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逆行 第73章 第 73 章

风拂樱花树，粉色纷然而下，如星海。

银白色的机场中，尽是拖着行李箱步履匆匆的游客和打工人。

在无数人来过走过又反复离开的休息椅旁，秦朝汐扯着秦可的袖子，跟着她一步一动。

直到旁边站着的西装男人低声提醒秦可飞机即将停止办理登机手续，秦朝汐才抿着唇，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

“公司那边有些事，妈妈要回去几天。”见秦朝汐小小个地低着头，神情恹恹，却又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跟在她身后，秦可心中愈发心疼，她半弯着腰，看着秦朝汐，双眸写满了认真，“但妈妈保证，周四我一定会过来找你的。”

“这几天就由李叔照顾你好不好？”秦可软着声，笑着捏了捏秦朝汐有些肉肉的脸颊，看她一边笑一边往后缩才松手，“那就再见啦，妈妈每天晚上都会给你打电话的。”

“好。”秦朝汐乖巧点头。

她牵着叶予安的手，待秦可和助手拖着行李箱走了两步，才犹豫着挥手，大声道：“妈妈你一定要回来找我啊！”

“嗯。”秦可点头，笑着给她飞吻，而秦朝汐见了飞吻，更是激动，也是疯狂地“mua~”“mua~”，任由吻在空气中乱飞。

助手看着她们母女之间有些小幼稚的互动，不自觉间脸上也染上笑容。

拖着行李箱终于转角，助理想要说话，讲点夸赞秦朝汐可爱的话语，一扭头，却发现平时雷厉风行的上司不知何时眼中已染上热泪。

“老板……”助理犹豫着开口，秦可却迅速调整好心情，将脆弱留在身后，“走吧。

“下次回家，就是两个人了。”

“走吧。”

“别看了。”见秦可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秦朝汐却还要站在原地，叶予安只能轻轻地戳了戳她的手臂，“大小姐你把眼睛望穿也看不到你妈的。”

秦朝汐撇着嘴不太高兴：“你好讨厌。”

“你知道就好。”叶予安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秦朝汐翻了个白眼，却是听了他的话，不再像铁柱般站着，而是叹着气，往回走。

“我什么时候才能和妈妈回家啊？”樱花飘落到脚尖，秦朝汐看着青空，问。

可这次叶予安没有像以往一样或温和地看着她安抚“很快了”，也没有白眼一翻没好气地道“不知道”。

他只是沉默，双手插在兜中，任由秦朝汐走在他的前面。

“秦朝汐。”一路无言，将要分别时，叶予安却突然出声，“你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德里克那边的话，这两天找个时间回去拿一下吧。”

“嗯。”秦朝汐点头，旋即又不在意地道，“我在他那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叶予安挑眉，脸上神色寡淡，是他一贯的神情，可秦朝汐却又莫名地从中读出了“真的吗，我不信”的味道。

“真的。”

“嗯，你说是就是。”叶予安敷衍。

“……”

秦朝汐翻白眼，无语且无言地回到了秦可与她一起住着的小屋。屋内依旧是那般装潢，可却只能听到邻里炒菜归家的大呼小叫，室内安静至极。

她换了衣服，抱着玩偶从客厅拿了几包薯片到房间，在路过厨房时，她脚步微顿，不解地看着在里面洗水果的李叔，问：“呃，你必须穿着那个西装吗？”

“如果您希望的话我可以换成常服。”就算秦可不在身边，李叔的态度依旧是毕恭毕敬，“我以为这样会让您比较有安全感。”

“不。”秦朝汐道，“事实上，这会让你看起来比较有距离感。”

说完，秦朝汐耸肩，留李叔一个人在厨房沉思。

……

“滚啊，谁允许你一直缠着我的！滚啊！！”

“你叫啊，你叫啊！现在知道痛了？那我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对啊，我是捅了他，畜生怎么能算是人呢？”

“好难受，头好痛……谁来救救我……来个人救救我吧……”

雨水夹杂着呼号，拍在窗上，发出“窜窜窜”的巨大噪音，昏暗房间中辗转反侧蜷缩成一团，紧闭双目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泪水横流的女孩也终于从噩梦中醒来。

“叶予安！！！”

声嘶力竭几近咆哮，秦朝汐从床上径直坐起，两眼发直地盯着眼前的空白，心跳得飞快，后背惊起一身冷汗，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秦小姐？”秦朝汐的声音太过凄惨，候在客厅的李叔从浅梦中被拉回，心中一跳，快步走到秦朝汐门前，一边敲门，一边急促地问，“你没事吧？

“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

“……没事。”好一会才从梦魇中反应过来，意识到刚刚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秦朝汐捂着心口，轻轻地地道，“我没事。”

“秦小姐？”隔着门，李叔看不到秦朝汐，也把握不住她的状态，但听着她虚弱的声音，越发担忧，“你还好吗？”

“我没事。”秦朝汐清了清嗓音，尽量大声地平缓答道，“做了噩梦而已。”

“……你去给我泡点蜂蜜水吧。”感受到门外的李叔还要说话，秦朝汐头一胀一胀，她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道，“我今晚不想睡了。”

“好。”李叔应道，不一会，门外便传来细细簌簌的动静。

开灯声、放水声、还有杯杯相撞的叮当声，众多声音和窗外的飘雨声糅合在一起，而秦朝汐在这片声音中，定下心神。

她躺在床上，也不玩手机，就这么盯着天花板静静发呆。

好一会，房间门再次被叩响，李叔宽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秦小姐，蜂蜜水好了。”

“给你放了两片柠檬。”在秦朝汐接过水时，李叔道，“秦总说你比较喜欢喝蜂蜜柠檬水。”

“……”秦朝汐愣了愣，脸上不自觉浮现出略微错愕的神情。

她并没有特地跟秦可说过自己爱喝这个，只是在晚上两人搂在一起闲聊时谈到自己喜欢喝酸酸甜甜的东西。

随后每一天，伴随着睁眼所见的第一缕阳光，秦可的蜂蜜柠檬水定会如约而至。

而她虽然不说，却会甜甜地笑，对秦可泡的蜂蜜柠檬水一饮而尽。

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言却被他人挂在心头，秦朝汐关上门，心中泛起酸酸涩涩的感觉。

她轻抿一口蜂蜜柠檬水，口内的酸甜之感便瞬间冲淡了心中的酸涩。

玻璃杯中的柠檬水逐渐见底，窗外的哭号骤雨也逐渐和缓，沉沉的天空终于放出些许明朗，黎明随着啾啾鸟鸣一同到来。

而梦中所困扰她的，过去所纠缠她的，也随着阴沉积云一同被吹散。

——只要我往前走，过去便被被抛掷脑后。

秦朝汐想。

而往前走的重要一步，便是斩断与过去之人的联系。

虽然嘴上说着自己在德里克那里没什么重要的，自己不可能再回去，但晕晕乎乎地睡去再从床上爬起来时，秦朝汐还是立刻顶着一头糟乱的长发去找了李叔。

“我需要找几个保镖陪我回德里克那边拿东西。”

秦朝汐一边用气垫梳对着自己的长发进行打理，时不时被打结的头发卡得龇牙咧嘴，一边神情极其认真地对李叔道。

“人越多越好，要魁梧的，德里克发疯能挡在我前面给我留时间跑路的。”秦朝汐将“跑路”一词说得极其自然，毫无羞耻。

“好的，我也会陪你一起去的。”李叔点头，问，“什么时候需要呢？”

“越快越好。”秦朝汐眯眼看正午明亮得有些令人不适的太阳，回忆着叶予安说话时的神情，“最好这两天找到人。”

“可以。”李叔点头应下，扭头将这件事告诉了秦可。

“让她去吧。”秦可敲着桌子，看面前的合作方案，对着电话道，“钱不重要，主要是朝汐的要求，你尽量满足就行了。”

“好的。”李叔点头，有些犹豫地道，“秦总，等秦小姐回国，我建议您带她看看心理医生。”

“嗯，我知道。”秦可点头，张口还要问点秦朝汐的近况，“哐哐——”两声，门外传来敲门声。

只得作罢，她一边向进门的秘书点头微笑，一边道：“行，我这边还有事，就先挂了。”

有了秦可的肯定，李叔迅速动用钞能力，第二日秦朝汐一吃完午饭，他便领着人上了门。

“唔……”秦朝汐像只米虫一样瘫在饭桌旁，吃得心满意足。

能在众多“保姆候选人”中脱颖而出，被秦可派来照顾秦朝汐，李叔无论是体格，性格，办事速度还是细心程度，都是出类拔萃的，不过两三日的相处便摸清了秦朝汐的饮食习惯和作息规律，并给她安排得服服帖帖。

“会不会人有点太多了？”秦朝汐挑眉，看着面前站成一排如铜壁般的保镖们，有些犹豫，“这看着像我要带人群殴德里克。”

“算了，就他们吧。”不过犹豫两秒，秦朝汐便毫不在乎地大手一挥，“群殴就群殴吧，这会他又不在家。”

为最大限度地避免被打，她早已摸清了德里克的工作时间和生活习惯，知道该什么时候回去能避开与德里克的见面。

当然，最好的回去时间还是凌晨三点德里克睡着时，不过她极少在那个时间回去，毕竟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三更半夜在大街上游荡极不安全。

烈阳当空，秦朝汐和李叔带着十几个身壮如牛的保镖，浩浩荡荡地往外墙爬满青藤的旧别墅走去。

巨大的铁艺门依旧挡在面前，可头上不是阴云黑夜，是青空烈日，秦朝汐侧耳听了两秒，没听见屋内的动静，而铁艺门上的古朴旧锁也在沉默地揭示别墅主人不在的事实。

“运气真好，真的没人。”秦朝汐的心安定下些许，她压了压头上的帽子，将风衣裹得紧了些许。

纵使德里克只要回来便能猜到是她来过，但她还是不想让别墅内无处不在的监控拍到自己的脸。

“进去吧。”秦朝汐变戏法般从口袋中掏出钥匙，打开铁艺门。

虽然别墅内安静寂寥，但保镖们还是迅速地进去检查了情况，确定真的没人后前后左右地护送着秦朝汐进了别墅。

是熟悉的家具，是日日夜夜围绕在她身边的梦魇。

无处不见的象牙白背后藏垢的是艳红。

秦朝汐一刻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加之德里克虽然对她的掌控欲很严重，但并没有动她东西的癖好，因而几乎是迅速地，她便从房间中收出了一个大箱子。

“走吧。”秦朝汐将箱子递给紧紧跟在她身后的保镖，最后回头看了眼还是原来模样但已经没有她惦记东西的房间。

风掠起窗帘，白纱肆意起舞，这里将不再有人踏足。

再见了。

我的梦魇。

在踏出别墅的一瞬，秦朝汐眼角的泪滴落，深埋入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