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逆行 第69章 第 69 章

躺在床上再睁眼，映入眼帘的尽是白到发渗的墙壁，厚重的被子压在身上，喘不过气，一呼吸，浓郁的消毒水味令头昏昏涨涨。

是医院。

秦朝汐躺在病床上，脑海中突然浮现个想法：为什么我还活着呢？

窗帘飘起，阳光漏出些许洒在病床上，她眯着眼，想要抬手，遮住这有些刺眼的阳光，却徒劳，手被打上层层石膏，动弹不得。

“秦朝汐。”似是听到病房内的动静而专门来看，又可能只是恰巧进来。总之，叶予安穿着浅色风衣，从门口走进，看着她，微微挑眉，湖蓝色的眼眸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平静。

“你醒了。”他走到病床前，问，“感觉怎么样？”

“不怎样……”秦朝汐开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脸上缠了层层绷带，只能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气若悬丝，“我怎么在这？”

“我给你发消息你不回，打电话也不接，我就报警了。”叶予安说得轻巧，仿佛是什么举手之劳，不必多谢。

秦朝汐却是表情一滞，宛若打翻调色盘般脸上闪过多种神情。

害怕、难怪、激动、高兴同时在她的内心浮现，百感交集，很多话堵在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敛了变了又变的表情，放松下去，不再挣扎，安稳地躺回床上，轻轻地用气音答道：“……嗯。”

“你在想什么？”见秦朝汐不说话，只是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叶予安径直弯腰凑过来，将他们之间的距离缩小。

“让一让……你挡着我看窗外了。”秦朝汐不答，只是眼神撇到惨白的天花板上，愣愣地道。

叶予安闻言，不说话，只是挑了挑眉，满脸写着“窗外有什么好看的”。

两人共处一室，良久无言，秦朝汐看了会天花板，疲惫闭眼，叶予安站在她的床边，双手插兜，离得极近。

闭着眼，秦朝汐看不到叶予安脸上的神情，只能闻到他身上的薄荷香，或许是消毒水味闻久了已没有感觉，又或许是叶予安离自己实在太近。

总之，清凉的薄荷在她身边萦绕，久久不散，让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海上的青空和夏日的凉风。

正当她以为叶予安会就这么一直站下去时，却听到他轻轻地说“好”。

秦朝汐猛地睁眼，纵是绷带缠绕石膏层层也拦不住她表情震惊语气激动。

“你不是叶予安！”秦朝汐瞪大眼，挣扎，“你到底是谁？无论你是谁！给我从叶予安身上下来！！！”

“……”叶予安表情一瞬间像吃了苍蝇一样，满脸写着“我不理解，我很震撼”。

“神经。”他冷漠地道，“找个医生给你看看脑子吧。”

被固定在病床上的秦朝汐撇了撇嘴，表情萎了下去，像是被训斥的小狗，极其委屈。

或许是被拳脚相加大哭大悲从床上清醒后为了掩饰苦楚的下意识行为，今天秦朝汐的情绪极为外放，纵是对着冷脸不笑在白净病房下衬得有些许阴气森森的叶予安也能动作浮夸宛若稚童。

“他进去了。”叶予安懒得纠结秦朝汐浮夸的动作，虽然略微心软，但他本就不善与人交流，在此刻更是不知道如何劝慰对方，只能抬眸，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

“什么？”秦朝汐刻意的浮夸情绪还未收起，听叶予安道，一时一些反应不过来。

叶予安只是看着她，湖蓝色的眼眸平静，在他的注视下，秦朝汐缓缓收了所有的表情，细长的睫毛上下眨动，她终于老老实实地躺回床上，轻轻地将被子扯到自己的胸口，歪着头，眼神自然地落到了窗外。

几只黑色的鸟拖着长尾，在枝桠上跳跃。秦朝汐出神地盯着它们，脑海混乱，心不在焉，不知自己该作出何种神情，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她只想闭眼，只想将沉郁在心中的所有废料随着呼吸全部倒出。

一阵长风袭来，枝桠摇晃，鸟儿受惊，展翅随风去。

而秦朝汐也终于回神，但她没有看叶予安，而是又扯了扯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上。

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嗯”地一下，听得叶予安不耐地笑了一声。

“秦朝汐，你最近态度很奇怪。”叶予安也不忸怩，直接掀开秦朝汐的被子，与猝不及防的秦朝汐对视，“是因为知道我要走了吗？”

秦朝汐蠕动了下嘴唇，叶予安盯着她，眉头微皱，想要听她回答。

可秦朝汐只是撇开目光，轻轻地道：“嗯。”

害怕。

害怕自己唯一的微弱靠山离开后自己将再次陷入到无尽的痛苦和暴力之中。

害怕黑夜，害怕封闭，害怕酒味和喘着粗气的男人。

“你啊。”

蔑视冷漠怜惜心疼几乎是复杂而又纠结地在面前的清瘦少年脸上浮现，最后，叶予安轻轻地叹了气，没有对几乎是缠满绷带的秦朝汐说一句重话，语气无奈：“你不用担心，我会替你解决一切的。”

“德里克家暴是跑不掉的，毕竟警察来时你都被打晕过去了。虽然他可以找关系疏通不至于坐牢，但一时半会应该是出不来的。”

叶予安看她，很短促地笑了下，问：“最近我有些事要干，你好了就来我家帮我写作业。”

此后将近两个月，秦朝汐都与叶予安待在一起。

叶臻心疼着她的遭遇，一边絮絮叨叨地埋汰着德里克，一边让保姆收拾客房，拉着秦朝汐的手让她以后离德里克远点，劝她在家中住下。

“你这段时间就住在这边。”叶臻将茶杯举到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表情有些不太高兴，“反正德里克还在警察局里关着，你那边保姆又对你不好，还常常见不着人影，倒不如在这边和叶予安一起。”

“学校那边嘴巴也是碎，一点小事便对你指指点点。”

叶臻皱眉，想起自己路过时看到秦朝汐被几个同龄小孩远远指着，张扬大笑议论，甚至凑过来问她为什么她爸爸不把她打死的场景，心中的戾气又升了几分。

“你如果不嫌弃，就和叶予安一起学。”

叶臻虽然心中恼火，但对着秦朝汐，却是格外温柔，像是只会在童话书中出现的母亲：“我们家请了家教，反正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你们一起学还能有个伴。”

“嗯。”虽然叶臻温柔，但毕竟是住别人家，秦朝汐还是有些拘谨，坐在椅子上，穿着叶臻买的米白裙子，双手交叉放到腿上，看着她，听得认真。

叶臻见秦朝汐如此专注，脸上的笑意浓了些许，她正准备再说些什么，一道有些清冷的男声从侧边传出：“母亲。”

叶臻敛了笑，看叶予安的眼神平淡而又漠然，与看秦朝汐的宠溺眼神截然相反。

客厅的氛围不算瞬间变化，但总与刚才有着不同，秦朝汐看了看端庄的叶臻，又看了看恭敬的叶予安，硬是在二人之中品出了一种微妙又和谐的味道。

可就算这副场景看起来再和谐，秦朝汐身上仍然犹如有千万只蚂蚁爬过般，总感觉不舒服，想快速逃离。

“我今天的课业完成了。”叶予安走向前，将怀中厚重的笔记递给叶臻，“父亲要求看的著作我也阅读完毕并撰写了心得。”

叶臻接过笔记，当着叶予安的面开始翻阅，眉眼凌厉，不怒自威。

“我想出去一趟。”在她翻阅时，叶予安就笔直地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待叶臻看完，神情略微放松了些许后，才道。

“可以。”叶臻点头，将笔记随手放到桌子上，松口，“把秦朝汐也带上吧。”

随后扭头看向秦朝汐，眉眼弯了起来：“朝汐，出去玩吗？可以去商城看看有什么想要的，喜欢就买，不用那么拘谨。”

“哦……嗯嗯，好。”秦朝汐没料到话题会突然转向自己，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

“我不想要保镖跟着。”秦朝汐刚应声，叶予安便径直补充道。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叶臻弯起的眉眼便再次垂了下去。

“不行。”叶臻一口拒绝，态度坚决，不容辩驳，“如果不能让保镖跟着，你就别出去了。”

“我不想要保镖跟着。”叶予安没有理会叶臻，只是站着，再次重复自己的诉求，语气毫无波澜。

一时间，硕大的客厅凝固些许，两人对视，皆是沉默强势不愿退让。

“吱呀——”

有些刺耳的摩擦声划破这片诡异的宁静，秦朝汐眉头一跳，没料到椅子轻轻一推竟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她站在椅子旁，面露囧色。

叶臻和叶予安的眼神几乎是同时移到她的身上，一个关心，一个漠然。

“呃……”秦朝汐面对同样吓人的两张面孔，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指了指椅子，有些心虚地道，“我想上厕所。”

“需要叶予安带你去吗？”叶臻柔和地问。

“不用不用。”秦朝汐连忙摆手，不敢参和两人之间的事，膀胱一胀一胀几乎要爆炸，她勉强笑着，只想上厕所顺便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氛围，“我知道厕所在哪。”

“好。”叶臻依旧是笑，“上完厕所可以收拾一下，让叶予安带你出去玩。”

秦朝汐连忙点头，几乎是逃般离开。

在她转身的瞬间，她看到叶臻收了笑，对叶予安表情冷淡语气平和到有些冷漠：“一小时之内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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