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魔族做饭果然“不同凡响”。
没过一会儿,村长就端着一碗黑绿色的糊糊来了。
那东西冒着诡异的绿泡,散发出的味道比百年泔水发酵出来的气味还冲。
胡少阳屏息凝气,生怕自己被熏死过去。
这次自己是彻底长见识了。
魔是只需吸收魔气就可以存活,所以他们的五感也和人不一样。
寻常人闻着臭不可闻,魔族却毫无反应,好像根本闻不到。
“二位尝尝,”村长咧着嘴,露出满口黄牙,“这可是我们村的特色。”
胡少阳捏着鼻子竖起拇指:“村长厨艺实在高绝。”
村长笑得满脸褶子:“不敢当不敢当...”
姜溟的手压在剑上。
他盯着那碗糊糊,脸色比锅底还黑:“这种...”
“阿溟,”胡少阳打断他的话,“村长盛情难却,你也尝尝?”
姜溟猛地侧过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胡少阳,像是在说:你疯了?!
他正要开口,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原本还在大笑的村长浑身一颤,慌忙起身:“二位慢用,隔壁婶子怕是又和丈夫掐架了,我去看看。”
“应该的,您忙。”
胡少阳目送村长离开,随手搭上了门栓。
姜溟看着胡少阳衣袍的一角,脸色铁青:“这全村的人,基本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我知道,”胡少阳站起身看向窗外不远处贼头贼脑盯着他们的魔,“但得趁他们动手之前早做决断。”
而另一边的村长无暇顾及胡少阳二人,因为他们的“祭祀”快要开始了。
这个村子位于山坳中,山谷交接的空地就是一块天然的大广场。
广场的地面是铁锈色的,靠近就可以闻见腥臭扑鼻。
这个位置很隐蔽,在村口根本看不见此处居然有这么大一块空地。
只见全村一百多“人”围成一圈,中间堆着上千目光呆滞的凡人,他们就像待宰的牲畜,手腕处割着无数伤口,鲜血汇成溪流渗入地下,用以供养他们沉眠在地下的主人血魔安九复苏。
“都怪那两个莫名其妙的人耽误了我们的时间,”村长即血魔使,他站在祭台上狞笑着,“不过不用担心,我在他们的饭菜里下了尾尖毒,等他们昏过去,就把他们献祭给安九大人!”
先前热情迎接胡少阳的大婶站在台下一脸恶毒地说:“那个叛徒怎么办?”
“先血祭了再说!”众“村民”齐声高喊道。
胡少阳二人刚杀掉跟踪者,循踪追到广场的时候,正巧看到浑身溃烂的低等魔物被铁链捆在木架上,挂在祭台正中被宣判罪行。
姜溟低声喃喃道:“他竟然真的是无辜的...”
那魔物正是之前朝胡少阳讨药的家伙。
胡少阳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嘘。”
“叛徒!”跛脚汉子从人群中走出,脖颈后仰到诡异的角度,嘴角裂到耳根,“竟敢勾结仙界中人!”
胡少阳二人认出,这正是引着他们来到这个村子里的魔。
这家伙怕是看到了自己与它对话的过程,之后才急匆匆赶回来告密。
被绑的魔物只剩一口气,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他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嘶吼:“阿爹!阿娘!快逃啊!”
阵眼处一对老夫妇茫然抬头,浑浊的瞳孔已经漆黑。
他们早已被噬魂魔蚕食了神智,再无法再和变成魔物的儿子有交流了。
跛脚汉子狠狠踹了那“叛徒”一脚,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村长仰天张开手臂狞笑:“我们在这抓捕献祭了数千人,一直不敢大张旗鼓,今日血魔大人出世后...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
一个眼珠在眼眶打转的“孩子”大喊:“装人真累,还是做魔畅快!”
胡少阳皱眉偷偷问姜溟:“他们为何要装成人,血魔在他们之中级别很高?”
“装成人兴许是方便骗些过路的人来,毕竟动静太大,很快就会被我们发现。”姜溟的目光落在他额前垂下的发丝上,“而他们这些都是低等魔,血魔差不多是个百夫长,只要有足够的血肉就能复活。”
胡少阳明白了,这就是群声势浩大的“菜狗”。
村长举着骨刀指向祭台上的低等魔物:“现在把这个叛徒杀了...”
“叮——”
琵琶弦破空震飞骨刀,只见胡少阳的鞭子银光一闪化作一把白玉琵琶,铮铮乐声化为实体音波向那群附身魔袭去。
“话倒比本事还多。”胡少阳冷声道。
话毕,曲调一转,声如潺潺溪流:这是青丘禁术“摄魄”,琵琶声所过之处,附身魔如遭雷击,个个身躯化为黑烟四处游走。
姜溟的剑光紧随其后,专挑附身魔的黑雾刺。
【辅助击杀附身魔 300】。
胡少阳的唇角压着笑,手下琵琶弹的越发畅快。
跟着姜溟杀魔,功德竟比独自行动暴涨百倍!早知当年就该把这傻小子拴在腰带上!
树影中突然窜出个佝偻黑影。
“仙君当心!”
“你们果然不是凡人!”村长脖颈突然拉长三寸,浑浊眼珠爆出黑血,腐烂的利爪直掏胡少阳后心。
姜溟旋身将人揽进怀里,剑锋贯穿魔物胸腔时,腥臭魔血溅了他满身。
姜溟回头见胡少阳身上干干净净,连忙吁了一口气:“仙君可有受伤?”
【击杀血魔使,功德 1000】
看到积分上涨,胡少阳却不怎么开心。
他刚才已经听到了那偷袭黑影的动静,转身腾挪的时候,手臂正好自姜溟的腰间划过,心中刚感叹说这腰怎么练的,系统就突然弹出:【行为不端,功德-100】。
我这真不是故意的!他自己撞上来的,这也算我的错咯?
混战后的村落浸在雾气里,满地黑血蒸腾起缕缕腥臭的雾气。
那叛徒魔物蜷缩在祭台边缘,溃烂的指尖悬在距离父母手背半寸的地方,终究没敢落下。
它浑身皮肤破破烂烂,脓血混着泪痕在脸上结痂,脖颈处还残留着锁链勒出的紫痕。
“名字。”胡少阳取出药瓶递过去,一身青色衣衫干净的和这场景一点不相符。
魔物摇头拒绝,腐肉簌簌掉落:“脏名讳...怕污了仙君的耳。”
它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当年在...山修道,师尊说血魔能护一方太平...”
与此同时,它的脑海中闪过曾经的记忆:少年修士跪在血池前,同门逼他生饮人血表忠心。他颤抖着捧起陶碗,想着家乡即将被屠戮的亲人,闭眼灌下腥热的液体。
胡少阳的指尖轻抚过琵琶流淌出安神的乐曲,试图以此缓解这魔物的痛楚。
“后来才知是骗局。”魔物突然剧烈咳嗽,呕出大滩黑血,“血魔出世要吸干所有献祭者的魂魄,我想救爹娘,便偷了宗门的醒神草...”它盯着自己扭曲的利爪苦笑,“最后却变成这副模样。”
胡少阳再次抛出药瓶:“吃下这个,能保你三日不堕魔道。”
魔物接住瓷瓶摩挲片刻,忽然扬手扔回:“仙君看我这身子,像还能做回人吗?”月光穿透它溃烂的胸腔,照出里面蠕动的蛆虫。
姜溟下意识上前半步,却被胡少阳抬手拦住。
祭台阵眼处的老妇人突然抽搐,浑浊的眼球机械转动,嘴角淌下黑涎。
噬魂魔正在蚕食她最后的意识。
“你来不及了,但是其他人还有救。”胡少阳盘膝而坐,九尾幻影现身,如莲瓣舒展。
他抬手将药瓶中的粉末撒向空中,看着那烟粉缓缓落下。
琵琶搁在怀中时,他忽然转头对姜溟说:“你先前遇到的狐仙可会弹琵琶?”
未等回应,指尖已拨动琵琶弦。
一时间云开雾散,月光照在这破旧村落里。
第一声如清泉击石,近千具躯体同时震颤,黑雾从他们七窍钻出,在空中凝成张牙舞爪的魔影。
胡少阳的指尖微微颤动,第二段弦音陡然转急,似暴雨打芭蕉,缓缓落下的药粉随着音波四处游弋。
姜溟看见那些黑雾里竟浮现出人脸,正是白日里热情招待他们的村民。
原来噬魂魔将他们三魂七魄慢慢吞噬,附身魔趁机抢占他们的□□。
而此刻,浑身魔气的他们正在音波中痛苦哀嚎,魂魄残缺的部分却随着乐曲逐渐恢复。
姜溟听得此曲只觉浑身暖意融融,似有被胡少阳那松软大尾巴包住了。
“闭眼。”胡少阳突然喝道。
最后一个泛音拔地而起,琵琶迸发出刺目白光。
姜溟抬手遮挡的刹那,听见万千凄厉尖啸。
那是魔气被生生撕碎的声响。
待光芒褪去,满地昏迷的村民胸口已有起伏。
那对老夫妇相拥而卧,老太太枯槁的手指正勾着老伴的衣角。
胡少阳识海也炸开金芒:【拯救无辜者,功德 152300】。
姜溟慌忙上前想告诉胡少阳,自己见过会弹琵琶的狐仙,但是这么好的,胡少阳是头一个。
不料却见胡少阳额间印记红得滴血,又转瞬恢复如常,瞬间忘了言语。
“仙君...你的痣...”
胡少阳若无其事地笑道:“青丘秘法,无碍。”
实则那朱砂痣就是系统的实体,它跟自己的意识海相连,所以随时能精确的痛击他的脑仁。
姜溟抬手想说话,又见怀中金光一闪:是家里的千里传信符到了。
那浑身溃烂的魔物突然发出声呜咽般的笑。
它匍匐着蹭到父母身旁,用还算完好的右爪轻轻拂去老人脸上的尘土。
这个动作让它指尖的腐肉又脱落大片,露出森森白骨。
胡少阳抬手将药瓶砸过去:“能多活几日也是好的。”
不是他多善良,而是这家伙接了自己才能有功德值!
魔物还是没有接瓷瓶,他深深叩首:“若他们醒来,仙君还在,就请告诉他们阿水去城里做工了。”
说完它纵身跃入林间,孤单的身影像片枯叶,飘零进密林深处,不知所踪。
胡少阳叹了一口气,抬眼却见坐在一旁地上的姜溟握着一封仙术传信发愁。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胡少阳走到姜溟身边问道。
姜溟像是被吓了一跳,磕磕巴巴的说:“无事,家信...母亲问...问我何时带着友人归家。”
“友人?你不会是在说..?”胡少阳指着自己问。
胡少阳被吓了一跳,心中吐槽道:我们好像刚认识不到半天吧,怎么你家里就知道我们是朋友了?
姜溟有些不好意思:“前面换衣服的时候顺手用了千里传讯符,说我会带朋友回去....一起过节。”
“过节?什么节?”
姜溟不敢看胡少阳,犹豫半天才深吸一口气说道:“...上巳节。”
胡少阳的觉得这个节日耳熟。
他在元世界什么节没见识过?
不过这个节日好像确实不怎么过。
“你们上巳节做什么?”
姜溟假装擦拭剑的手微顿:“踏春,曲水流觞,还有...”
“还有什么?”
青年将军突然起身,转头定定的看着胡少阳:“还有互赠芍药,定...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