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温括还在惊讶呢,侯镇却已经板着个脸在一旁看着他,等他编出一个说法来了。
“嘿嘿,两位,别来无恙啊,好久不见啊。”
“好久个屁呀!明明早上才见了的!说!来干什么来了?”
侯镇可就不会像温括那样客气了,直接上去就是一掌,直奔他的脑后勺。
“哎呀!刚刚还说我是财神爷呢!轻点嘛!”
赵大为也是知道疼的,就侯镇那个下手没轻没重的家伙,敢这样打他了,要是换了别人,谁不把他当大爷一样的给供起来呀。
“是不是跟踪我们了?”
“谁跟踪你了?我那是回家的时候,遇到那个褚世安了,他本来想去赌坊的,结果没想到看见你俩进去了,他就溜了嘛,我猜,他肯定是来这里了,你们俩也应该不是去赌钱的,而是找人或者是找东西,所以大概率你们也回来。干脆,我就来这里先等着了,这不,堵到你们了!”
“你看见褚世安了?”
“对呀,怎么了?”
赵回声还一脸天真地看着侯镇呢,侯镇却在和温括对视了一眼之后,有了新的猜测。
“哎,你俩有事可不能瞒着我啊,说好了要一起享福的!”
刚一会没搭理他,没想到他还急上了。
“急什么!还没个谱呢,我们俩不也是在想着呢嘛!你就看见他一个了,还有没有别人呐?”
“别人?他好像——是带着个人来的吧,我也不知道,没看清,咱们找找呗。”
四处打量了一圈,却是连温攘和褚世安的人影都没看见。
“去那边。”
温括随手一指,便指向了一个戒备森严的地方,也让侯镇和赵回声连连惊讶了起来。
“怎么了,那里不能去吗?”
“去是能去,就是吧——”赵回声看了看侯镇,有些犹豫道,“得费点功夫,咱们得先在外边多赢点,才能进那个屋。”
“这是规矩?”
“当然了!这种地方,讲究的——就是个一个字!”
“什么?”
“装呗!不装得像模像样点,谁来你这儿玩儿啊!像什么门外守卫,上楼之前的问话,还有下边的暗房,还有这上头的二楼,喏——还有就是那儿了!这都是做生意的门道啊!”
温括听他一番解释,这才知道了,原来这种地方,也不是全然对所有人开放了,里头竟然还有这些门道。自己之前在长安,还是过于保守,过于孤陋寡闻了。
“咱们——谁上桌?”
侯镇看他俩都没有要上手的意思,也只好自问自答了。
“得,我去吧,给钱!”
一伸手就是又要找赵回声拿钱了,气得赵大爷差点没直接给他的手拍烂了!
“我才是真的冤大头!”
“等回了长安——双倍还你就是!”
“呵!瞧给你厉害的,在黔州都要饭呢,回了长安你就能好了?还不得我帮你买田产置宅院?瞧你那穷酸样儿吧!”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可别反悔!”
“嘿!你可真要脸!”
刚要伸手去揪他,侯镇一个闪身就给躲了过去。
“活着要什么脸呐,饿不死就行!再说了,赵大爷这么仁义的人,能看着我饿死吗?”
一到要上桌,还不用花自己钱的时候,侯镇总是如此亢奋,激动得不行不行的!
“来来来,兄弟我也来一把!跟跟跟!哎,别走啊!”
一看见侯镇上桌,桌上的人就不约而同地都换了地方。
“怎么回事?大家都知道他没钱吗?你刚刚给了他多少啊?”
温括第一回来,还有些看不明白情况。
“不是钱的事儿,是他老赢,这些人就都不愿意跟他玩儿了。”
“啊?他还老赢啊?”
“不信?那你随便抓个人来问问,看看是不是每次他来,这里的人,都得轮番输一圈。”
温括现在不是不信了,是有些震惊,侯镇有这门手艺,他还要死要活地在那个媒婆身上赚什么钱呐!
刚准备跟着换个桌,那边的小厮就过来请他们了:“侯公子,我们掌柜的这边请。”
“看见没,这就是名声在外的好处!他这个‘斜封官’,可比你这个正儿八经的司马,说话还要管用呢。”
赵回声不禁凑到温括耳边来显摆了起来,不过温括自己也感受到了,他这个司马的作用,不管是在衙门里的人看来,还是外头的百姓看来,都是不如侯镇这个执掌黔州刑案多年的“门外汉”的。
“走吧,温公子,咱们也去见见这个赌坊里头,最老实可靠的人!”
老实可靠?看来侯镇和赵回声,对这个张二哥的评价,很是统一嘛。
不用上赌桌,就能直接进那个“小黑屋”,温括还是充满了期待的,毕竟这也算是他第一回正儿八经地来这种地方,还是深入其中。
“侯公子,我们家掌柜的在里头等着呢。”
小厮只走到了门口,便不再进去,侯镇也懂规矩,将怀里的短刀递给了他,还敞开双手,任他检查。
“掌柜说了,侯公子来,不必验身,请进吧。”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个小厮说话,温括总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只是浑身都有些起鸡皮疙瘩,让人痒得难受!
“多谢,走吧。”
叫上身后的人,侯镇领头,便进了这透着凉风的内屋,一般人进来不了的地方。
“哇,比上次还舒服了!”
一进来赵回声就领头惊呼道。
“你以前来过?”
“办案子,死了人,我来验尸的。”
温括点了点头,就开始四处观察起来。
里头倒是没有外面那样乌烟瘴气了,只是一个拐角进来,外头的嘈杂之声便被尽数隔绝在了外面,里头显得安静异常,甚至是有些寂静的味道在了。
“张掌柜,小人贸然前来,打搅了。”
侯镇对这个人倒是挺客气的,连带着赵回声看着都3温顺了不少,这也给了温括心里一点底,知道了待会应该如何应对这个张二哥。
“哟!侯兄弟呀!久等了久等了!”
那人出来那一下,温括便看见了他的面相,由极其狰狞,变成了和蔼可亲的样子,简直是让人背后一阵寒风起,冷到不行!
“张掌柜,叨扰了,没耽误您的正事吧?”
“哎呀,这是什么话!你侯公子来了,我就算是有事,也得放下另说啊!来来来,先坐先坐!看茶!”
“您不喝酒了啊?上次来,这里头还堆满了酒坛子呢。”
“哎呀,不喝了不喝了!上次喝完,差点跟个死人睡一晚上,幸好兄弟你来得及时,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场面倒是客客气气,一片祥和的,可温括却在那人隐蔽的眼神转换里,看出了一丝杀气来,想必侯镇自己应该也有所感受,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又预备如何应对。
茶也喝了,客套话也说了,该进入正题了。只见他两眼一迷瞪,直接看向了温括这边来。
“不知道侯兄来我这里,是有何贵干呐?”
“您客气了,就是来找个人,我家兄弟,被人做了局,送来了您这里。”
“哦?还有人敢骗人进来?我记得几年前,刺史大人不是已经带人来清剿过一次了嘛,你们这是怎么又想起来我这里了?”
“哦,您别误会,不是我们非要怀疑您,而是有人看见了,他被人带来了这里,所以我们才匆匆赶来的。有冒犯之处,还请张掌柜的多多担待!”
“哦!”
那人不轻不浅地来了一句,便没了下文,弄得侯镇也不好再继续开口。
“张掌柜,前段时间黔州发现新金矿的事,你听说了吧?”
“哦?难道侯兄也知道这门生意?”
侯镇这个人,滑头得很,稍有不注意,便会被他套话,一听他这样问,赵回声和温括便心中有底了,且等着看这个张掌柜的如何落入圈套之中了。
“张兄的意思是——这生意,你想做?”
“哎呀!早就听说,侯公子在衙门混得那是风生水起呀,就连新来的那个什么——州司马!都不是您的对手啊!想必侯兄是有门路了?我可是听说,朝廷派了大官来,不知道,这生意,是给长安做啊,还是咱们底下人分呐?”
温括一看,这不是在说我嘛,也只能笑了笑,接受了一下赵回声的审视之后,就收起了自己狰狞的表情。
“这个嘛——就得看我那位兄弟的了。”
“什么意思啊?”
见侯镇说话留了缝儿,张二哥瞬间就来了兴趣,还叫散了下人,顺便也看向了赵回声和温括他俩。
“张兄放心,自己人,不碍事的。”
“好好好,那你接着说,这个——你的这位兄弟,到底是和来头啊?还能左右长安?还能帮咱们捞到这么大的一笔生意?”
侯镇勾了勾手,叫他凑到自己耳根前来,故作小声地说道:“你知道,长安有个姓褚的宰相吗?”
“褚?褚遂良吧?怎么,他来黔州了?”
张二哥激动得差点没直接跳起来。
“那当然是不可能了! 你先别激动嘛,要不——你先派人出去找找,说不定我这个兄弟,就在外头呢,刚刚我们三个眼瞎,没瞧出来呢。”
“哎呀,侯公子啊,你还跟我卖什么关子啊!我这儿——真的没有你说的那个人!”
“那这就难办了呀,我那个兄弟要是找不到的话,这黔州金矿的事,怕是不好解决呀。”
侯镇边叹息,边观察起了那人的反应,思索,摸鼻,叉腰,这不就是典型的心里有鬼嘛!
“那什么,侯兄弟啊,我——这个——人脉广,认识的人也多,要不我再帮你打听打听,有消息了我派人去衙门通知你。”
“那就多谢张兄了,小弟先行谢过!”
倒是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侯镇倒也是可以肯定了,这个褚世安,拉温攘下水,准没什么好事!
赌局之上,赌注是什么,他们也未得知,看来现在的当务之急,一则是找到温攘,问清楚褚世安接近他的理由,二则——就是找到那个蒙面的男人。
褚世安是褚家最不学无术的一个废物了,他不可能撺掇得起来这么庞大的一个局,只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指点,他才能在黔州,潜行于安戟、李侗的眼皮子底下,而不被人察觉。
“哎!”侯镇突然停住脚,问起了身后的两人,“你们说,跟褚世安在一块儿那个蒙面人,会不会是阿史那彼干?”
“应该不是。”
赵回声肯定地回答道。
“你也见过?”
“听你描述的——我猜他应该是个中原人,阿史那彼干有一半的异族血统,跟中原人的长相,差别还是挺大的。不过看样子,这个男人,似乎有些不太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说不定——跟商道劫案有关!”
赵回声那个脑子,就没有靠谱的时候,白瞎了侯镇这么些时间听他白话。
见他俩都有些不相信,赵回声便继续追着说道:“哎,你俩这是什么态度啊?我分析的,难道不对吗?要不是这个人掺和进了什么大事,褚世那那么精明的人,会跟他一道?黔州这么点儿大的地方,他褚世安能做主的,不就是那次调金吾卫的军械入城一事吗?然后还不出所料地让人劫走了,到现在也没找到那东西到底在哪里!”
赵回声的话,还真是有些道理的,这个褚世安,或许本身就是带着任务来的,而去目标,大有可能就是李侗!
那这个跟他勾结之人,就有了另外一种可能。
“成南王府!”
“你是说——王爷身边,还有细作?这个褚世安,是想杀个回马枪,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再来栽赃陷害王爷!”
赵回声搞这种阴谋诡计的时候,脑子倒是转得快得很。
“可这跟温攘又有什么关系呢?”
侯镇不明白,也想不通。
“就是这个死孩子,让人骗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难得的,温括说话的时候,口水都飙出来了。
“那要不你先回家看看?看看家里还剩多少银两,要不然——你再拿点去,把他给吊出来?”
赵回声开始在侯镇怀里使劲掏,终于,把自己刚刚给他的钱袋子给掏出来了。
“算了,回去问问温岐吧,这孩子应该知道些东西,这些天我不在,他肯定被温攘那个小混蛋给欺负死了!都怪我,把这事儿给忘得干干净净的了,本以为他学好了,来了黔州,是想真心跟着我该过的,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
说完,温括便骑上马,自己先走一步了。
“真厉害呀!驾驭得了吗你!”
“这个——就不劳烦赵公子担心了,驾驭不了,我还可以吃软饭嘛。”
两人那一阵默契的假笑啊,真真的捅到赵回声心窝子里去了,自己让人吃软饭,人家都不上钩!
世道啊!真是一个看脸胜过看才华的世道啊!
像我这种满腹才学的人,何时才能出头啊!
“哎!走了!”
前头的侯镇看他又在抽风,便叫了他一声。
“来了来了,催什么催!整天跟个催命鬼一样!”
进了城,温括去还了马,便急匆匆地又赶回了家,赵回声和侯镇两人赶回来,又同乘一批马去追他,竟然还没追上。
“家里出事了?怎么连点动静都没有啊?”
大门敞开,那就说明温括是回来了的,只不过从外头听着,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罢了。
小心谨慎地趴着门缝进去,却没成想,温括正站在院子里,看着跪在地上的温岐呢。
“这是怎么了呀?干什么呢?”
见温括一脸的严肃,赵回声想先把温岐拉起来再说,却被温括一眼怒视给吓了回去。
“还是你们两兄弟自己解决吧,我看着就好。”
缩头缩脑地又退了回去,弄得也不敢上前劝阻了。
“说,温攘呢?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儿?”
温岐不说话,但抽泣的声音已经明显可以听见了。
“大哥···大哥···”
连叫了他两声,温括也心软了下来,侯镇见状也立马将他拉起来,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
“你大哥就是被气坏了,以为你俩闹什么呢,别跟他计较,啊!”
“大哥!”
温岐还是一个劲地只知道抽泣,愣是连一句正话也不说。
“好了,跟我说吧,那个混蛋是不是欺负你了?”
温岐点了点头,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大哥对不住你,本以为带你出来,你就能好过一些的,是我忽略你了。”
“没有,大哥,他最近不常回家,就是有几次,被我看见他在里房间里找东西,我叫喊了他几句,他就踢了我几脚。”
“他还踢你了?”
温括一把将他拉过来,转身就要掀开他的衣裳看看。
要不是他自己拦住了,还有侯镇的惊呼声,温括还真差点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把他给扒光了。
“我错了,我错了,你没事吧?看郎中了吗?他下手狠不狠呐?等他回来了,看我怎么教训他!”
“大哥,他最近奇奇怪怪的,老是花很多很多钱,还在账房那里支走了很多,在你房里又拿走了许多!”
“我知道了,这些都不要紧,我先带你去瞧瞧郎中去。”
刚要出门,一抬眼就看到了赵回声。
“哎,你看看吧。”
“我看的都是——你信我就行,我看就我看!”
撸胳膊挽袖子,赵回声以前又不是没给活人看过,外伤内伤他都能给瞧一瞧。
近距离一看,赵回声这才知道,这孩子平时在家是让人欺负得有多惨,恐怕是连叫唤一声都不敢的,只能自己硬撑着。
将温括拉到一旁去,侯镇也问起了其中的缘由来。
“温岐是叔父的庶子,他的小娘,是我叔母的陪嫁丫鬟。原来我叔母怀了温攘的弟弟,也就是温扰的时候,温岐的娘就——后来就有了他。直到几年以后,温扰也大了,后来有一次,小娘差点害死了他,温攘就认定,是她们母子想要害死他弟弟,然后再害死他,谋夺家产,所以就对他愈发苛刻挑剔。”
“他俩就一直打到了现在?”
“都是温岐挨打,温攘这个人呐,死心眼,又没什么脑子,认死理儿。他娘后来雷霆手段,整死了小娘,但确却留下了年幼的温岐。那时候我父亲还在,我便以书童为由,将他接到了我家去。可惜后来好景不长,我爹过世,我就去了叔父家,他也就跟着回去了。”
侯镇倒是挺意外的,温家这样的读书之家,竟然还有这样见不得人的秘事。
“你怎么不说话了?”
侯镇听完之后,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倒是挺让温括好奇的。
“就是觉得——有些意外,我没想到你们家,竟然还有这种事,我觉得你这么好,你们家应该也很好才对的。”
在这种场合,温括实在是想笑也不敢笑,不过侯镇的话,的确是听得人心里暖暖的,甚至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激动!
“阿岐!”温括只能扭头转移起了视线来,“他最近,有没有跟什么你不认识的人来往?你在家的时候,有没有见什么人来找过他?”
温岐拧了拧头,又将脑袋埋了回去。
温括本想接着再问,却被侯镇拦住:“我来吧。”
虽然有些不理解,甚至是有些惊讶,但他还是给侯镇让开了位置。
“阿岐,温攘是个坏蛋,对吧?”
头一句话说出去,温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侯镇也不着急,继续着自己的言语。
“你觉得,坏蛋一般会跟什么样的人同流合污呢?是不是得跟他一样坏的?还是——你想看着他,坠入更深的深渊,变成更坏的坏蛋,回家之后再来欺负你呢?”
这次温岐不出他所料地抬起了头来,眼眸闪烁地看向了他,眼中含泪,就快要滴下来了。
“他是个坏蛋,不该这样欺负你的,所以帮我找到他,我让你大哥亲自动手,好好教训教训他,好不好?”
“不要!”他终于爆发了出来,嘶哑着吼叫道,“大哥偏心,大哥喜欢他,不会打他的!”
温括很是吃惊,一把冲过来就要质问温岐,被侯镇一掌给推了回去,还叫赵回声一定要拉住他。
“大哥偏心了?大哥对你不好?”
“也好,就是不如温攘那个混蛋!”
“大哥也很难的,他跟你一样,寄人篱下。温大人还是你亲爹的,可那却只是他的叔父,他对温攘,也不能太狠了,你明白吗?”
侯镇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他就是再不明白,也该理解温括的无奈和苦心了。
“大哥——”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都多大了,眼睛都哭肿了。”
“我不知道你也——”
“不知道也没关系,那正说明我在你心里,还是挺强的嘛。”
两兄弟把话说开了,心里的疙瘩也就解开了,只是让温括有些吃惊的是,侯镇说话,竟然如此在点子上,一下子就把温岐给点通了!
“跟大哥说,他最近跟什么人往来了?”
“褚公子,就是长安来的那个。”
还真是这个褚世安,看来温攘还真让人设局给骗了。
“他们都聊什么了?你听见了吗?”
“我没听清,就是听那个人说,回长安要保荐温攘做大官,温攘就很高兴,然后就几乎每天都跟他出去,很晚或者是隔一天才回来。每次回来,又是高兴,又是叹气的,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后来我跟踪过他一回,发现他去了赌坊,外面的护卫还跟他很熟的样子。”
“城东那家赌坊?”
“对,就是城里最大的那家。”
三人听他说完,再眼神一合计,大概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了。
“褚世安要保荐他?温攘有什么特别的吗?”
侯镇略带些嘲讽的口气问道。
“吃喝嫖赌,他除了还没学会嫖以外,别的都行。”
温括对他这个堂弟的评价,倒也是不太高。
“褚世安到底需要他做什么呢,还是说——就是单纯想看他出丑,做局只是为了骗他的钱?”
“刚刚城外张二哥的反应,你们还记得吧?”温括看了看众人的反应,问道,“他一听说金矿的事,就两眼放光,可见此事在□□上,有些传闻,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内部的人透露出去的。”
“你是说——褚世安拉拢你弟弟,或许是为了金矿开采一事?可这是长安才能决定的——”
说道这里,侯镇自己也发觉了不对劲。
“褚世安的父亲,不就是朝廷负责此案的人吗?要不——就是他自己自作主张,私下授意了一些有心之人,与他们合作,开采金矿。要不——就是他得了什么人的授意,在向下传播消息,以此来给陛下施压。”
温括的话,已经把能说的全都给说了,侯镇也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还有一种可能!”
侯镇突然想起了什么来,眼睛也跟着瞪得溜圆。
“还有?还有何种可能?”
“就是他——也是被人设局套进来的,目的嘛——不是往下传递消息,而是往上,往长安,往——宫里!”
侯镇的话虽然有些大胆,但也仍旧不失道理,依照褚世安的性子,侯镇说的第三种可能,才是这里面最有可能的!
他可是家里,也是整个长安出了名的不学无术之徒,他爹就算是溺爱自己的孩子,也不至于把这么要命的事情,交到他手里去做吧?
而他被人做局这种可能,倒是显得更合理一些。至于为什么要拉上温攘——说不定是褚世安觉得自己与他,志趣相投?
“侯镇,这可能就是一个信号,陛下——要开始他的行动了!咱们要不要——”
温括的意思是想让他赶紧参与进去,这种时候了,错过了的话,长安可就真会把他忘得干干净净的了。
“不能妄动,要是让人觉得,咱们是跟某些人一伙儿的,到时候再把咱们一起连锅端了,那可真就是得不偿失了!稳——就是咱们目前要做的,至于——探,先看看情况再说吧,黔州这么多的大人物都还没动呢,我们就更不能着急了。”
本想再劝劝他,可这时候侯镇却又想起了别的事,要出门去。
“去哪儿啊?”
“去王府,找能想办法的人,想想办法!咱们是争,他可是要保,而且是保他自己的命!他可比咱们着急得多了!”
刚要离开,侯镇可能就自己发觉出了不对吧,又回过头来,看向温括:“我——马上就回来,别担心。”
“我也很担心哦——”
赵回声也有样儿学样儿,装腔作势地学他那夹声夹气的样子。
其实侯镇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只是他不能说,也不敢说。他不想坏了别人的正事,更不想因为自己,拉了大哥下水。
他明白了之前大哥跟他说的话,字里行间的意思,大哥是要他等,等他来救自己。
侯镇知道他的苦心,从西域回京,还得躲过长孙大人监视,还得时刻提心吊胆,因为你不知道,长安等着你的,究竟是荣华富贵,还是一把砍头的利刃。可大哥终于还是历经千难万险回家去了,他在找我,他想帮我。
侯镇不由得拽紧了拳头,更加坚定起自己心里的希望,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努力,自己还是有帮手的,而且——他做的,要比自己做的更多。
西域多年的沙场生活,侯镇还曾在心里怪过他,为什么不回家来找自己,哪怕是寄回来一封信呢。可真当自己独当一面,开始自己理事的时候,侯镇才知道了,生活的不易。或许他也曾想过,想过自己的弟弟早已经死在了黔州,他回来见到的,说不定就是骨枯黄土了,可他还是选择了这条难行的路,他还是回来了。
“大哥——”
街上没人,可侯镇还是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即便是自己待着,他也还是选择了谨慎。
王府近在眼前,侯镇知道,李侗心里对什么事都门儿清,就是不知道待会见到他以后,他刚还会不会装傻,会不会套自己的话。
进了府,侯镇见到了他,照例,他还是什么都说了,一点不敢隐瞒。
只是听完话的李侗,却露出了些让人看不懂的表情来,这也让侯镇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全身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你倒是诚恳嘛。”
此话一出,侯镇就更加坚信,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在试探自己罢了!
“小人不敢隐瞒王爷,只是个中蹊跷,我也不得而知,只能先将已知的消息,先行禀告给王爷。”
“侯镇,你知道吗,姑姑死了。”
“啊?”
侯镇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知道他看起来更加落寞了些,他似乎——也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高阳公主,我的姑姑,死了。”
“公主——因何而死?”
侯镇也顿感后背一凉,原来是这个消息,让他如此失神的。
“谋反。”
李侗笑着答道,边笑还边跟着叹了口气。
“是驸马谋反吧?关公主何事?”
“你还知不知道另一件事。”
“不···不知。”
侯镇谨慎地躬着身子,看来今天的王府之行,不会那么简单了。
“吴王——在江都被擒了,朝廷给他扣上了谋逆的帽子,不久,他就要被押解京师了。”
“什么?吴王也——”
侯镇大概是明白他的意思了,如果刚刚为公主哭,还可以说是亲情感动的话,那现在吴王的消息一出,便可以基本确定了,这是有人故意而为!就是想借着个由头,将与自己不合的李家势力,一网打尽!
“我的叔叔,姑姑,姑父,老师,都完了,我也要完了!侯镇,你说长安的文书,会什么时候传来黔州?我是不是得先洗干净脖子,等着人来砍了?”
“王爷,您实在是多心了,陛下对您——”
“陛下?”李侗激动地打断他道,“陛下要是能掌控朝局,也就不至于看着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兄长,遭受他人的屠戮了!”
“王爷!慎言呐!”
侯镇连忙想上前去堵住他的嘴,可又觉得不合规矩,还是将手缩了回来,站定在了他身旁的位置。
“反正都是一死,当年他就没想过要放过我,要不是皇爷爷极力保全,估计新皇登基的时候,就该是我的死期才对。”
“王爷不必忧心,权力之争,向来残酷。其实——他这样做,也会招致事情向他预想之外的另一个方向发展的。”
“什么意思?”
他这句话才终于勾起了一些李侗的兴趣来。
“他如此行为,皇族至亲必定会人人自危,到时候——就算是他有什么不臣之心,还能信得过他的,又能为他说利用的,也就只有陛下了。只要有人能站出来,响应陛下,陛下夺回朝局,便可指日可待了。”
“说得轻巧啊,九叔又不是没试过,先前的废立皇后一事,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做主,却不曾想,满朝文武,皆站出来反对!连后宫之事,他都能插上一手,那你觉得,九叔还有赢的希望吗?”
“或许,正是需要一个契机。”
侯镇仰头看向了他,心里已经开始掂量起来,自己待会哪些话能说,哪些话得憋着了。
“在黔州?”
“正是这里!”
“说说看。”
他一头栽倒在躺椅上,看着已经是生无可恋的样子,听侯镇说话,也是一种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