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到镇上了,今晚就去那里。”
某栋花园洋房内,一身名牌的男子随手将行李箱丢给旁边诚惶诚恐的保姆,举着手机上了二楼,语气颇为不耐。
“好了,我知道了,不会露馅的。”容正推开卧室门,不等电话对面的容直说完就打断了他,“放心,那座庙里没一个有真本事的和尚,他们察觉不到阵法的存在。”
顿了顿,“我早就说过直接让她魂飞魄散是最好的,你和弟妹非要折磨她,现在出问题了又找我?”
“行,挂了。晚上我再打给你。”
按下屏幕上的红色键,容正把手机丢到床上,皱着眉毛打量了一下装潢豪华的卧室,烦躁地叹了口气。
这里原本是老宅,容直发达以后就翻修成了现在的洋房,看着豪华奢靡,但仍掩盖不住土气——不管有多豪奢,这栋房子都只是坐落在一个破镇子里,干什么都不方便,哪有市区的别墅舒服?再说老太婆也住在这儿,烦都烦死了……但相较于人多眼杂的城市,这里又确实是做些见不得人事情的好地方。
他这次回浅浦镇,为的就是最近疯传的小学闹鬼传闻。在旁人看来只是灵异传说,而他和容直一听就知道一定是阵法出了问题,那个名叫段盈的女人溜了出来。前几天已经惊动了镇上的寺庙,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要把其他道门和佛寺都招惹过来,他不得不赶回来处理。
今晚就去那里把那女人直接超度,顺便清理掉地下的尸体,免得夜长梦多,然后明天就走,这破地方他实在待不下去……
正计划着,楼下传来苍老的声音:“正儿啊,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容正作出个嫌恶的表情,还没回答,又隐约传来了敲门声。
……?
难道是村里其他人来串门?
他走出卧室,倚在栏杆上看着母亲颤颤巍巍去开门,保姆跟在她旁边。门外是三个陌生青年人,两男一女,为首的男生很热情地自我介绍:“打扰啦,我们是来做社会实践的,采访本镇企业家容直先生……请问他现在在家吗?”
母亲摇头说着“不在”。容正本想出声将这三个不速之客赶出去,还没张口,内心却突然涌出莫名的惊惶感。
等等……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这破地方,哪来的学生做社会实践……
这一瞬容正只觉得心惊胆战,轻手轻脚地退回卧室关上门,放出灵识以感知楼下的情况。
*
来做“社会实践”的三人自然是牧南风等人。
他们在来这儿的路上找路人打听了消息,毕竟是小地方,乡里乡亲之间都熟门熟路的,三个便装的学生模样的人在这里很显眼,但不会让人起疑心——看着只是来这里旅游。没用多久他们就收获不少情报,比如容老太太膝下两个儿子,大儿子常年不在家,也没人知道是干嘛的,二儿子就是容直,很有出息,在城里开公司赚大钱,现在的宅子也是容直修起来的,不过也不怎么回家,因此老宅里只有容老太太和雇来的保姆住。
不过情报也就停在这里,没法更详细了。一来乡邻们肯定不知道容直的具体所在,二来问得太细,也很惹人怀疑。
原本他们打算用隐身符箓潜入容宅、找到容直,眼下既然知道容直不在这里,自然也就作罢了。新计划是想办法从容老太太口中问出容直在哪儿,如果能顺带着问出那名道士的情况就更好了。
“具体做法和之前一样?”莫雨握住法绳的两头扯了扯,摆出一个绑匪绑人前的凶狠表情,“逼问出她儿子的下落,不然……”
“先不说如果这么干,我们前脚刚走,后脚她估计就要报警,”牧南风无奈道,“这样对待老人家,不太好吧。”
程止水在旁边猛点头。
“好吧。”莫雨悻悻地把绳子收回去,“那要怎么做?”
于是最终商量出的方法就是以“社会实践”的名义来采访容直,既然容直不在,那就采访容老太太,趁机多套点情报。
——当然了,进展并不顺利。现在这年头,谁会放素不相识的人进家门?就一个人还好,这还是三个人,万一有歹心(呃,严格来说,确实有),那可哭都没地方哭。
那名满头白发、身形佝偻的老人还没说什么,旁边的保姆就开始赶人:“什么社会实践,没听过,快走吧。”说着就要关门。
牧南风赶紧往前一步堵住门,露出招牌笑容和带着点可怜的眼神:“拜托啦,我们只是想做个很短的采访而已,这是学校布置的作业,完不成的话就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牧南风的笑容和语气迷惑了,保姆的语气略有些松动:“容先生现在不在家,你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啊……”牧南风愣住了,语气失落,“这样啊……我们花了好久才找到这样一位成就卓越的乡镇企业家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句话打动了,一直没开口的老太太终于出声:“先进来吧。我儿子不在,你们有想问的问题的话,可以问我。”
这样说着,她转过身,颤颤巍巍地走向客厅的沙发。牧南风回过头,短暂地和莫雨、程止水分享了一个胜利的眼神。
*
法器的气息……
容正神情凝重,在卧室里来回踱步。
两男一女,只有那个女生身上有法器的气息。只是巧合?不,绝不可能,错不了,这几人恐怕是哪个宗门的人,听说了闹鬼的消息才来调查……居然已经查到家里来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要把这三人一起干掉,随即便意识到不可能。先不提这几人修为如何,如果他们真是某个宗门的成员,不管他怎么抹消杀人痕迹,那些修为高深者总有办法查出来,到时候他就死定了——恐怕死都会变成一种奢侈。
不过,也许事情还没这么糟……说不定这三人只是散修……容正烦躁地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
不,可能性太小了,哪里会有十几岁就出来闯荡的散修,还能三人并行?他赌不起……
既然不能杀,那就只能尽快跑路。
事不宜迟,他迅速趁楼下几人不注意把保姆叫来,让她找机会告诉母亲,绝对不要透露自己和容直的任何消息,顺便拖住这三个人。然后便给容直拨通电话,订今晚的机票,马上出发去国外。国内的那些宗门、寺庙,手再长也伸不到外面去。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行动都被一人看在眼中。
老实说,宿明渊是有些惊讶的。
好歹是手里沾了不少人命的凶手,只是看到了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就吓得要卷铺盖逃亡了?未免太怂了点。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大概猜到了这人的脑回路。看他的服饰和举止,显然是享受惯了的人,平时仗着那点道术横行霸道,真遇上事情就一点胆量都没了——连最基本的物欲都放不下,怎么舍得冒拼命的风险呢?
他隐匿着身形,饶有兴致地看着容正匆匆收拾了几样东西,二话不说就从卧室窗户跳了出去,顺手在对方身上下了个追踪的术法。
接下来就看看南风要怎么应对吧。如果容正已经要到达机场,而南风他们还未察觉或者没追上,就只能由他出手了。
*
厨房。
“……容先生是这么说的。”保姆小心翼翼地跟容老太太叙述了容正叮嘱的一切。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叹口气,“我知道了,你先歇着吧。”
她慢慢挪到冰箱边,取出些之前买的点心,再拿到客厅去。还没等她走上几步,那个笑起来很灿烂的男孩就跑过来接过点心,边道谢边咧嘴笑。
真像,可是又那么不同……她有些恍惚,好像看到了十八岁的容直。
她就这两个孩子,老头死得早,全靠她拉扯,谁知道容正走失了,她只好把一腔母爱都投入到容直身上,意识到把这孩子宠坏了时已经太晚,眼看着连个工作都找不到,容正却突然回来了——穿着一身道袍。
后来的一切,她都不太清楚,两兄弟一直瞒着她,但是她也大概能猜出一些。靠着容正的那些法术,容直很快就赚了钱,这么多年过去,也成了所谓的企业家,自始至终,容正都藏在幕后,兄弟两人一起花天酒地——恐怕也干了不少坏事。
如果说之前她还只是猜测,那么容正的慌乱就证实了她的想法。不过是几个孩子,为什么反应如此之大?
看着在某些地方和少年容直酷似的男孩,她满怀心酸。如果容正没走丢,如果她没那么溺爱,如果她当初有阻拦……眼下的一切是否会有所不同?
只是,无论再怎么不认可容正容直的作为,为人母的她,也必须为两人拖延时间。她这把老骨头被丢在这儿二十多年,也该最后发热一回了。
她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菩萨像,微不可察地喃喃一声佛号,颤颤巍巍地重新坐回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