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倒计时 第2章 沉梦

“滴，滴，滴。”

李书恒端着盆路过大嚎了一嗓子：“朋友们，电话电话，速速来接，我手上全是水哈。”

姜远乡正坐在床边慢条斯理地撕芒果皮，闻言轻轻用脚怼了怼隔壁床位的谭卓明：“谭哥别琢磨你那小破数学题了，劳驾去接个电话。”

明华高中对高三一向优待，盼高分就像盼母鸡下金蛋，因而高三享有上床下桌的至高待遇。

台灯弧光下照着一张若有所思的脸，本该已经开始刷题的人此时正转笔如飞。

姜远乡一边撕开芒果皮，一边自认为贴心地问询：“谭啊，高考在即是不是有些许迷茫和困惑，有压力是正常的，爸爸不会指责你的。”

谭卓明啪一声就把笔往桌子上一放。微笑着对姜远乡比了一个向下的拇指。

结果走过去时被飞溅出的水弄得脚下一划，勉勉强强稳住后，干脆就势假装掐住姜远乡的脖子，然后毫不犹豫地啃下了芒果尖上最鲜嫩的第一口。

“我靠！”姜远乡难以置信地和谭卓明四目相对，在无言中酝酿着下一场大战的号角。

许经山探头观察了几秒已经全然遗忘电话这回事的两个人。

他在委屈的滴滴声中接起了电话。

长久的静默。

过了一会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呼吸声。

“喂？”许经山礼貌问了一句，忽然间明白了对面是什么。

“想说什么？请讲。”许经山用手绕着电话线，漫不经心道，“不说挂了。”

半晌后，电话那头传来难辨男女年纪的机械音，仿佛设定好的诈骗电话客服，木然。

“不要告诉别人。”

“即使你本来只差了一步，命运依旧倒回从前的刻度。如果秘密被揭开，沙漏这一头的一切会倒流回另一头。但是失去的机会再也不会回来。”

“威胁？”

“是衷心的劝告。”机械音似乎是低低笑了一声，“投鼠忌器，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没想到电话居然会做出反应，许经山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听完他说的话后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比起平常的生活和线性往前的时间，一些意料之外倒还算有意思。

“好，挂了。”在机械音发出下一个音节之间，他干净利落地挂断了寝室里的座机。

一扭头，整整齐齐的三个人整整齐齐撕着芒果壳。

姜远乡嚼着芒果，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问他：“吃不吃？”

许经山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说：“吃。”

夜晚的寝室楼总是有无数亮起来的灯，总是要玩一会，或者大战一样争分夺秒地洗头。大多数人才匆匆忙忙地在熄灯前回到床上，然后渐渐沉入梦的深处。

“今昭，今昭。”

谁在叫我。陈今昭费劲力气才睁开沉沉的眼皮，没有人，是空旷的地。

巨大而繁茂的树在头顶撑开绿荫，蝉鸣一声一声吱吱叫着。

一个声音响起来，不辨男女的清脆，像是她曾想象过的精灵一样的声线。

“你不想回到过去吗？”那声音问她。

一只黑猫不知从何处跳跃过来，甩尾绕着她打圈，蓬松的毛被阳光照得温暖，热度贴着小腿慢慢升起，让人觉得很安心。

她坐下，试着去抚摸一只小猫。阳光从树荫之上透过，叶是翠绿色，看得见叶脉的纹理。

陈今昭思索了一下：“还好，主要是不适应。那时候活得浑浑噩噩的，现在再活未必有那时候那么纯粹。”

她已经认出来这是她高中时学校里的那棵古树下，在烦恼时常常过来发呆那棵，因而心里放松了不少。

又说：“还要高考，好麻烦。”

那声音轻轻笑了一声，说：“抱歉啊。”

“不过等你明白为什么来，就能回去了，不要着急。”

梦里略微一挣动，也就醒了。陈今昭盯着床顶发了一会呆，为什么而来，这个问题让她从表象的意外里扭转了思路。

穿越总有原因，往往是执念触动了某个契机，借用“奇物”“秘术”等渠道联系到“天道”“系统”逆转时间，来达到某个目的。最后执念者和任务者（有时是同一人）获得想要的结果，“天道”和“系统”这类中介收取中介费“能量”或是“世界延续的结局”。

以她最近看的小说为例，《重生回和死对头在山上修仙那一年》讲的就是男主在女主死后得到了某种秘术，借强烈的情感触发秘术和天道交易让女主带着记忆回到两人还在修仙的时间点，而需要达成的“重开飞升之阶”就是回馈给天道的劳务费。

再说白些，男主启动了“秘术”这个电话机，而思念之情就是良好的信号，然后打给天道：“喂喂喂，能让她带着记忆回去吗？”

天道说：“按道理说可是可以哈，但是我们这边送回去服务成本还是很高的，不能白干对吧。”

于是拥有了重生机会的男女主必须很有契约精神，去完成任务。

那么自己穿越回来前的“心情低落”和“聚会”“电话”也许就是触发的契机，至于在梦里徘徊的声音多半是那个“中介”，但是没道理不让人知道任务目的啊。藏头缩尾，是“中介”力量不足，还是要走到某个时间节点才能触发。

陈今昭的思路又绕回到原点，是自己因为什么未了的遗憾回到此刻，还是有谁希望自己去做什么，岚岚和她的男朋友，聚会要去见的人，都可能是打开问题的关键。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夸赞自己；“不愧是阅书无数的小陈，虽然小时候没机会成为马猴烧酒（魔法少女），长大了依旧有重回十八的聪明大脑。”

隔着四年的时光溯洄到过去，陈今昭一直有种云里雾里飘忽的不真实感，却在此刻看见了浮于海面上的灯塔。作为过去的自己好好学习，一点点抽丝剥茧找出穿越的真相，凡是发生，必有痕迹。当然，后者优先级高于前者，如果可以还是别再直面高考的好，还有一百天重温知识点未必简单。

在下一次翻身之前，陈今昭终于意识到明天要早起，闭眼想要睡，睡不着。

终于慢吞吞挪动下床，准备上个厕所，不太情愿，因为总感觉吓人。

对铺楼下的书桌拉了帘子，很微弱的光透出来。

李寻雁还在学习，陈今昭难得谴责了一下自己的懒惰，踩着自己的拖鞋决定安静而独立地去上厕所。

谁料找拖鞋的那两下动静早已经惊动了她，李寻雁把灯调暗，然后撩开帘子：“怎么了？”

陈今昭一时愣了一下，她和李寻雁虽是室友，毕业后联系却不那么多，更何况后来她还出国了，是真的好久不见。

“怕吗?”李寻雁顾忌还在睡的室友，压低了嗓子说，“我本来也快睡了，等我一下，我也去上厕所。”

然后关了灯，轻轻收拾课桌上的东西。

陈今昭忽而想起来，在高中时期，她们一群女生很重视肠胃健康，喜欢一起上厕所，一起说一些关于屎尿屁的无良笑话，等到了厕所才发现是团建大现场。

当然重要的原因是，高三了，管得严，管得越严，越叛逆。

蒋姓教导主任曾颁布圣旨曰：非必要休息不得闲逛。

说归说，听归听，正是活泼爱动的年纪，少有人能耐得住性子坐大半天。重压之下，必有勇夫。开始只是三三两两的人要么往饮水机，要么往厕所，放松一会。后来有更大胆的，慢慢汇聚成一大群趴在栏杆上看风景，老师来了才乌泱泱一片撤走，有如蝗虫过境。

直到有回发生了个事，这“城管与小贩”的猫鼠追逐才落下帷幕。

蒋导一向以十分出色的逮捕违纪行为出名，让学生闻风丧胆，可惜近视严重的缺憾又拖累了这点。有回脱了眼镜看见走廊上直戳戳站了个人，身体往前倾斜，心先凉了一半。

再看后面几个男生齐齐抱着前头那学生的腰，冷汗紧接着下来了，大喊一声：“都别动！”然后在所有人的呆立中一把冲上前，把人给扯下来了。

扯下来之后才发现，没人想轻生。

直到今天陈今昭还记得，四五个男生当场被拎在走廊上直面蒋导暴风雨的唾沫洗礼，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缩成一排，面对四方目光之敬礼。平时蒋导还有个“笑面虎”的教育方法，那次是真气急了，最后还是萍姐出来劝回去的。

刚刚放回教室的几个开始还蔫巴巴的，没隔几分钟就翘起来了。

当事人李书恒如此说道；“我去，那个百米冲刺，蒋导速度可以啊。难怪能抓到小情侣呢。张华还搁那喊我垃圾呢，一下就被撕下去了。我们张华什么吨位，平时谁不称一声‘鸡王’。"

看戏众人：“？”

张华同志一抡手臂，健壮肌肉就从看似松软的白肉中突显出来，向四周展示一圈后，咧开一口白牙：“肌肉之王，拥有斗鸡百战百胜一样的实力。”

你看我我看你，虽然不太懂但是很有道理的样子哦。

不知道谁起的头，忽然哗啦啦起了一阵掌声：“不愧是鸡王，鸡王太牛了！”

李书恒还在感叹：“哎，蒋导居然是力量派，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直接挨了后面过来巡视的蒋导一个栗子，四周就竖起书来窸窸窣窣地笑。

隔几日走廊上的护栏加固了一层，蒋导再经过时，那几个人还没心眼一样傻呵呵冲人打招呼。

蒋导；“让你们休息好了，读书好好读。”

“yes！”

“谢谢蒋老师，给我们提供这么好的休息环境。”

蒋导闻言也笑了，指指这个指指那个；“一个两个小兔崽子，别趴着，别打闹，自己注意安全。文明休息哈。”

陈今昭就趴在桌子上靠着窗台偷听，扭头往外看，来来往往都是人，一阵阵喧闹像细碎的水煮沸的声音。

而那声音之中，李寻雁立在栏杆前，妥帖地穿着那身深蓝与白配色的宽大校服，依旧如一只挺立的鹤，手里拿着的不知道是什么要背的知识点。有风吹过，卷起刘海露出她淡淡的黑眼圈，细长的眉和上挑的丹凤眼，有一种自成格调的古典韵味。

那时她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李寻雁，突然想到朱明雨用来搜集无数励志鸡汤的本子上的某句话：“你总要允许一些人，有安静的青春。”

整理东西时，会有一些轻轻的声响，李寻雁尽量轻声地整理。月光顺着窗户照进来，陈今昭因为困倦而几乎停转的脑子在那一瞬间不知为何轻轻卡动了一下，将要想起什么东西。

而在下一瞬间，一张明信片被失手滑到地上，于是她刚刚快要想到的思绪又被自己遗忘了，下意识帮李寻雁去捡。

但是李寻雁动作惊慌地蹲下来，把明信片收回书里，面上表情却还是平和的，似乎只是不想麻烦别人的样子。

陈今昭无意间已经瞥见那张明信片上李寻雁的字了：“我想和你一起找到宇宙星空的秘密。”

抬头的名字只露出一个言字旁。

陈今昭说不出自己是庆幸自己没有撞破别人的秘密，还是好奇居多一些。

李寻雁压低了声音，带点不经意的惊慌：“我们走吧。”

“哦，好。”陈今昭呆了一下。

李寻雁这样的女孩子也会在写满笔记和题目的青春里暗自写过谁的名字吗？

中二少女:书看多了，穿越这我熟。不过中介哥快告诉我要干什么啊啊啊啊，怎么所有人都知道要干什么啊?

经山哥：室友令人无语，神神叨叨的东西令人无语。

李寻雁:读书，勿cu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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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