。

不知道参观要多久，宋骁就发筷子和大家寒暄，碧绿的青菜可能超出这家人的想象。在他劝酒一般的话术下，林爸爸夹起一片尖椒放入嘴中，轻咬，准备放下的筷子顿住了。

林奶奶摘下老花镜，对着餐盘直摇头：“雯雯，以后我们不上晚托好不好，这都是什么，没鱼没虾怎么吃。”

听到这话，闷头吃饭的女孩捏紧筷子，头顶犹豫的诚实小人重拳干飞心软小人。

由奢入俭难。

和众多小朋友打工人相反，她就靠工作日的“大餐”抵御周末的水生动物集会，悦耳童音一时赶上尖声，“不行！爷爷做的鱼最难吃！”

十五分钟后，一行人才从厨房出来。两拨人相互对视，走在队尾的冯初月手端托盘，林爷爷快步走来，眉头紧皱地指着餐盘里两根鸡腿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

托盘放着两盘碧绿挺阔的青菜，林紫雯惊讶望去。

“是妈妈炒的。”温暖的手落在女孩肩膀上，她好似叹息一样，“雯雯，真对不起。谢谢冯老师，谢谢宋老师，真是麻烦你们了。”

就这样，在四位家长两位老师一位厨子的注视下，女孩眼含热泪往嘴里扒菜。

宋骁欣慰地鼓掌，冯初月给大家一人打了一份饭。

饭毕，家长离校，学生正常上晚托，老师厨子忙里偷闲。

李厨子说：“唉，第一次教这么没天分的学生。”

“哈哈，是吗？”宋骁打着哈哈，心想，当然了，林家菜哪一道不是万里挑一的想象力大赛获奖作品，天啊，这么想，李师傅十五分钟就能教得林妈妈改头换面，简直神了。

他挑起盘子里最后一筷子青菜，炝锅的火燎味应和蒜香，菜叶嫩菜梗糯，盘底水不多，除了咸味淡了点。几乎算得上完美青菜，“真挺不错啊，好吃。”

冯初月微微颔首，“那就好。”

没等宋骁诧异，就听见李厨子喋喋不休地念叨：“冯老师，炒青菜真没有放盐计量表，中餐讲究的就是适量。虽然你没有天分，但是步骤能完全按照我说的。不乱，还能立马教别人……不愧是老师，太厉害了。”

冯初月不愿意复述厨房的十五分钟，宋骁也没法强求，他食间领主的第一案根本没用上超能力啊。

而且，怎么感觉忘记了什么。

中央操场一侧恰巧出现熟悉的身影。

宋骁追上女孩，呼呼喘气。

忘记了最关键的心理辅导！

“雯雯你放心，老师一定让冯老师教育之前乱说话的同学。不用着急减肥，饭要照吃，我们运动跟上就不会变得不健康，也还是很漂亮，所以不要伤心。”

“没事宋老师，随他们说，我不要漂亮。”

宋骁相当意外，自我检讨竟然惯性思维了，以为女孩就受制于美的影响，“对，健康才最重要……那你为什么哭呢？”

“我没想到我吃太多。超重会扣分，肥胖扣的更多，我就拿不到五好学生了。”林紫雯严肃地说，宋骁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番茄色的夕阳下国旗校旗迎风飘扬。

“宋老师，我运动，我想再当升旗手。”

晚课铃响起，女孩随即朝他微笑告别，宋骁相信下一次她肯定拥有挥开二号国旗所需的力量。

宋骁翻翻几个月间和冯初月的聊天记录，要么就是他点餐对面扣1，要么就是象征有事的句号。经历过这回，现在两人关系应该能用上长句子了吧。

【大宋：你用什么理由哄老爷子进厨房的？】

宋骁盯着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心里发痒，不多时还真回了！

【冯初月：我说林紫雯可能由于对某种添加剂过敏导致肥胖，需要家人鉴别。】

最后证明添加剂是蒸到软糯香甜的米饭，过度敏感怎么不算过敏。

什么叫无往不利。

小道消息说冯老师离开学校后从不回消息，影子都没，这次能当上班主任全因十二个年纪抓不出一个合适的壮丁，当然，教导主任软磨硬泡也很关键。

宋骁希望冯初月不只是个饭搭子，最好还能相互发发日常。就此机会乘胜追击，发了很多与本次事件有关的黑暗料理图。

都是乍一看天昏地暗，仔细观察恶心三天的神级作品。

宋骁一边发一边满脑跑火车。

不同于炸组精华帖用画面冲击双眼，小女孩绘声绘色富有童趣的描述，像钝刀子磨肉，想象空间无极限。

【大宋：我还挺好奇蜘蛛回巢的味道】

受信息轰炸的冯初月关闭巨信，打开巨博，他毫不怀疑宋骁品读潘金莲毒杀丈夫，都想尝尝那碗里的咸淡。

几个月前，头发稍长的青年蹭到自己位置旁边放下牛肉面，冯初月没出声，照旧吃他几百天如一日的食堂经典套餐。

他的四周有一片极自然的真空区，不慎闯入的人们有的破口大骂，有的自讨没趣默默离开，真空生物独自也过得平淡如水，没想到真有别的生物不长眼凑过来。

而且根本就赶不走了。

青年读软件上的段子想要引他注意，他分析的出反差和谐音，却不知道哪里好笑，一冷一热，宋骁乐此不疲地坚持了两个月。

宋骁在寒潭里试探、哆嗦、最后绕着他游起泳。

教学建议要用常见的动物作比喻，冯初月却第一次违反教学大纲，他觉得宋骁是一只水熊虫。

极端生命，无坚不摧。

宋骁和主任聊自己剪坏的头发，说发出去的图被网友评论了，有才网友让他借理发师的剪子开刮刮乐，剪成那样的概率指定能中奖。宋骁被那句话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冯初月鬼使神差下载了那个软件，第一条就被机器人秒回，说话风格就是宋骁所说的有趣有才。所以他潜心学习，字字斟酌。

【冯初月：家访带你一起。】

翌日，冯初月讲评语文卷子。

多媒体上重读文章，划出所有文眼，学生念到文章末尾，“我看见，小姑娘和她爸爸那半锅土豆汤也喝得很慢……”

半锅？他记得是“一锅”，冯初月眉头跳起，发现手上原卷上也是半锅，“对，请坐，继续看题。”

回到办公室，冯初月搜索《孔乙己》词条，找出初中课本，最为经典的句子已变了样。

“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已无矣。”

冯初月盯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省略号，孔乙己用手拢住的茴香豆逃过了鲁镇孩子的讨要，却没逃过书页之外一个馋虫的超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