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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番外五
七年前。
“A031号机已下机, 请及时清理。”
隐藏在巷子里的网吧语音播报响起，陈榷拿着块儿抹布，利索地走到A031号机前收拾桌面上的垃圾, 熟稔地倒扣着廉价键盘在桌面上“哐哐”两声, 清理键盘里的杂物。
“陈榷, 快点收拾，收拾完吃饭。”
网吧老板时不时会点盒饭送到店里, 和几个网管还有打杂的一起吃。
这一次老板刚将带着盒饭进来就被一个电话喊走了, 临走前他冲着穿着破旧外套的陈榷喊了一声。
陈榷一边擦着桌子和屏幕一边应声道：“嗯。”
“这小孩儿心思真的重, 不知道老板为什么要收留他。”
“还有什么为什么, 小孩儿便宜啊，又做夜班网管又负责周末打扫卫生, 又不要给他多少钱。”
“我总觉得他看起来就好阴沉。”
“可不是嘛, 听老板说是个孤儿。”
“怪不得呢。”
网吧不算大，收银台前其他几个人谈天的声音可以一字不落地传进陈榷的耳中。
陈榷背对着他们垂下了眼眸，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你好没好啊, 没好我们先吃了。”一个瘦的像根竹竿的男人冲着陈榷喊了一声。
陈榷没应声, 那个男人嗤了一声, 径自打开了老板带来的快餐盒。
“C010号机已下机，请及时清理。”
语音播报再度响起。
“要么你一并收了再来吧，给你留点。”另一个网管冲着陈榷喊了一声。
这会儿正值晚饭时期, 下机和点泡面的人多, 其他几个人见着陈榷反正收一台机也是收, 便将所有的活儿全部推给了他。
陈榷也没作声, 听到播报后就走到机子前，麻利地收拾台面。
等到下机播报终于停下后，陈榷拿着抹布走回了前台。
前台桌面上摆着的菜品一片狼藉, 那些人说的给他留一点，也真的只是留了一点。
几个快餐盒子全部空了下来，唯一没空的盒子只剩下了凉透了的半份青菜和一份饭。
陈榷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从台架上拿起一桶泡面，撕开盖子撒料包，给自己泡了一桶泡面。
“哟，还有脾气了？”瘦杆伸手拍了下陈榷的肩膀，戏谑道。
陈榷皱着眉往一旁侧了侧，躲过了他拍下来的手。
“矫情你妈呢。”瘦杆嘲讽了一句。
泡面的味道并不算好，陈榷只是堪堪填饱了肚子，又被使唤着去扫地拖地。
他的年纪最小，在这里当网管的人也没一个是正经人，看着他年纪小好欺负，便什么事儿都使唤着他做。
一直到其他的网管全都下班，嘻嘻哈哈地出了网吧后，陈榷的耳根才得以清净。
夜色静谧，网吧里只有几台机子亮着，陈榷靠在椅子上虚搭着眼，闭目养神。
“你好，请问……没身份证可以上网吗？”
少年的声音清澈，传进陈榷的耳中。
陈榷睁开眼，眼神一片清明：“未成年？”
顾明意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可以。”陈榷说，“双倍价格。”
这个网吧不是什么正规网吧，网吧老板这里有一批身份证可以供未成年上网，自然而然地，也会收取更高的价格。
“呼……”顾明意呼了口气，“多少钱？”
“一小时四块，包夜二十，未成年双倍。”
顾明意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的递给他：“直接包夜吧。”
陈榷收了钱，从一旁撕了一张便利贴，翻出来一个身份证号写了上去，又从收银台中抽了一张五十和三张十块，一并递给了他：“密码身份证后六位。”
“谢谢。”顾明意接过陈榷递过来的钱和便利贴，礼貌地冲他笑了笑，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熟稔地打开了英雄联盟客户端，登上了自己的账号。
【坐在A017的召唤师是来自艾欧尼亚的超凡大师，祝您游戏愉快】
高段位的上机播报在夜里有些空旷的网吧内传起了回声。
陈榷抬眼看了那个角落一眼，顾明意挺直着背，戴着耳机，屏幕亮着客户端。
陈榷不会玩游戏，但他在网吧做网管，没少听各种语音播报，从荣耀黄金到璀璨钻石他听了个遍，超凡大师……却是十分少见。
但这与他无关。
陈榷很快就收回了眼神，他脱下外套搭在了身上，闭上了眼。
“A017号机需要网管服务~”
陈榷刚眯眼没一会儿，收银台上的电脑屏幕出现了顾明意的网吧服务。
一瓶矿泉水、一包纸巾、一包湿巾、两个面包。
又要纸巾又要湿巾的，还挺讲究。
陈榷从柜台上拿起他要的东西，走到了顾明意身边，把手头的东西放在了他的桌面上。
“十块钱。”
伴随着陈榷说话的声音还有他不可控的肚子咕噜了一声。
长身体的年纪，一碗泡面不过是聊胜于无。
“你也没吃饭吗？”顾明意摘下耳机挂在脖子上，转过头看他，将桌面上的袋装面包递了一个给他，“要么这个面包给你吃吧，你们这的面包好大一个，我吃不完。”
陈榷摇了摇头，接过了顾明意递给他的十块钱就走回了收银台。
陈榷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坐回椅子上闭了眼。
有丝丝凉风从门缝吹进来，陈榷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
顾明意站在收银台前看着他：“你不舒服吗？”
“……没有。”陈榷皱了皱眉，冷着声开口。
顾明意“噢”了一声：“能帮我泡一份泡面吗？不辣的那种就可以。”
骄矜的小孩子吃不惯网吧里的廉价面包。
“好。”陈榷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那件外套起了身，从柜台里拿出了一桶鲜虾鱼板面。
“再帮我加两根火腿肠吧。”
陈榷点点头，翻出两根火腿肠剪开塑料膜，用手中的小刀剃成一小截一小截地放进了泡面盒。
“有没有鸡蛋啊？”
陈榷深呼了一口气，抬眼看向顾明意：“没有。”
顾明意撅了撅嘴：“那好吧。”
泡一份泡面要不了多长时间，顾明意站在收银台前看着陈榷的动作，时不时没话找话。
“你在这里兼职吗？”
陈榷专心自己手上的动作，顾明意可能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傻，赶忙换了个问题。
“你会玩游戏吗？就是英雄联盟，我朋友们都下线了我一个人不想玩，你在这里做网管的话能不能开台机子自己玩啊？”
“这个点应该没有多少人吧，要么你陪我打游戏，我给你出开机的钱？”
顾明意一个人唧唧歪歪了半天，陈榷总算投了个眼神给他。
“怎么样？”顾明意眨巴着眼问他，勾起唇角露出漂亮精致的小虎牙。
陈榷端着泡面放在收银台上：“九块。”
顾明意掏出十块钱递给他：“你能不能玩游戏呀？”
怎么有这么难缠的人啊，陈榷听他一个人叽叽喳喳听的头都大了。
“我不会。”
这是实话，陈榷每天不是在学校上课就是在网吧帮工，玩游戏这种事情……跟他无缘。
顾明意瘪了瘪嘴，端过了泡面：“那好吧。”
陈榷低低地“嗯”了一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再度合上了眼。
又过了没半小时，陈榷又被指节叩叩玻璃的声音吵醒了。
不出意料，站在他面前的人依旧是顾明意。
“我不想一个人打游戏……我教你玩吧。”顾明意瞧见人已经被他闹醒了，手指扣着毛躁的玻璃边缘，小小声开口。
兴许是被顾明意缠的不行，又或许是今晚的睡意已经被折腾没了，陈榷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顾明意望了一圈儿周围，小声欢呼：“好耶！”
说完后，顾明意又把那张五十的递给了陈榷：“算你陪我玩，我请你上网！”
陈榷摇了摇头：“不用。”
网吧里没有人的时候，网管是可以使用网吧里的电脑的。
“那请你吃糖。”顾明意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两颗包装精致的硬糖摆在手心，递给了陈榷，“葡萄味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陈榷没有接，顾明意便一直伸着手在他面前，直到陈榷拿过了他手心里的两颗糖。
“尝尝尝尝！”顾明意笑着看他。
陈榷在他的注视下剥开了一颗糖塞进了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弥散开来。
是他喜欢的味道。
“我换个吧台近的机子，方便你工作。”顾明意拉过陈榷的手，笑眯眯地开口。
手腕被温热细腻的手心包裹，陈榷被顾明意带到了吧台前的机子上摁了下去。
“你没玩过的话，先注册个号。”顾明意说，“我在艾欧尼亚，你来我这个区呀。”
屏幕的亮光打在少年们的脸颊上。
陈榷按照顾明意所说的一步一步操作，在艾欧尼亚注册了个账号。
“先过新手教程，这个游戏很简单的！”顾明意说，“我也注册个小号跟你一起玩，不然我大号拍到的全都是炸鱼的。”
陈榷不知道什么是炸鱼，但顾明意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俩人一起建号过了新手教程，开始了第一把游戏。
“我是玩辅助位的，你玩ADC吧，我来保护你。”顾明意说，“就是这个寒冰射手。”
也许是运气好，整个晚上都没有其他的客人进网吧，陈榷被顾明意带着打人机，打匹配。
顾明意在一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寒冰很简单的，你看他的技能，Q是把一根根箭变成唰地一把箭，W你放放试试看，会被小兵挡住，E的话你点中小地图再放，是一个探视野的技能，大招会把人冰冻住。”
顾明意仔细讲解，从英雄技能讲解到召唤师技能，从召唤师技能讲解到符文页。
“你玩的这个是ADC，一般就是带战争热诚，如果中单的话就是带雷霆或者冥火，不同的英雄有不同的符文搭配的。”
陈榷虽然以前没有玩过英雄联盟，但是莫名的上手飞快，短短三个小时，他就摸透了寒冰射手的玩法。
顾明意把这称之为天赋。
游戏能带给人欢愉，陈榷在网吧做网管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因为游戏高兴、因为游戏失落或者因为游戏恼怒。但当他真正上手的时候，却是真真切切地发现了游戏的魅力。
天蒙蒙亮的时候，顾明意打了个哈欠，停下了排队的手。
“天都亮了，我先回家啦，下次再一起玩。”
“我叫顾明意，你叫什么呀？”
陈榷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屏幕，垂下了眼眸：“陈榷。”
接下来的一周，顾明意都没有再出现过。
本来也是，在偏僻的小黑网吧碰到穿着讲究的男生，怎么想都不过是他的一时新鲜罢了。
陈榷看着门外逐渐暗下去的天色，莫名地有种失落感。
·
又过了约莫五六天，陈榷按照惯例坐在收银台后面闭目养神。
“陈榷！”
顾明意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漂亮的小少年背了个斜挎包站在他面前冲他招手。
“前几天有一点事没空过来，后面你还玩了英雄联盟吗？”
陈榷几不可见地抬了抬唇角，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没有。”
一个人的游戏没有意思，这是顾明意告诉他的。
“啊……”顾明意嘴角耷拉了下来，“是不是不喜欢这个游戏？要么我教你玩别的？”
陈榷摇了摇头：“就这个吧。”
顾明意脸上的阴霾一扫而散：“好！”
夜深人静，网吧有人来上机时陈榷就挂一会儿给人开机，开完后再度坐会自己的位置上跟顾明意一起玩起了游戏。
顾明意的辅助是真的玩的很好，即使在挂机的那几分钟间，陈榷的游戏角色也被他保护的很好。
“对啦，这次我学乖了，带了吃的来上网。”一局游戏结束后，顾明意从斜挎包里翻出了小零食、牛奶还有一大盒新鲜草莓摆在桌上，“来，一起吃。”
陈榷没有碰顾明意放在桌上的东西，顾明意看了他一眼，将一盒牛奶插上吸管递到了他的嘴边。
“我带了两份，你不吃的话我也吃不完。”
陈榷抿了抿唇，接过了顾明意手中的牛奶，小口小口啜饮。
日子一天天的过下去，顾明意来网吧的次数倒是越来越多，一个月后，网吧老板看着高出上月一大截的月流水，问了一句。
“最近晚上上网的人很多吗？”
陈榷摇摇头：“没有。”
“不过有个人基本天天都过来。”
本来要用网吧提供的身份证价格就会更高，更何况陈榷一次两次陪他玩游戏后，顾明意担心老板会不高兴，硬是替陈榷也付了他那一份网费。
网吧有常客不是什么稀奇事儿，老板也没太在意，只是在某一天留的晚了一些，见到了这个陈榷口中说的“天天都来”的未成年。
陈榷对商标名牌没有什么敏感度，不代表网吧老板也没有。
看着顾明意身上象征着价格的商标，老板冲着顾明意笑了笑：“下次再来给你打折啊。”
顾明意连连摆头：“不用啦！”
“让陈榷陪我一起玩就可以。”
老板大度地点头：“这自然没问题。”
精明如他，怎么会不知道一天五六十的网费肯定不是他一个人玩出来的，这个冤大头必定是连着陈榷的那一份钱一起出了。
反正陈榷也只是负责晚上的工作，客人本就不多，再者顾明意付给他的网费几乎都能抵了陈榷大半个月的工资。
一个人赚两份钱还能留住顾客，何乐而不为。
就这样，俩人一起窝在这个破旧网吧里，打了三个月的游戏，从寒冬到初春。
“C001号机的玩家是来自艾欧尼亚的华贵铂金。”
“C002号机的玩家是来自艾欧尼亚的华贵铂金。”
两个人从人机到匹配，从匹配到排位。陈榷从完全没接触过这个游戏到双排上铂金，只花了短短三个月时间。
顾明意忍不住感概道：“你好厉害啊，上手好快。”
陈榷拿过顾明意洗干净垫了一张纸放在桌上的苹果啃了一口，含糊不清道：“是你厉害。”
·
“下个礼拜我不能再打游戏了，我要考试了。”顾明意背着书包苦唧唧地坐在陈榷身边，往他肩膀上一靠，叹气道。
这段时间顾明意来网吧来的勤，跟回了家一样。
嘴甜的少年惹人疼，网吧老板见他和陈榷的关系这么好，又是个出手阔绰的，便招呼着顾明意坐进了收银台，不上机的时候不用隔着吧台跟陈榷说话。
陈榷任由人靠在他肩头，从他带来的葡萄里剥了一颗递给他：“我也要考试了。”
“那正好，我每天下课过来找你一起复习！”顾明意张着嘴叼过陈榷捻着的那颗葡萄。
一个星期，两个小男生真的一次电脑也没有碰，肩靠着肩窝在吧台里唰唰写作业。
陈榷的学习并不好，十几岁的孩子没有办法兼顾生计和学习，更何况现在还有一点点沉迷游戏的意思。
游戏里，顾明意教会陈榷打游戏，游戏外，顾明意负责做陈榷的小家教，教他学习。
在这一方小小天地，他们有自己的世界。
十五岁生日的时候，顾明意提了个精致的小蛋糕，早早地来了网吧和陈榷碰头。
陈榷抬起头看见的就是笑眼盈盈的顾明意。
“生日快乐陈榷。”
这是母亲去世后，陈榷过的第一个生日。
顾明意给蛋糕上插了蜡烛，熟练地从吧台摸了个打火机点上了蜡烛，暖黄的火光摇曳，陈榷在顾明意的催促下闭上了眼睛。
“快许愿快许愿~”
陈榷闭上了眼——
希望顾明意永远陪着我。
“许完了。”陈榷睁开眼吹灭了蜡烛，拆开了放刀叉的袋子，没有切蛋糕，而是递了个叉子给顾明意，两个人一人一口，分食了这个甜而不腻的小蛋糕。
“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顾明意拍了拍自己的背包，“猜猜是什么。”
陈榷摇了摇头：“猜不到。”
“猜猜嘛！”
陈榷是真的猜不到，他抬眼看着顾明意眨了眨眼睛。
顾明意败下阵来，将礼物从包里拿了出来。
是一个和顾明意同款的手机。
“有时候回家想找你说说话都找不到，你注册个微信我们就能天天聊天了。”顾明意笑着说。
陈榷看到手机的第一反应就是皱眉：“这太贵重了……”
“别急着拒绝，有要求的。”顾明意捏了捏他的脸，“半个月后有网吧赛，我想要你陪我参加。”
这会儿陈榷的游戏段位已经打到了和顾明意大号一样的段位——超凡大师。
“我跟别的ADC配合不来了，我再喊几个人，你来给我打ADC，好不好？”顾明意看着他，“赢了的话奖金平分。”
陈榷还没来得及开口，顾明意就将那部崭新的手机塞到了陈榷手里：“你答应啦，不可以反悔！”
“……好。”
本来他也就不会拒绝顾明意。
·
举办网吧赛的是一家连锁网吧，顾明意拉了几个游戏打的不错的同学朋友，一同报了名。
“这是陈榷，我的ADC。”
顾明意向他们介绍道。
“哟，你不跟谢昶打了我还以为你是在外面勾搭了个喜欢的妹妹，带着一起打游戏呢，原来是男孩子啊。”朋友打趣道。
顾明意闻言顺势往陈榷肩膀上一靠，两只手环住他的腰：“勾搭了个喜欢的弟弟。”
朋友们调笑着打趣顾明意。
陈榷却在这句喜欢中乱了心跳。
网吧赛的水平参差不齐，顾明意和陈榷都是天赋型选手，所以即使顾明意拉过来的几个朋友水平算不上顶尖，桂冠还是落在了他们这一队上。
“我这个卡牌支援是真的到位！”
“哇我的野区都被反烂了，我打的痛不欲生。”
“奖金一共五千块钱，拿一千块钱我们去吃顿好的，然后其他人一人八百怎么样？”队伍里的上单提议道。
顾明意的朋友没谁缺钱，这个提议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
顾明意凑到陈榷耳边轻声问：“可以吗？”
精明如他，怎么会看不出陈榷的经济条件并不好？
陈榷仔细想想，自己和顾明意还没有正儿八经坐下来吃过一顿饭，每一次俩人都是窝在吧台或者网吧机子前吃顾明意带来的各种各样水果零食或者外卖。
陈榷点了点头：“可以。”
“但是要吃饭的话，我要去跟老板请个假。”陈榷贴在顾明意耳边轻声说。
“好，我陪你去。”顾明意说完后冲他的几个朋友开了口，“我和我的ADC去一下别的地方，你们定好吃饭的地方给我打电话就行。”
“行行行知道了就你们铁。”
“啧啧啧下路双人组基情满满。”
朋友们不带恶意地调侃，陈榷的耳根却可耻地红了。
网吧老板听见陈榷说要请一晚上的价跟队友们一起吃饭，痛快地答应了。
英雄联盟作为现在最为火热的游戏，他这里的网管是当地网吧赛的冠军，已经是活招牌了，这个小破黑网吧在这段时间内的客人都多出了不少。
顾明意走在陈榷身边，打开了微信，看到了朋友们分享的位置。
“烤肉店，走走走。”顾明意拉着陈榷的手腕，钻进了出租车，到了烤肉店。
陈榷几乎没在外面吃过饭，坐下来后，他有些局促。
顾明意拿过一盘的柠檬水给陈榷倒了一杯，帮他涮了涮碗筷，凑到他耳边：“我也不会烤，等会让他们烤，我们吃就完事儿了。”
陈榷点点头说好。
当天晚上吃完饭后，陈榷回了家，洗漱完后躺在了床上，倒扣在枕头边的手机嗡嗡震动。
他的手机联系人只有顾明意一个，陈榷几乎是急切地拿过手机，看到了消息。
【在家里有点无聊】
【出来玩吧】
陈榷控制住自己的笑意，起身披了件外套，回了他的消息。
【好】
顾明意约的地方离陈榷不算远，是一个挺老了的公园，陈榷怕顾明意会等太久，打了辆车去往那个公园。
夜风习习，给燥热的天气添了一丝凉意。
陈榷到的时候顾明意还没有到，他站在公园门口和顾明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发消息。
【我到了】
【你好快啊，我还有大概五分钟】
【别急】
【过两个月还有网吧赛，还打不打？】
【你打我就打】
只要你想做的我都陪你做。
顾明意下车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公园门口的陈榷，他扬着笑小跑两步，挂在了陈榷的身上：“我来啦。”
陈榷笑了笑，两个人并排往公园里走。
晚上的公园设施已经全部停了，整个公园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漫无目的地溜达。
“刚认识你的时候你真的好冷漠啊，跟你说句话我都怕你揍我。”顾明意慢悠悠地开口，“你们网吧的面包也不好吃，硬邦邦的，我上次吃了半块儿喝了一大瓶水。”
“你说你没玩过游戏我还挺意外的，那会儿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一起玩，放眼望过去网吧里只有你跟我看起来年纪差不多，其他都是各种大叔，没办法，我只好忍着害怕跟你搭话。”
陈榷无言：“我这么吓人吗？”
顾明意点点头：“你那会儿一副‘别理我’的样子，你是不知道我下了多大决心找你玩。”
陈榷忍不住失笑。
“不过认识了就好了，你就是看着不好相处，其实心软着呢。”顾明意笑着说，“还可爱，还不禁逗。”
陈榷：？
顾明意笑嘻嘻地戳了戳他的脸颊。
“对了，英雄联盟有比赛。”顾明意开口，“好想做职业选手啊，要是我们能打职业比赛的话，你给我做专属ADC好不好？”
陈榷不知道什么职业比赛，也不知道什么职业选手。
但顾明意提出想要他一起的话，就什么都可以。
陈榷点了点头：“好。”
顾明意向前跨了两步停在了陈榷面前，两只手捏住陈榷的两边脸颊：“那说定了，我不给别人打辅助了哦。”
明月高悬，柔和的月光洒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走，带你去个地方。”顾明意拉过陈榷的手小跑穿过公园，一路走到了商业街。
商业街不同公园般静谧，即使已经挺晚的了，但还有不少店铺亮着灯。
顾明意拉着陈榷走进了一家外设店。
“你们那个网吧的外设太差了，我的第一笔奖金给我的ADC送个礼物。”
顾明意从小到大都不缺钱，这份奖金满打满算也是他第一笔自己赚的钱。
“也不算特别好的外设，但是比网吧的要好用。”顾明意说，“收了我的外设就只能是我的ADC了。”
说着他走到了收银台前，冲着工作人员扬了个笑容：“你好呀，我是傍晚来定了外设和键帽的，姓顾，电话是xxxxxx。”
工作人员翻看了一会儿订单，找到了顾明意定的那个外设，将包装好的长方形盒子递给了他。
顾明意接过外设盒子，正儿八经地将他递给了陈榷。
“送你的，我的专属ADC。”
陈榷接过外设盒，小心翼翼地拆开，粉色的猫耳外设三件套安安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这个颜色……他有点懵。
“欸嘿嘿，我觉得你好适合粉色，就给你定了粉色的。”顾明意笑嘻嘻地说，眼里的笑意藏不住，“而且这个键帽是我专门找了图片定做的，猫爪爪，是不是很可爱？”
可爱是可爱，但是跟陈榷似乎也不太搭。
行吧，粉色就粉色吧。
顾明意送的，什么都是最好的。
“谢谢。”陈榷合上了外设盒子。
商业街旁是夜市摊，顾明意拉着陈榷一家店一家店地买点儿小吃，一路走一路吃，开心的不行。
“有糖葫芦欸！”
顾明意拉着陈榷小跑着到卖糖葫芦的爷爷身边，买了一串儿糖葫芦。
他拆了外层的袋子，将糖葫芦递在了陈榷的嘴边：“尝尝？”
糖葫芦外层焦糖的香气裹着山楂酸甜的气味扑鼻而来，陈榷低下头，叼走了最上层一颗的大山楂，鼓着腮帮子吧唧吧唧。
顾明意收回糖葫芦，咬下了第二颗山楂。
一串糖葫芦俩人一人一颗分食了干净。
两个人一直逛到了商业街最后一家门店熄灯、夜市摊最后一个人收摊，才分头各回各家。
“明天见，陈榷。”
“明天见，明意哥。”
陈榷带着外设回到家后，嘴里的酸甜气息还没有散，他刷了个牙，将外设小心翼翼地摆在了桌子最里面，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躺上床闭上了眼。
在他的梦里顾明意也在喂他吃糖葫芦，只不过在喂完之后，顾明意没有去吃自己手上的糖葫芦串儿，而是倾身上前，唇舌覆盖，卷走了他嘴里的那一颗酸甜山楂。
醒来后，陈榷拆下来床单和裤子，走到阳台的洗衣池里搓洗干净。
·
彼时英雄联盟是最为热门的游戏，各个大小网吧为了扩展知名度都在开办各种比赛，奖品从网费到现金，从皮肤到手办应有尽有。
在他们打网吧赛的期间，不断有别的小队伍想要挖走陈榷或者顾明意，但纷纷失败。
他们两个人不可分割。
陈榷和顾明意一场一场比赛打下来，在市内的知名度越来越高，陈榷的口袋也逐渐丰裕，不再需要夜场网管的工作也能保障自己的生活。
“陈榷，听说下路组要出一队情侣英雄欸。”顾明意翻看着掌盟的公告，“男辅助女ADC，技能有加成，还能一起回城，看起来挺强的。”
英雄联盟一般一次只会出一个英雄，这次ADC和辅助一起出来，还是情侣英雄，自然而然地吸引了不少下路组的目光。
陈榷和顾明意也不例外。
一波更新，这两个英雄上线后，陈榷买了自己的第一个皮肤，也送出了自己的第一个皮肤。
暮星之羽·霞、晨星之翎·洛。
和霞洛这一队情侣一起发行的情侣皮肤。
顾明意上线后就看到了礼物，明明不缺钱买皮肤的他，看到这个七十九块钱的皮肤没忍住笑弯了眼。
他给陈榷发了条微信。
【给我送皮肤啦？】
【嗯】
陈榷回的很快。
【那你不能有别的洛了，只准跟我玩霞洛】
收到消息的陈榷心脏怦跳，这句宣誓主权的话在他看来有那么一点点像是……告白。
他按耐住自己的雀跃。
【好】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霞洛这两个英雄上手不难，但精通难，毕竟灵活度高，可操作空间大，但没两天俩人就摸透了这队情侣，并且在下一场网吧赛中用这两个英雄大杀四方。
“你俩这水平怎么稳步上升的啊，教教我？”队里的中单开玩笑道。
“这俩英雄才刚出多久啊你们就拿他秀？？”
顾明意笑嘻嘻地说：“我俩，天赋型选手，天生一对双人组。”
天生一对。
陈榷侧过头，在其他人的视野盲区内勾了唇角。
·
第三年开春，城市联赛的号角打响，这个比赛和网吧赛不同，这是英雄联盟赛事官方组织的比赛，发挥出色的选手有可能被职业战队挑上。
陈榷记得顾明意跟他说过的话。
顾明意想打职业比赛，和他一起。
就算只是为了顾明意的梦想，陈榷也会全力以赴。
一同打网吧赛的几个队友深知自己水平打打本地的网吧赛还行，真要和世界各地的巅峰玩家一同竞争只会拖他们双人组的后腿，纷纷表示让他们俩去找更厉害的队友。
散伙饭上，中单拿了个拍立得。
“来来来兄弟们，一起打了这么久网吧赛还没一张正式合照，咱来拍一张。”
五个人挤在一团，顾明意像个树懒一样挂在陈榷的肩膀上，冲着镜头眯着眼笑。
拍立得的照片立取，刚拍出来就能拿到照片，中单将照片洗了五份，一人发了一份。
“欸对，拍立得借我使使。”顾明意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放进包里，找中单借来了拍立得，“陈榷，咱俩拍一张。”
说完后，顾明意没等陈榷反应过来，举着拍立得对着俩人咔擦一下，留下了照片。
“啧啧啧。”
“明意，你又是给陈榷送外设，又是跟他单独拍照，是不是存了什么……嗯哼？”
“哦哟哟~”
另外三个人调侃道。
顾明意将这张照片导出来，笑眯眯地回答：“什么？”
“还能有什么，陈榷要是个姑娘估计早就芳心暗许了啊。”
“他要是个姑娘我觉得他俩没两年就请咱喝喜酒了。”
陈榷被他们你一句我一句逗得耳根通红，为了遮掩住自己的小心思，他不由地拉下了脸。
顾明意看到陈榷的脸色，伸手搓了搓他的脸颊：“好啦，别闹他了。”
陈榷甚至开始心想自己为什么不是个姑娘。
如果他是个姑娘顾明意真的能娶他的话。
“你们带笔了吗？”顾明意敲了敲桌面，问道。
“谁带笔啊？？”
“嗐，我们几个都不是读书人，笔这玩意儿太稀缺。”
顾明意无语地在包里翻翻捡捡，总算在隔层里翻出了一支笔：“找到了！”
他将刚刚拍下来的一张照片翻过来扣在桌面上，提笔在背面写下了一句话——
【顾明意和陈榷世界第一！】
“来，陈榷，这张是你的。”顾明意把写了字的照片递给陈榷，“我的嘴开了光的，咱俩必第一。”
陈榷接过照片，郑重地冲他点了点头。
夜长，梦里全是顾明意。
这俩人要一起找人打城市联赛的消息在本地英雄联盟网吧赛的传开了，不断有网吧赛和他们交过手的选手们找上门，打算跟他们组队。
顾明意挑挑拣拣，选出了三个适合的人，报名了城市联赛。
城市联赛不局限于本市，各个城市有着电竞梦的人们都在参加，更何况还有职业队伍会送青训选手一同参赛。
队友都是东拼西凑的，只有陈榷是配合了多年有默契的。
所以他们队伍披荆斩棘也不过堪堪拿了个季军。
拿到季军奖金时，顾明意眼里的失落是藏不住的，这一届的城市联赛冠军可以直接打LSPL(次级联赛，现在已经没有了)，有机会的话可以冲进LPL，而他们无缘。
陈榷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指：“没事，明年接着打。”
顾明意点了点头说好。
他一向看的开，输了就是输了。
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后，顾明意鼓了鼓嘴：“水平不够，明年必赢，先去吃饭。”
·
【你好，我是MQL的战队分析师，看过了你们的比赛，觉得你很适合我们队伍，请问有兴趣打职业比赛吗？】
顾明意收到消息的时候，正一个人在家里看比赛，正巧，是MQL和其他队伍的比赛。
【我一个人吗？】
顾明意回了消息。
【是的，我们队伍缺个辅助，觉得你很适合】
顾明意看到消息后几乎没有犹豫就回绝了这支队伍。
【抱歉，我和我的ADC是绑定的】
【不再考虑考虑吗？我们这赛季的ADC初初很强】
【不考虑啦，我的ADC也很强，我要跟他一起】
这个他梦寐以求的赛场，没有陈榷的话……不去也罢。
顾明意关了比赛，抱着靠枕倒在了沙发上，陷入了沉思。
他觉得自己对陈榷的感情好像不太一样了。
陈榷对他而言到底算什么呢？
一个好的ADC？一个乖巧的弟弟？一个契合的队友？
或者说，还有别的情愫。
十七岁的年龄，周围的朋友们一个两个都有喜欢的漂亮女孩儿，但是他没有。
女孩儿里他最喜欢的是霞，陈榷操控的霞。
想起了什么似的，鬼使神差地，他打开手机，小心翼翼地搜索了关键字——同性恋。
性倾向的少数群体。
并非精神疾病。
爱情不分性别。
难道他喜欢陈榷吗？这是喜欢吗？
陈榷呢？陈榷喜欢他吗？
带着疑虑，顾明意抱着靠枕在沙发上沉沉睡了过去。
夜半，有开门的动静，是父亲回来了。
不知道何时开始，他的父亲开始早出晚归，他解释说是因为工作。
但是什么工作会让父亲的衣服上在一整段时间内都沾染上同一种香水味呢？
只有他不谙世事的母亲相信父亲是真的工作罢了。
“明意，怎么睡在沙发上？”父亲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走到顾明意身旁，抽出了他怀里的抱枕，“又刚刚才回家吗？你一个高中生，天天半夜不着家，比我还忙？”
顾明意轻轻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他越来越不爱在家里呆着，父亲回来的越来越晚，他的猜疑越来越重，他的母亲天真到一心信任自己的丈夫，让他不要多想。
“怎么不说话，叛逆期到了吗你？”父亲没忍住皱了皱眉，“算了你也大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爸爸不拦你，别在外面跟女孩儿不清不楚就行。”
顾明意这会儿刚确定下来自己的心意，听着父亲的话觉得刺耳的很。
什么叫别在外面跟女孩儿不清不楚？
“那你呢？”顾明意突然问道。
你背着妈妈在外面跟女人不清不楚了吗？
父亲愣了愣：“我什么？”
“……没什么，我回去休息了。”顾明意说。
不等父亲作出反应，顾明意上了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间门。
两天后，顾明意再度收到了MQL发来的消息。
【你好，上次跟你提过的事情，我们这边考虑了一下，你和你的ADC可以一起来MQL试训】
顾明意喜出望外，赶忙将消息截图发给了陈榷。
【陈榷！！有战队联系我们！！】
【我们一起打职业好不好？】
陈榷收到消息后雀跃不比顾明意要少，他勾着嘴角回复了个好。
【好的，请问一下试训点和试训时间】
【下周三上午十点，MQL基地，我会来接你们】
紧跟着的是一个地址的分享。
顾明意和MQL的分析师谈完后，给陈榷发了消息。
【下周去MQL的基地试训，我把地址发给你】
陈榷觉得这几年像做梦一样。
他有了喜欢的事、有了喜欢的人、喜欢的人会和他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做喜欢的事。
这是他以前怎么也不敢想的事情。
陈榷觉得自己撞了大运。
这个运是顾明意。
·
“顾洪昌！你出来！”
试训的前一天，顾明意家门口来了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女人，隔着花园铁门对着他家大喊大叫，吵醒了顾明意的同时，也吵醒了顾明意的父母。
“谁呀？”顾明意的母亲打开了二楼的窗户往下看，只看到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疯狂喊着自己丈夫的名字，“老公，是你同事吗？”
顾洪昌面色有些难堪，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顾洪昌，我拼死拼活给你生了个儿子，你说要散就要散？”
“你出来！我们把话说清楚！”
女人的声音从楼下传到楼上，清晰的很。
“儿子？什么儿子？”涂馨皱着眉看着自己的丈夫。
“没什么，馨馨，是之前我一个客户跟我闹了点不愉快，这会儿搞些有的没的在这诋毁我呢，我下去解决一下。”顾洪昌说。
他走下楼，顾明意这会儿正在客厅坐着，听到下楼的动静后顾明意没什么感情地看着他的父亲。
顾明意待人处事一向是温润的，他的眼神让顾洪昌有些心惊。
顾洪昌躲过顾明意的眼神，推开了家门，隔着花园的铁门小声驱赶门口发疯的女人。
“说了散了就是散了，我就只有一个儿子，在家里坐着，马上成年了。”顾洪昌看着站在门口发疯的女人，皱着眉小声呵斥。
“那我算什么？你跟我说的是什么？你说你没有结婚，你说你喜欢我，说我怀孕了你很高兴。”女人眼中擒满泪水，滴滴落在怀中婴儿的脸上，小婴儿在她怀里扭动着发出哭喊声。
“什么你算什么？我们两个你情我愿，好聚好散，是，我隐瞒了我有家庭，有妻有子的事实。我儿子发现了我就要跟你断，我不可能不要老婆吧？我说了我会给你足够的钱，足够你安稳过下半生，所以别在我家门口闹，我们还能好聚好散。”
女人气急反笑，两道泪痕挂在脸颊上，错开了顾洪昌的眼神：“钱？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你提，车？房？赡养费？只要合理我都答应，行吧。”
身居高位多年，在他的眼里，外面的女人就是钱财可以打发走的。
女人咧嘴一笑：“你想太多了顾洪昌。我要你身败名裂，妻离子散。”
说完后，女人退后一步，抱着哭泣不止孩子，冲着二楼窗边的涂馨拢了拢头发，抬高了音量：“您好，您是顾洪昌的妻子吧，我们可以聊聊吗？”
涂馨穿着家居服下了楼，不顾丈夫的阻拦，打开花园铁门将女人迎了进来，并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开门见山吧。”
女人低下头哄了哄怀里的孩子，轻轻拉开裹着孩子的枕巾，露出了小婴儿哭到泛红的脸颊。
“我怀里的这个孩子是你老公的种。”
涂馨愣了愣，视线不自觉地投向了她怀里那个小小一只的孩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别闹了行不行！”顾洪昌一声呵斥，女人抱在怀里的婴儿啼哭声愈发大了起来。
“我闹？”女人坐在沙发上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透过顾洪昌看向涂馨，“您是他的妻子，我看你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女人，我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认识您，在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他说他没有结婚。”
“他告诉我说他是单身，对我一见钟情，想和我好好生活，我才跟他在一起的。”
涂馨即使再怎么相信自己的丈夫，这会儿也不由地怀疑了起来，儿子时不时侧面的提醒和丈夫衬衣上沾染上的同一款香水味使得她不得不怀疑。
她轻轻皱着眉，安抚着女人的情绪：“这样吧，我丈夫一开始跟我说孩子不是他的，是一场误会，我们先一起带他做个亲子鉴定行不行？费用我来承担。”
女人痛快地点头：“自然可以。”
“馨馨！”顾洪昌皱着眉阻止妻子，“你不信任我吗？”
“是非黑白一张鉴定书就能出来，如果这真的是我丈夫的孩子，我会跟他离婚。如果不是，您向我和我的儿子道歉，可以吗？”
高知家庭长大的女人在外人面前永远得体。
“我没问题。”女人说着看向顾洪昌，嘲讽地笑了笑，“你呢，要拼到最后白纸黑字出来吗，要撕破最后一层脸面吗？”
“还是说要立马找关系买通医生说孩子不是你的，你有时间找关系吗？”
顾明意靠在一旁，无声地看着这场闹剧。
“敢做就敢当啊顾洪昌。”
“老公你手机给我，我联系附近的医院带她去做鉴定吧。”
女人咄咄逼人的声音、涂馨提出诉求的声音、婴儿的啼哭声混在一起，夹杂起来就像一场望不到头的噩梦，吵得人耳朵生疼。
“你说啊！！”
“手机能给我吗？”
“别吵了！！”顾洪昌一声暴斥，他深呼了一口气，脸颊通红，看着涂馨的眼神躲闪：“馨馨，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是被勾引的那个……”
这句话一出口，涂馨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以为醉心事业的好丈夫，原来不过是在外拈花惹草朝三暮四，背叛她和她的家庭。
涂馨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她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冲着女人鞠了个躬：“抱歉，是我……没能管好自己的丈夫，给您带来了伤害，在这里向您道歉。”
“我会跟他离婚。”
涂馨不谙世事不代表她能够忍受背叛。
妻离子散，不过是恶果。
女人看着顾洪昌的眼神中有怨恨，也有着得逞的得意。
“这种人配不上您，我等您的好消息。”
女人离去前，对涂馨说。
偌大的别墅恢复了一片寂静，逐渐地，涂馨小声啜泣地声音放大。
顾明意叹了口气，走到自己母亲身边，揽住了她的肩膀。
他明里暗里向自己的母亲暗示过无数次，但母亲信任丈夫，顾明意也没有办法。
“馨……馨馨。”顾洪昌的嗓子干哑，“我错了……我真的不是，不是……”
涂馨颤抖着手，泪水滴在屏幕上，一片模糊，她打电话给了自己的蜜友，克制住自己的哭腔道：“小单，帮、帮我拟一份离婚协议书可以吗？他出轨了，我被人抱着孩子找上门了，我要跟顾洪昌离婚。”
“馨馨，我没想离婚！”顾洪昌涨红了脸，“你要原谅我……我只是犯了、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我以后不会了！”
涂馨抬起头看着和自己结婚二十余载的丈夫，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小意，你早就知道了，你提醒过我，我没有相信，是不是？”
“顾洪昌，你身上的香水味不是和客户谈生意谈出来的，是滚到别的女人床上滚出来的，是不是？”
涂馨的声音逐渐尖锐，暗藏着崩溃。
“妈……”顾明意话还没说出口，他拿在手心的手机“滴滴”响了一声。
这一声就像定时炸弹的引线突然炸开了一样，涂馨抢过顾明意手上的手机，往顾洪昌脚边猛地一砸。
手机四分五裂，破碎的玻璃划过顾洪昌的脚踝，划出一道狭长的伤口，很快冒出细密的血珠。
顾洪昌僵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嫌你恶心顾洪昌。”涂馨说，“我带着明意出国，离婚协议小单会发给你，你签了之后，我们两个桥归桥路归路，这辈子再也别见面，也不要联系小意。”
“现在，请你滚出我家。”
这栋别墅，是涂馨的婚前财产，顾洪昌不过是个一穷二白入赘的上门女婿，靠着涂馨的人脉财力有了现在的身份地位罢了。
“馨馨……”顾洪昌皱着眉。
他真的没想跟涂馨离婚，涂馨漂亮温柔懂人意。
涂馨从顾明意的怀里挣脱出来，踉跄地走到茶几旁。抄起茶几上的花瓶往顾洪昌的脚底砸了下去。
瓷质花瓶碎裂开来，碎瓷片四散。
可笑的是，花瓶里插着的花还是顾洪昌前一天带回来的新鲜绣球花。
象征着希望的绣球花此时散落了满地，狼狈不堪。
涂馨的嗓音尖锐刺耳：“滚——”
顾洪昌没有办法，温柔似水的妻子这会儿整个人歇斯底里，一句话也不肯听。
他长叹了口气，拉开了大门，回头冲着顾明意留下了一句：“明意，好好安抚你妈妈。”
待顾洪昌走出这个门之后，涂馨瘫软跌落在地。
“明意，跟我出国。”
顾明意知道这时候不该忤逆自己的母亲，但是陈榷也在等他。
他有些迟疑地开口：“可……”
“没有可是。”涂馨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你的手机刚刚砸了，妈妈对不起你，但是正好，我不希望你再回来。东西也不用带，等会我会定机票，你跟我出国，你会有新的生活，新的朋友，国外学校我会帮你联系，这边的所有人，你都不用再联系了。”
“妈，这不可能——”顾明意蹲在涂馨面前。
“你也不要妈妈了是吗？”涂馨眼睛通红，泪水流不尽似的往下落，她伸手在地上抓了一把，四散的瓷片正巧有一片落在了她的手边，随着她的动作在她手心里划了一道。她像没有知觉一样握住锋利的瓷片，暗红的鲜血滴答落在地上，她死死地盯着顾明意，“你说，你告诉我，你也不要妈妈了，是不是？”
顾明意紧皱着眉掰开她的手心，白色的碎瓷块上沾满了红色的鲜血，母亲柔荑般的手心满是伤痕，顾明意没有办法：“不是，没有这个意思。”
“那好，我们现在就走，立马就走。”
·
前往MQL试训的前一天，陈榷想，顾明意大概也是喜欢他的吧。
他忐忑地打开微信，给置顶的那个联系人发了条消息——
【明意哥，我想跟你谈恋爱，好不好？】
少年心事明亮又热烈，只可惜，整整一夜也没能等来顾明意的回复。
第二天一早，陈榷先行到了顾明意发给他的地址处，MQL的分析师等在了门口。
“你好，是顾明意吗？”分析师看到陈榷，上前问了一句。
陈榷摇了摇头：“我是陈榷。”
“啊，这样啊，那你先进来。”分析师说着将陈榷迎了进去。
他们定的时间是早上十点。
陈榷在MQL的训练室如坐针毡，他看着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地走过。
十点半。
十一点。
十一点半。
十二点。
等到分析师都不耐烦了。
“顾明意还没来吗？你给他打个电话吧，你们比较熟。”分析师说。
陈榷点了点头，迟疑地点开了通讯录，将电话拨了过去。
“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没有感情的女声响起，陈榷不由地一阵心慌。
顾明意不会是……被他吓跑了吧。
所以其实顾明意根本没有喜欢他，只是把他当成好朋友，当成一个弟弟一样对待。
分析师也听见了这段忙音，他皱了皱眉：“都不打一声招呼就放人鸽子，算了，你也先回去吧，我们本来想要的就是辅助，辅助不在的话，要个ADC我们也没用。”
分析师的话说的干脆利落，陈榷这会儿甚至没空觉得刺耳，他只是点了点头，就从MQL的基地走了出去。
一通又一通的电话拨出，每一通都是忙音。
陈榷一个人在街上逆着人群失魂落魄地晃荡，从艳阳高照到天色昏黑。
顾明意消失了，在被他告白之后。
陈榷蹲在路边绿化带旁懊恼。
为什么要更近一步？现在这样不好吗？他会一直陪在身边，如果不说这个话，他就不会走。
陈榷闭上了眼，长叹了一口气。
他在路边从天黑坐到天亮，像一无所有的流浪汉。
他确实一无所有了。
·
顾明意跟涂馨到意大利之后，涂馨的精神状况更加地不稳定，一点点小的动静都让他止不住地颤抖。
顾明意不是没想过和陈榷联系，事实上陈榷的手机号他已经倒背如流了，只是……没有这个条件。
单阿姨很快处理好了国内的大小事情，推了工作飞来了意大利，安抚着自己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小意，你多注意馨馨的精神状态，我怕她想不开。”单阿姨喊过顾明意跟他单独说道。
顾明意点点头。
“单阿姨，我能不能……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单阿姨点点头，把手机掏出来递给他：“啊，可以。”
顾明意拨通了那串数字。
“嘟、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一片沉寂，电话的提示音传入单阿姨的耳中，她有些心疼地看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男生：“没人接吗？”
顾明意垂眸，失魂落魄地点点头。
与此同时——
SKG电子竞技俱乐部内。
“来来来欢迎我们的新ADC，陈榷。”
陈榷的外套脱下搭在了沙发上，手机在外套口袋里不断震动，而后恢复平静。
chijia他们几个你一言我一语试图和陈榷搭话，陈榷这会儿脑子里还是乱的。
顾明意的梦想，他来实现？
陈榷扯了扯嘴角，看向了高哥向他介绍的队里的辅助。
他肯定没有顾明意厉害，谁都不会有顾明意厉害。
“对了陈榷，加下我们的微信。”高哥说，“有什么训练赛啊之类的会先在群里通知。”
陈榷摸了摸口袋，没摸到自己的手机，他走到沙发旁拿过自己的外套，将手机从外套口袋里取出来。
【您有一则新的未接电话】
“等会，我打个电话。”陈榷对高哥说。
陈榷迟疑地将电话拨了回去，万一这个电话是顾明意打的呢？
没一会儿，电话被接通。
“您好？”是个女声。
陈榷挂断了电话，自嘲地笑了笑。
“嗯？不是打电话吗？电话打完了？”高哥瞧着陈榷挂电话的动作，问道。
“打错了。”他垂眸调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给他们扫。
“对了，比赛注册ID你想好了吗？”高哥说，“前缀是SKG，后缀名字自己取，你可以像chijia一样直接用自己名字的拼音，或者挑个自己喜欢的单词。”
陈榷摩梭着屏幕，看着置顶的、再也不会有消息进来的消息框，哑着嗓子开了口。
“想好了。”
“single。”
作者有话要说：我先哭为敬QAQ
感谢在2022-03-10 00:38:32~2022-03-12 22:2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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