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舞台,沈研找到郁清和外婆,告诉他们自己要回教室参加活动。
于是两人就坐在礼堂等沈研,外婆闲不住,邀请郁清去家里尝尝她的手艺,郁清答应后她高兴地点点头,说要提前回家给他们做饭。
“小研学校我前两年来过好几回了,你还没进来绕过吧?等小研活动结束,你们好好逛逛,今晚我做顿大餐,咱仨好好吃一顿庆祝庆祝。”老太太说完乐呵呵走了。
郁清看了一会儿其他班的毕业典礼,慢慢也坐不住了,他走出礼堂,准备逛逛沈研的高中。
周围都是学生,他一个大学生混在中间有些不自在,郁清回想起沈研资料上的班级信息,一路找过去,没想到在楼梯口遇到了夏老师。
郁清办理资助时,和她有过接触,便上前打了个招呼。
另一边,沈研和张一志回到教室,学委说到做到,果真把班上同学和老师基本集齐了,一大帮人正热火朝天地互写校服。
“你看,是不是你想多了?我就说只是个活动吧。”沈研拍拍张一志的肩膀,催他赶紧脱外套。要给张一志写什么他路上早就想好了。
张一志郁闷,忿忿不平从口袋掏出一只笔:“行行行,你说的对,衣服拿来,我要第一个给你写留言。”
沈研没多想,脱下校服外套递给他,只见张一志飞快画上图案,还遮着不给人看,写完朝后排哥们使了个眼色,把沈研校服传过去。
……这家伙绝对没写什么好话,沈研抢了他的笔要在他校服上画表情包,张一志紧紧捂住校服边嚎边东逃西窜,班里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生一齐把他堵住,沈研如愿以偿画了个狗头在他背后。
大家嘻嘻哈哈散了,张一志慌忙脱下外套看沈研画的狗头,寥寥几笔画在正中央,倒也传神,周围还有其他人趁乱画上去的搞怪玩意。
他蹿了半个班,靠在墙上累得直喊冤:“我真没给你乱写什么,待会儿全班写完你就知道了。”
几件一模一样的校服在班上传着写,沈研起初还担心自己的校服会不会和别人的混在一起,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因为他那件校服实在太特别了。
别人校服上都是寄语,唯独他那件上面画满了大大小小不同颜色的爱心,同学们默契地一个接一个画满所有空白处,始作俑者张一志画的第一颗心还涂黑了。
“我看对我有意思的不是学委,是你对吧?”沈研穿不下去这满是爱心的校服了,抱在怀里嫌弃道:“死了这条心吧,我找谁都不可能找你搞男同。”
“不忍心当面拒绝女生就忍心当面拒绝我是吧。”张一志没心没肺反穿狗头校服,借着打闹凑到沈研耳边悄悄耳语:“学委是认真的,再不走可就真得当众婉拒她了,我刚刚听见她们几个人聚在一起提这事了,现在正往这边看呢。”
说罢,张一志抓住一个路过男生,勾肩搭背开始和他胡扯:“你小子,刚刚是不是第一个追的我……”
他俩的交情从初中就开始,什么时候开玩笑什么时候说正经话,一眼就能看出来。沈研不动声色点点头,提上书包在张一志的掩护下离开了。
刚出门沈研就看到了站在他班级门口的郁清和夏老师,二人似乎正在聊着什么。
见沈研出来,他们停下话题,夏老师冲沈研点头笑笑,转身朝办公室走去。
“活动结束了?”郁清拍了拍沈研的肩膀,没有了校服外套的遮盖,微烫的体温透过T恤隐隐约约传递到里层,沈研背部肌肉稍稍紧绷,不太自然地点点头。
“你和夏老师在聊什么?”沈研问他。
“她夸我这个资助人有眼光,希望我们待会儿拍一张合影传给她,放到学校宣传栏里。”郁清注意到他挂在臂弯的校服,颇为怀念感慨道:“我当年嫌麻烦没让他们写我的校服,现在想想还怪遗憾的。”
“怎么不穿上呢?”郁清拿起他的校服抖开,满满的心给他看乐了,连连催沈研穿上拍照。
沈研拒绝了半天,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拉拉扯扯别扭披上。这不穿不要紧,穿上还真让郁清看出了点东西。
“诶,你领口这是……?”
沈研闻言低头,扯开领口,外套里层一颗粉色的心映入眼帘,与明目张胆画在外层那些开玩笑性质的心不同,有人偷偷画了颗规整的心,还拿粉色油性笔小小署了名。
用意一目了然。
“很……很受欢迎嘛!”郁清心里咯噔一下,随后以一种长辈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不仔细看看是谁吗?万一你对她也有意思,那你岂不是刚高中毕业就有女朋友了?别学我,到现在都找不着对象。”
沈研慢条斯理拉高拉链,将那颗心彻底遮住,干脆利落拒绝道:
“用不着,当作不知道吧,遗憾总比难过要好。走,拍照。”
郁清慢慢跟在他身后,反复琢磨他的话,后知后觉意识到沈研现在好像没喜欢的人,心中莫名舒坦了几分。
也许只有开学和毕业那两天,学生才会好好逛逛校园。沈研边走边和郁清说一些过往趣事,逗得郁清止不住笑,小小一个秋县中学,倒也逛得有滋有味。
途中张一志溜下来找沈研,看见他旁边的郁清,忍不住小声好奇问他:“沈研,你还认识外校的学生?那么帅!原来你说找谁都不找我的那个‘谁’,指的就是他?”
郁清耳朵尖,大大方方自我介绍:“我是他资助人,不是外校学生。”
“那么年轻!”张一志惊叹。
随后他注意到沈研面色如常穿着那件整活校服,不必多想,以沈研的性子,肯定就是这位资助人哄他穿上的。
张一志不由感叹居然有人能说服沈研穿这种东西,他跟着他们聊了一段路,从言行举止中察觉到两人关系不一般,请郁清给他和沈研拍了张照,随后扯了个理由说要回家。
“暑假记得联系!我这个假期要做的事你绝对猜不到!”张一志朝沈研摆摆手。
张一志走后,他俩站在校训石前拍了张合影,再沿着路边走边拍,最后沈研提议去门口梧桐树下拍一张。
夏天太阳熄得晚,片片阳光跌落树影间,枝叶舒展,郁郁葱葱,不知名的小虫掩在梧桐叶背面叫唤,一声比一声燥。
光线呛眼,沈研抬起一只手挡了挡,想看看郁清有没有被晒到,没想到快门正好在这一刻落下。
“唉呀,你怎么在看我?”郁清站在树下整理照片时,发现了这张意外收获。
“这张没看镜头,别要了。”沈研凑到他旁边一起看。
“多生动啊,我要收藏起来。”郁清满意点头,看着葱茏草木中的沈研,他突然有了个主意。
“那么多同学都给你校服上留下了印记,不介意多我一个吧?”郁清从随身挎包中掏出一盒笔,跃跃欲试。
“好。”沈研还挺好奇郁清会给他写什么,正准备脱下外套方便他写,却被郁清制止了。
“不用,你穿着,穿着好写。”
只见郁清从笔盒中找出一支薄荷绿荧光笔,握住沈研右手手腕拉近,在校服袖口蓝白交界处画了一颗心。
不,这颗心看起来有些不同,下方尖端拉长成直线,上方尖端内凹与下方重合——
那不是一颗心,而是一株芽。
“这下不是《无叶》了。”郁清说。
他只用一笔,就画出了沈研心中的万丈波澜。
无叶无根无花无果,写的是《无叶》主角韩星元的处境,藏的是他无依无靠孑然面对命运的经历。而今有人在他袖口画一株芽,强势地宣告他不再无叶,偏偏这人还真的帮他做到了。
有水有土有氧气有阳光,种子岂会不生叶?
沈研望着那株幼稚的小芽,仿佛看见它在斑驳树影中摇曳,蓦地想起多年前从重生题材引发的联想:
“如果有人重生,他会选择成为我吗?”
时至今日,他终于得到答案:
“他没有成为我,恰恰相反,他成就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