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先在信息素里下毒的？[ABO] 第47章 正常人

“不是。”

程靳希抱紧了怀里发着颤的茧子，又担心自己太用力，会把那茧子弄破了。

“不是”这两个字他说了好几遍，生怕楚伊扬因为头晕还是耳鸣，错过了他的回答，“不是，你用不着勾引。”

“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会出现在我最想逃避的记忆里啊！”

“别勉强自己。不想记得就不要去想了。”

“可我想记得你。因为是你我才想记得！”楚伊扬不敢再看他，深吸了口气，才壮着胆子问道，“那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们是怎么开始的？”

“一见钟情。是你说的，忘了？”程靳希轻轻笑了一声，手指慢慢抚着楚伊扬的发顶，紧接着闭上眼，在他额边落下一吻，“你没记错。我们相爱，就是开始。”

楚伊扬浑身猛地一颤。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复述了一遍，又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才仰起脸看向程靳希。

视线相触的刹那，他听见程靳希说了“我爱你”，然后，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此刻，他的唇上沾着血，挂着泪，滋味一定不怎么样。一脸震惊的楚伊扬甚至忘记了回应，他齿关发颤，神志不清，接连几次咬到了对方的舌。

但程靳希没有停下，他用湿软温热的舌一遍遍卷过了楚伊扬口腔中的每一寸，像是在告诉这只受了惊吓的迷途小兽，他这样很好，他们在相爱。

这好像是楚伊扬第一次听他说爱，那感觉如同失明的人看见第一抹晚霞，囚笼里的奔马冲向久违的草原。

扑面而来的青草香啊！天空蓝得能沁出水，长长的草拂在小腿肚上，绿野广阔无垠，三天三夜都跑不到尽头。楚伊扬哭得一塌糊涂，这是他梦里都不敢幻想的天堂。

“你别骗我，别骗我。”

“没骗你。”程靳希的声音很确定，“我对你的感觉跟信息素没关系。”

他自嘲似的笑了一声：“一直以来，身边总有人夸我聪明，可感情这件事上，我一定是个傻子，把什么感觉都认错，把什么事情都处理得一塌糊涂。”

楚伊扬说不出话了。

他知道，此刻的他看上去一定糟糕透了，又软弱又崩溃，还不知所谓，整个人乱七八糟的。可是他的Alpha说爱他，在他最讨厌自己，想把自己团巴团巴埋进沙里的时候，他的Alpha说了爱他。

眼泪跟下雨似的一直往下淌，他懒得理，他好久都没有哭得这么痛快过了。

原来哭也可以不用羞愧的，他可以像条河一样不管不顾地流。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靳希才默默松开怀抱，再一次帮他擦拭起了脸上手上的泪。

左手被死死握着，杰德还没回来，程靳希便只好单手去开湿巾，单手操作去换止血棉球。

跟密封包装袋较劲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手背上一丝滑顺的触感，电流似的，钻进了皮肤里。

回过身垂目看去，原来楚伊扬的鼻血还是没能止住，就在他换棉球的间隙，一滴血红滴落在了那人自己的手上，顺着两人相握的手往下淌，一直流到了他的手背上。

程靳希一时看愣了神，他发现楚伊扬的视线也停留在那上面。

两人手上的肤色白得相近，那血红得鲜亮极了，像根红线，把他们紧紧连在了一起。

“这血怎么还止不住。”程靳希有些紧张了。

楚伊扬倒是很高兴。他就这样弯着唇，看着对方笑，好半天后轻轻说了句：“我想睡一会儿。”

最后一个字飘落的瞬间，他身子一歪，倒在了程靳希的怀里。

不久后，杰德回到了车上，带来了自家长官的最后一支舒缓药剂。

程靳希给怀里的人注射了1/4的剂量，在查看了监测数据的变化后，又补了1/4。

一系列动作熟练，他像个神枪手狙击上膛，仿佛闭着眼都能将药剂注射得精准无误。封存完剩下半支药剂后，他用毛毯把楚伊扬裹紧了抱在怀里，才低声问道：“那药片查过了？”

“查了，是专供进化体的精神舒缓类药物，跟您这管类似，不过是早期版本。”

杰德的视线在程靳希怀中的睡颜上停留了两秒，然后点亮了车内的显示系统：“这药，只能平复进化体因精神力过分强大而产生的不正常波动，并不具备您所怀疑的，屏蔽精神创伤的功效。”

程靳希神色如常，只随意瞥了眼屏幕，便继续梳弄起了怀中之人的额发：“你是说，那有可能是他自己的……”

“是的，这是我的第一种猜测。我在帝国有幸接触过一些高级指挥官，他们之中，拥有类似的精神保护机制虽不算罕见……”杰德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在我看来，这尤其珍贵。毕竟在帝国，这可是需要借由昂贵的药物或系统辅助才能实现的效果。”

程靳希非常同意杰德的观点，他的Omega当然珍贵：“记性不好而已。只要他能高兴，这没什么要紧的。”

“但在A城，这恐怕会被定义为非常严重的精神疾病。”杰德手指一挥，全息屏飞闪而过，一张图表被清晰地放大在两人之间，“这是楚少在12岁分化后被送入精神科的全部记录，接受的疗程包括最常见的注射、催眠、反射训练、电击等等。楚少的精神力显然非常强大，并未因此受到破坏。说不定他跟您一样，是万中无一的……”

杰德没敢再说下去，他被程靳希杀人似的眼神吓得连咽了两口唾沫。

长久的静默后，他才听见那道冷到挂霜的嗓音再次响起：“万中无一从来不是什么好事。在A城的时候，他们也叫我怪物，直到我学会隐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可怎么样才算正常？

正常是让自己变成无悲无喜的机器人，让父亲不再为他的特殊而担惊受怕。

正常是让阿姐抛弃可笑的自尊心，剪除敏感的触角，心安理得地享受金l主的恩惠，并带上全家实现阶级跃升。

正常是让痛失双亲的小少爷终日浸泡在痛苦之中，成长为心狠手辣的野心家，一门心思把家族打造成不可撼动的资本帝国。

做他人眼中正确的事，满足他人的预期，成为他人生命中的利益点，这就是正常。

在这件事上，程靳希选择了沉默，叶与蓝选择了毁灭，楚伊扬选择了反抗。

那年葬礼上，到处都是娇艳欲滴的白玫瑰，大人们个个穿着黑衣，嘴里说着小男孩不懂的话，乍听上去，都是算盘的拨珠声。

五岁的楚伊扬坐在石阶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数着进进出出的亲戚，他在选，他要选一个人带他离开老宅。

那时的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他好。会这样对待他的人，都死在了那场车祸里。

因为两滴还算得上真心的泪，楚伊扬主动牵起了小伯父的手，就算他知道这只手注定想要从他身上拿走更多。

因为少时楚亦安的挺身相护，他自愿献出手中筹码，帮他助他，甚至主动抹去对方的顾虑，彻底放弃与之竞争的资格。

楚伊扬把每一分善意都记在心里，他要给每一个对他好的人，一百二十分的报答。

老宅的长辈笑他没脑子，骂他不争气，他全都接着。他说：“我最讨厌那群玩弄权术的伪君子了，还往那人堆里钻，是怕恶心不死自己么？”

狐朋狗友们笑他总有一天会后悔，他便扔句电影台词回敬：“我既做了选择，就永远不会回头。”

那时的楚伊扬以为，只要不碍着别人的路，就可以避开阴险算计。天真的少年又怎么会料到，凭他那短短五年的幸福童年和与生俱来的身份，就足够让人妒恨一辈子。

“金子太晃眼，碾在脚底的滋味一定很痛快！”，“父债子偿，是那小崽子活该！”……他们把对已故家主的畏惧忌惮、积怨报复全撒在了楚伊扬一个人身上。

他们骂他傻子，恨他白瞎了一手好牌不去争权夺位；他们骂他婊子，恨他白长了一副勾人的身段不给l操；他们骂他疯子，恨他明明是个身娇体软的Omega，却能揍得人满地找牙……

老宅默许了楚家人泄愤般的欺凌，甚至明里鼓励同族对这小辈加以管教，暗里安插眼线引导他自甘堕落。

因为他不听话啊！家规打不断他的反骨，他的每一声欢笑都是对家主权威最狠辣的掌掴！

因为他太不正常！这么久了，居然还不哭着跪着来认错求饶！

“他不需要正常。”程靳希沉声说，那是一句不容质疑的结论。

“王室早年有意在A城上流圈层推广进化技术，如今才能通过进化体舒缓剂，牵制所有财阀世家。”杰德将药盒递还给程靳希，“楚家既然能拿到这药，说明楚家家主的确得了Queen的信任。”

程靳希不置可否，默了半晌，复又问道：“你的第二种猜测呢？”

杰德将事先整理好的资料全扔上了全息屏：“属下猜测，这种情况还可能是摄入过量□□剂的断片反应。”

屏上所显示的，正是当年楚氏希和医院大举并购医疗机构时，咨询公司针对某精神科疗养院给出的背调文件：

某月某日，高端疗养院与某非盈利艺术组织高调签署战略合作，邀请众多知名艺术家探访慰问，引发社会关注。

……

合作期间，大量艺术作品经拍卖行、画廊联手运作后，名声大噪。

……

疗养院旗下研究所发布报告，称在院内多名初分化的Omega精神病患身上发现异乎常人的艺术天赋，于是成立种子艺术基金，鼓励他们参与艺术创作。

不久后，某艺术工厂声名鹊起，成为先锋艺术家的孵化地。

……

半年后，艺术工厂因易燃物品储存不当，发生重大爆炸事故，万幸无人员伤亡。

杰德清了清嗓子：“当年和楚少联手炸毁艺术工厂的，就是您今天见到的那位艾琳小姐。爆炸发生时，工厂里应该还存储有大量□□剂，没来得及注入那些分化不久的Omega体内。

艾琳小姐就是因为摄入了超剂量的迷幻物质，才患上的失语症。据她所述，楚少当年为了获取信任，曾频繁接受□□剂实验，甚至长时间饮用小剂量的药剂来提升自己的抗药性。我推测，这很有可能损伤了他部分的记忆神经。”

杰德的分析有理有据，一字一句清晰地落下，硫酸一样，在程靳希的心口上蚀出了一个血淋淋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