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胜愁终于恢复了绝大部分的记忆。
他有妻子,但是已经去世了,他还有一个孩子,不过之前为了保护他把他留在了一个村落里。
就是李若他们村好像。
“……”高胜愁叫来了自己的亲卫,让他去找人。
这些年照管他儿子的人为了保护他牺牲了,于是高胜愁只好拿出他身上的半块玉佩让柳铆去找。
孩儿那边有另外半块玉佩。
他有孩子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他们都以为那个孩子和他的母亲一起离开了。
太多人盯着他家的兵权,若非放在外面养大,他那可怜的孩子定是要早早夭折。
……
“阿姊,冠阳侯边上那个傻子有点眼熟。”玉和歌没个正形坐在藤椅上。
玉妆成抱着琵琶,有一下没一下的勾着:“有多眼熟?”
“像前些年那个少侠……叫,叫傅言秋来着。”玉和歌嬉皮笑脸,“阿姊你不是救过他,还芳心暗许……”
“啧啧,那少侠生得是真标志啊……可惜那傻子毁容了,扑了粉后才像那少侠。”
玉妆成没说话,只是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听到远处的脚步声,她看了眼玉和歌:“和歌,慎行。”
玉和歌一听,连忙坐好,拿出扔在一旁的书开始装模作样。
林锦思推门而入:“妆成。”
他环顾一圈——奇了怪了,刚刚明明听到少男的声音。
“主家。”玉妆成起来盈盈一拜。
林锦思不再多想,笑嘻嘻的:“娘子愈发漂亮了。”
玉妆成示意玉和歌出去。
玉和歌起身向林锦思比划,然后离开了。
“娘子这些年带个哑巴讨生活不容易吧?不如还是嫁与我……”林锦思旧事重提。
“主家,奴身份低微,进不得王府的门。”玉妆成抱着琵琶,远山眉微蹙,泪光盈盈,如画中人一般,“能为主家弹曲儿,奴已知足,不敢再奢求。”
林锦思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可是……”
玉妆成暗道此人难缠,于是声音染上哭腔:“主家非要看奴被您母亲磋磨死才肯罢休吗?”
林锦思看不得美人落泪,只好去哄她,再不提此事。
……
马车缓缓行动,上面的马铃时不时发出脆响,车上的人病歪歪的。
宋公渡出使大漠,又在西南巡抚,已经十年没回京都了。
如今回京复命,止不住的欢喜。
马上能见到十年未见的好友了。
宋公渡当年在太学,常与好友欢饮达旦,吟诗作赋,嬉笑间谈论家国大事。
他年纪最长,义安公主出嫁时,被陛下指为使臣,担以重任。
宋公渡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大好,护公主出嫁的路上受了重伤,又一路车途劳顿,落下病根。后面在西南兢兢业业,清匪患,理积案,几度病重。但好在运气上佳,都没死。
宋公渡咳起来,面色惨白,唇却红得似要滴血。眉头蹙起,右边眉峰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有几分抢眼。
“老师。”马车停了下来,他的学生掀开帘子,眉目间带着担忧,“快到京都了,不如停下来歇歇……”
“无妨咳咳咳……”宋公渡掩着唇,“继续赶路。”
……
玉和歌见林锦思走了,又回到屋里头,埋在他姐姐怀里:“姊姊。”
玉妆成笑盈盈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要不要出去玩?”
玉和歌眼睛一亮:“可以吗!”
“换了红装再出去,别跑太远,注意安全,天黑之前要回来。”
这个年纪的少男总闷在家里不太好。
“谢谢阿姊!”
“小心点,从后面出去,别被别人看到了。”
“嗯嗯!”玉和歌兴冲冲的离开了。
玉妆成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满是欢喜。
“真有活力啊。”一个女人翻窗进来,“妆成。”
……
玉和歌换了衣裳,头发高束却还是有几分女气——他尚未成人,实在让人分不清性别。
拿了阿姊给的零花,逛了圈,最后去首饰铺给阿姊挑了支玉簪。
配上阿姊一定好看。玉和歌把钱换成玉簪,满心欢喜出了首饰铺,以至于没看到马车过来。
“小心!”张凌绣高声道,一边急拉缰绳,“躲开!”
玉和歌脑袋一片空白,得亏张凌绣马车行得慢,咫尺之距,马车停了下来,玉和歌吓得跌坐在地。
簪子碎了。
张凌绣下来把他扶起来,骂道:“能不能看着点儿!刚刚让你躲你干什么?是聋了还是瞎了?”
玉和歌自小被他姐姐养得有几分娇气,刚刚那一摔手心蹭破了一大片皮,还被簪子划伤了。手心疼得厉害,再加上簪子碎了,被这一骂,豆大的眼泪说掉就掉。
“哎,说你几句怎么还哭了?”张凌绣见他一哭就乱了阵脚,“你别哭啊……我就是让你小心点儿……”
“凌绣,怎么回事?”宋公渡咳着,挑起帘子从马车上下来。纵然看着病歪歪的,但那双眼睛轻轻一挑,长年积累下来的威势就让人群安静。
“老师,他走路不看路,我们差点撞上了。”张凌绣恭敬道。
宋公渡看了他一眼:“凌绣,待人要温和。”
然后上前拿出自己的帕子,轻轻拭去玉和歌的眼泪:“小友,我这学生脾性一向如此,不是故意这样对你的,莫要哭了。你身上的伤一会儿我们去医馆看看……”
玉和歌抬眼看他——眼睛的颜色好浅……像琥珀……是身体不好吗?好重的药味……
玉和歌不哭了,看着宋公渡。
但玉碎了还是很难过:“玉……”
宋公渡看着碎在地上的玉簪,上面还沾了血。
于是让张凌绣去买个新的,自己在这里安抚玉和歌。
张凌绣瞪了眼玉和歌,不情不愿的去了。
……
宋公渡处理了这边的事,忙不迭的进宫述职。
回去的路上看到街边的酒楼——少时常去的那家,门口的招牌仍是那块古朴的木头。人来人往的,依旧热闹。
他让车夫停下来,下车进去。
碰上了裴引玉。
“呆子……”裴引玉看见宋公渡,愣了下,随即下意识喊了他的外号。但很快反应过来,作揖道:“瑾初,好久不见。”
宋公渡垂眼,总感觉哪里不太一样了。但还是笑道:“招华。”
当年在学堂,宋公渡不爱听讲,贪玩儿。
上课老爱看窗外枝头上的雀儿。发呆走神的次数多了,并要被夫子打手心。
有一次从家里带了一对没有手大的珍珠鸟,藏在袖中,被夫子发现后臭骂一顿。说他再玩手上那两只呆雀,日后变成呆雀儿罢。成日不听讲,玩到死都不会有出息……
宋公渡挨骂时,裴引玉他们躲在门外,看见宋公渡用手招呼那两只珍珠鸟飞到夫子头上,鸟的屁没塞,一不留神在夫子头上拉了鸟粪。夫子发现后气急败坏,罚宋公渡誉抄十遍论语,打扫藏书阁。
藏书阁巨大,藏书上万,一个人打扫恐怕要到猴年马月。于是裴引玉他们偷偷带着学堂里的人到藏书阁帮忙。
林薿昌贵为太子,却主动包揽了最脏的活儿,弄得灰头土脸的。林蘅钰那个时候还是个闷葫芦,埋头苦干。裴引玉仿得一手好字,帮他抄书……
通宵达旦的,一群人一个晚上就干完了所有的活。第二天上课学堂里倒了一片,又被夫子打了。
但少年人嘻嘻哈哈的,这也不忧不恼,依旧逍遥。
宋公渡咳起来,好一会儿笑盈盈的:“招华,喝两杯。”
裴引玉皱眉:“看你身子骨不太好的样子,莫要饮酒了。”
“以茶代酒。”宋公渡抬眼看他。
裴引玉无奈叹气:“好。”
两人进了厢房,聊了这十年的经历。然后宋公渡问起了林薿昌和林蘅钰。
裴引玉放下樽杯:“……瑾初,莫要参与进来了。”
“成王败寇,总有人会输。王位只有一个。”
宋公渡愣了下:“他们……那你呢?”
“我与隐山关系好。”裴引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知道的,一向如此。”
宋公渡许久没说话:“那蒋碎疾呢?没听你提起他。”
蒋碎疾是他们的同窗,当年进学堂还是林薿昌去林闻铮那里求来的。
学堂里皆是王室公侯子弟,他家世最低,父亲只是个芝麻官。但也无人在意此事,那个时候功名利禄这四个字不存在于少年人之间,风花雪月,家国大义才是少年人的常谈。
裴引玉抿了抿唇:“……前些年没了。”
“晏盛下的令。”
宋公渡手颤了下,茶水洒出来些,烫得苍白的指节有些泛红。
“什么?”宋公渡有些失态,“可是当年……”
“瑾初,人都是会变的。”裴引玉长叹一声,“晏盛要巩固自己的位置,碎疾他刚好犯了错,赈灾不力,给了晏盛杀鸡儆猴的机会。”
宋公渡没有说话。
“瑾初啊,大家都长大了。”
宋公渡开始咳嗽,苍白的眉眼露出疲态:“长大?长大就是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招华,当初的情谊,理想算什么?”
裴引玉不再看他:“瑾初,都过去了。人要向前看。当初那些……算回忆吧。人不能总活在回忆里。”
“我离开时,大家欢送我,说等我回来接着把酒言欢。现在死的死,病的病,反目的反目……招华,才十年。”宋公渡把茶杯放到桌上。
“瑾初,人这一生不过短短百年。”裴引玉起身,手搭到宋公渡肩上,轻轻拍了拍,“瑾初你保重身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宋公渡看着他的背影,鼻子有些发酸。
许久,扶着案几起来,跌跌撞撞走出去。因为久病而过分消瘦的身体显得非常易折,好像只要一些风雪就会压折。
咕咕哒咕咕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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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冠阳侯遣卫寻子 招华逢友忆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