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镇和赵回声的脚程很快,再加上有熟路的安七七在前头带路,他们很快就赶到了陀山县去。
直觉告诉侯镇,这里有他要找的鬼火事件的答案。
两位鬼火受害人,都跟这个叫陀山县的地方有关系,这里绝没有那么简单!
而且听安七七说,在他离开黔州的这两天里,又死了两个人,都是陀山县的,尸体已经拉了回去,正要办丧事呢。
要是真有人装神弄鬼,或者是借机敛财,这次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所以,葬礼上就是抓人的最好时机!
“咱们单枪匹马的,要是遇到什么山贼土匪,赤手空拳的,可不好对付啊。”
赵回声还是谨慎的,不管去什么地方,他都想着要先了解清楚了再说。也就是跟侯镇认识的这两年,办事变得不牢靠了起来。
“没事,到时候你就给你爹写信,叫他拿钱来赎人不就行了吗?”
“你就不怕?”
赵回声本来还想再吓唬吓唬他呢,没想到这时候安七七却插嘴道:“谁敢惹侯黑虫!”
说起这个,两人都忍不住地捧腹大笑起来,侯镇倒是不介意别人在外头这样叫他,只是这个称号被拿到他面前来的时候,他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黑脸的。
自己明明就是个玉面书生,什么时候成了大黑虫子了!
他瞪了一眼过去,警告了安七七,但却吓唬不住赵回声,整个林子里,都回荡着他刺耳的笑声,侯镇也恨不得直接将他挥落马下。
“闭嘴吧,白面条!”
“你说什么?”
“说你呢,怎么着?”
两人瞬间争锋相对起来,直愣愣地盯着对方。
“好了好了,快到了,办正事要紧。”
没想到这个时候倒是安七七最为稳妥,心里有数。
“哎,七七,我一直没问你,你为什么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名儿啊?”
赵回声开始转移起视线来,也不想叫场面过于尴尬,所以把安七七也给叫了过来。
他倒是老实,一见两人平和了不少,便开始回忆起自己的往事。
“我原先是想来中原做生意的,可到了之后才发现,这里的人太聪明了,我算计不过他们,赔得血本无归。主人收留了我,要给我起名字,他问我,是怎么来的长安,我说,我是骑马来的,他又问我,走了多久,我说,七十七天,然后他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安七七。”
他一本正经地介绍着,侯镇他们却听得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
他的话很简单,用的词就更简单了,再加上他那滑稽的样子,只要他一开口说长篇话的时候,侯镇他们总是会这样笑个不停。
他自己都忘了,其实这个问题,他们俩已经打趣着问过很多次了,只是他记性不好而已。
“你们俩耍我!”
“哟,七七,你还知道‘耍’呀?”
“哼!”
他俩成功给人惹怒了,安七七不再搭理他们俩,任由他们自己胡闹去。
“别笑了,咱们可不认识路,七哥,你不会把我们扔在这里不管了吧?”
“不会,主人还得靠你呢侯黑虫!”
侯镇顿时黑下脸去,不想再搭理他俩。
到了陀山县,天都已经黑了,他们又没有提前通知县衙,所以就只能自己去找地方先住下。而且再加上侯镇一直疑神疑鬼,不相信县衙的那帮人,觉得他们也参与了鬼火之事,所以他特地带着他们俩,火急火燎地就赶到了陀山县来,想杀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
“咱们真的不知会县衙一声了?”
赵回声看着这周围诡异的环境,顿时被吓得打起了退堂鼓来。
“现在告知也来不及了,还是咱们自己去办吧,就两户人家,离得也不远,咱们还骑马了,你怕什么?”
“我不怕,我就是跟死人待在一堆的,但我这···我不是怕活人嘛。”
“活人你就更不用怕,有我呢,是吧七哥?”
进城了,但安七七还是一直不言语,侯镇便主动开口,叫上了他。
“嗯,我相信你们俩,一个对付活人,一个对付死人,我正好在旁边看着。”
进城之后,他们便无时无刻不收到过路百姓审视加怀疑的目光,这样的氛围下,在加上这样一群人,别说是赵回声有些害怕了,就连提出要亲自来陀山县看看的侯镇,也不由得后背发凉起来。
“咱们还是快些找住处吧,这还真是个鬼地方!”
“你不是不怕吗?”
“那是死人,这是鬼!能一样吗?”
赵回声被吓得躲到了侯镇和安七七中间来,生怕自己掉在了后头,被人给抓了去,回不来了。
“我以后再也不说,黔州是个鬼地方了,这里看着,可比黔州,诡异多了!”
“别说了!”侯镇厉声叫停了还在不停胡言乱语的赵回声,“本来不怕的,被你一叫唤,现在我们俩都不好受了!”
“好好好,不叫唤了,咱们快些,快些找地方住下吧。”
寻了好久,都没见到有空下来的客栈,这地方看着不大,倒是客栈里都住满了人,弄得他们更加一头雾水了。
“这小小的陀山县,倒是人满为患嘛,这么小一客栈,竟然都住满了人?”
问到最后一家客栈的时候,掌柜的还是说,客满了,这可给财大气粗,有钱没地方花的赵公子,气得不轻。
“公子有所不知,每年这个时候,尤其是三年一次的祭神节,我们这里都是这么多人,今年正好赶上祭神,你们来错时候了。”
“祭神?祭谁呀?”
“哎哟哟,您可别乱说!”掌柜连忙打断赵回声,像是怕惹上什么大麻烦一样的,将他们拉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说话,“这祭神,是南诏国的习俗,这陀山县附近呐,原来就是南诏国的神坛所在。只不过后来朝廷派人,以边民不安为由,将这帮南诏人给赶了出去,所以这地方就成了陀山县了嘛。但是南诏人呢,还是每年都来,就在这开春的时节,结队来到咱们陀山县,祭拜神灵。”
“县衙的人不管?”
“州里的人都不管,县衙才几个衙役,他们管得着嘛!”
掌柜的说得也在理,这陀山县地处偏僻,倒确实是不太好派人前来。
侯镇见时机成熟,赵回声跟掌柜的也聊得差不多了,便适时地给他递了个眼神,叫他赶紧跟掌柜的说说好话,不然咱们今天就要露宿街头了!
“那什么,掌柜的,你看呐,我们本来是来这黔州收药材的,你知道的嘛,陛下有头风,要用好药,咱们又听说这陀山县位置好,药材多,这不,才误闯了进来。您就看在我们走南闯北不容易的份儿上,给我们哥儿仨一个柴房住住嘛。”
说着,赵回声还才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塞进了掌柜的怀里。
掌柜的见他如此有诚意,又拿着银子掂量了一下,顿时就同意了下来。
“行吧,各位也都是生意人,出门在外不容易,今天就让你们住下。后院还有我们店里几个伙计住的地方,空了两间,你们住进去吧。”
赵回声刚要道谢,拉上安七七就要直奔后院,这时候掌柜的又提醒道:“哎,对了,那后院原先住的那两个人,可是都死了!你们要是忌讳的话,现在走还来得及。”
“死了?死在这里的?”
“不是,死在黔州,昨天刚拉回来,说是···路滑,摔死的。”
掌柜的话瞬间就让他们清醒了起来,他说的那两个人,不会就是他们正在找的那两个吧?
“哎,掌柜的,还是你实诚啊,这换了别人,谁会跟我们说,这死人的事啊。”
掌柜的一听这客套话,顿时喜笑颜开,赵回声也在得了侯镇的示意之后,再次走过去跟他套起了近乎。
“哎,老哥,你跟我讲讲呗,这两人,为什么一起死在了黔州啊?小弟我初来乍到,没见过世面,这也想着带两个故事,回去讲给家里人听听嘛。”
见他无比虔诚的样子,掌柜的瞬间心动,将几人拉到了账房里,细说了起来。
“他们俩呀,是去找娘子的。”
“娘子?”
“是啊,跑了嘛,听说跑到黔州去了,所以他俩就结伴去找去了,结果呢,人没找到,还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了。”
“找什么人呐,得是如花似玉的吧,不然跑那么老远?”
赵回声继续跟人套着近乎,侯镇他们虽然没说话,但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那个掌柜的,也越说越起劲。
“不知道,听说是南诏国的女子,南诏啊,有选族中品貌具优之人,立为少祭司的传统。因为都是女子,再加上他们的祭坛,现在在咱们的地界上了,所以每年呐,都有少祭司被抓。这也就是这些年,为什么这些南诏人,扎堆要往咱们这边来的道理了。”
“老哥的意思是,他们是来保护少祭司的?”
“对咯!老弟现在知道为什么这些南诏人要来了吧?”
“那···店里那俩伙计,抓人家的少祭司,人家没找他们麻烦吗?而且看样子少祭司不是已经跑了吗,他们为什么要追去黔州,不去南诏?难不成,少祭司不敢回南诏了?”
这时候掌柜的表情明显有了些变化,看来赵回声是问到他的痛处了,他不敢再接着往下说下去了。
“哎老哥,不会是这些南诏人,害怕咱们,所以不敢来找吧?”
赵回声故意拔高了音量,颐指气使地叫喊道,掌柜的一看,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呀,便又放松了警惕,猫着脑袋接着说道:“这些少祭司呀,都是正值青春的少女,在加上南诏国地处偏僻,那里的美女呀,咱们中原人根本没见过!”
说着,赵回声甚至感觉那老鬼的口水都快流到地上来了,简直是恶心死人了!但面上,他还是不得不装装样子。
“哟,怎么着,老哥你见过?”
赵回声故意拿话吊他,顺便也看向了他身后的侯镇,见他没什么异议,他也就继续跟这个掌柜的打起了擂台唱起了戏来。
“嘿嘿嘿,小兄弟,不瞒你说,哥哥我也确实是享受过一把···”
见他一脸的回味,赵回声挥舞起来的拳头差点就要打到他的后脑门了,但最后侯镇将他拦住,他还是忍了下去。
“老哥,那你是···在哪里享受的呀?”
为了逼真,赵回声还特地将他拉得近了些,凑到他耳根前去问的。
“哟,看不出来呀老弟,你也···”
“不瞒哥哥说,出来半年多了,见到的都是些下乘货色,老哥哥刚刚不是说有正好的嘛,也带兄弟我见识见识嘛。”
一听这话,那掌柜的瞬间就来了兴趣,指着面前这三个大汉,就奸笑起来。
殊不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都有想杀了他的心了!
“怎么样老哥,弟弟我这实力你是知道的呀,也带弟弟我,见识见识世面呗?”
说着,赵回声还抖落了一下自己的钱袋子,生怕这个老色鬼不知道自己怀里揣了几两银子似的。
“放心,弟弟的诚意,哥哥我是知道的,不瞒几位,这陀山县呐,是没有这样的好地方的。”
“那你们都···上哪儿去逍遥啊?”
赵回声那应和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真是让人看了都倒胃口!
“黔州啊,几位真的是刚来的,没听说过?”
“黔州还有这样的好地方?弟弟我孤陋寡闻,又初来乍到,还请哥哥一定给弟弟我指条明路,免得我这心里抓耳挠腮的,不好受啊!”
侯镇实在是看不下去他那个鬼样子了,别过了脸去,自己真的差点就要忍不住冲过去揍他一顿了。
“黔州小醉花楼啊!”
掌柜的此话一出,瞬间让侯镇回过头来,他知道这个地方,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熟悉的,他怎么不知道,这花楼里头竟然还有这样的门道!
“那儿啊?哥哥你可别骗我,弟弟我就算是再傻,我也知道这小醉花楼里没好货呀。”
“弟弟这就不知道了吧,你得对暗号,才会有人领你们进去。”
“暗号?什么暗号?”
赵回声表现得很是急切的样子,那掌柜也见势抖落了起来,伸出手去,问赵回声这个冤大头又要起了银子。
“哎哟,你瞧瞧你瞧瞧,是弟弟我不懂事了,哥哥可别见怪呀!”
说着,赵回声就忍痛再给了他一锭银子,顺便还挤着笑脸,看向了后边那两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大哥!
“哎呀,今天见到弟弟你呀,可算是遇到同道中人了!这样吧,看在你诚意满满的份儿上,我就给你指条明路。你呀,回去黔州之后,去这个小醉花楼的隔壁的胭脂铺,找掌柜的,要三盒长安水粉蜜,两份扬州桂花胭脂,再来两份江陵城的口脂,这时候掌柜的就会回话了,说没有扬州的货,你只需要回答他,不要扬州的货也可以,换成黔州来的。”
“就这样?”
“当然了,哥哥我还会骗你吗?”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银锭,乐得脸都合不拢了。
最后走前,他还不忘嘱咐道:“弟弟,去那儿可得带够银子,钱少了让人轰出来,以后在西南地界,可就没法儿混了!”
“哥哥放心,弟弟绝不给你丢人!”
送走了色鬼掌柜的,几人回到了他给安排的房间,没一个人说话,大家都是一副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心里还犯着恶心呢。
“真是个狗东西,死了也是活该!”
赵回声愤懑不已,现在连自己丢的那两锭银子也不在乎了,只想骂人!
但侯镇却在这个时候想到了些别的什么,比如鬼火案的真凶。
“你们说,会不会是南诏国的祭司们,在找那些伤害过少祭司的人报复,所以才整出的鬼火来?”
侯镇的话很有道理,目前来看,那些在后背做鬼的人,只有这个目的,是最说得通的了,不然他们大费周章,搞这些虚虚实实的做什么呢?
“那咱们不会还要跟南诏人起冲突吧?整个黔州也就两三万的府兵,平时还得防备着西边的吐蕃,这南边的南诏要是也···”
赵回声的担心不无道理,他们不能就这样莽撞地冲去南诏的祭坛圣地找他们理论,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才好。
“既然他刚刚提到了小醉花楼,那这样,七七先回去,跟安刺史说明一下这件事,你们先带着人,把花楼给监视起来,南诏祭神节期间,花楼要是有什么动静,咱们及时通信。我和老赵留在这里,去看看那两个货的葬礼,我觉得,鬼火还会再出现的。”
一顿商量之后,七七便返回了黔州,他们俩则留了下来。
不想不觉得,一想到接下来几天他要跟侯镇共处一室,赵回声这心里呀,就有一股难以言语的激动之情在搅扰着他的心。
“纪绅,咱们就这样干等着?”
“那个老鬼刚刚不是说了嘛,他也见过南诏少祭司,看来知道小醉花楼有这门生意的人不少,但为什么,他们报仇要选择这几个人呢?城东烧饼铺子老板,成南王府的下人,陀山县一家客栈的两个伙计,对了,七七路上还说呢,他查到,城郊一个卖菜的,死后也有鬼火傍身。”
“你的意思是,他们选择的这些目标,都是方便下手,且不会引起警觉的?”
“咱们俩都来了这儿了,连王爷都知道这件事了,你觉得它还不足以引起咱们的警觉吗?”
侯镇的反问让赵回声陷入了沉思中去,对呀,为什么要杀,或者说是,为什么要拿“鬼火”去烧这几个人呢?
“这里面一定有他们想要的真正的东西,或者是有他们真正要杀的人,鬼火只是表象而已,是他们用来迷惑咱们的。”
气氛愈发紧张,刚刚赵回声还在偷着乐呢,现在愣是连脸都垮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老赵,咱俩还是老规矩,你先睡着,半夜之后我换你。”
“好,那你小心。”
赵回声进屋躺下,侯镇则一个人坐在后院门口,思考着这些天来他们收集到的线索。
凌乱,让人毫无头绪,他到底该从哪里开始查呢?
侯镇猛敲着自己的脑袋,实在是黔驴技穷,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哎,等等!
他一下子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对呀,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查这个案子的呢?是那天老赵来找自己,说是成南王府出事了的时候开始的呀!
自己之前就听说过,烧饼铺子起鬼火的事,当时自己根本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只当是无知百姓瞎传的而已。可就是那天,那天老赵来找自己之后,自己就开始查这件事了。
成南王府?他们费这么大的劲儿,肯定不是为了报复那个下人,看来目标是王爷了。
南诏人究竟想做什么,难道是挟持王爷,拿他换回他们的祭坛圣地?
那他们就不该得罪王爷呀,现在把鬼火这种脏兮兮的事情搞到了王府里头去,他们怎么知道王爷不会一怒之下,直接请朝廷派兵,屯住在南诏边境上,这样一来,他们可就永远祭拜不了这圣坛了。
南诏人虽然在中原不常见,但小时候在长安,侯镇也是见过不少南诏使者进宫朝见的。南诏人有自己的信仰,所以他们不远千里也要来这里祭拜,但为什么,今年就出了鬼火案呢?
按刚刚那个掌柜的说法,南诏国少祭司被掳走,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了,那为什么南诏人不采取点措施,保护好他们的少祭司呢?
这些问题萦绕在侯镇的心头,让他不得不去想,但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错过了什么线索。
横躺在院子里的破竹椅子上,侯镇边摇边回想起了这两天的事。但想不明白眼前的难题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地在脑中回忆起了温括的模样。
他更清秀了,身量也挺拔了起来,整个人还是喜欢端着,就像自己小时候那么勾引他,他都不为所动一样。
想着想着,眼前的温括竟然还跟自己说起了话来,他还摸着自己的头,问自己饿不饿,冷不冷。那时候自己就喜欢往他怀里钻,一呆就是一整天。
可后来自己去了东宫,他都没有再来瞧过自己,想必也只是把自己当作了一个要完成的交代吧,好不容易脱手了,就不想再往回收。
“元——回!”
他也学着大哥叫他的样子,这样称呼起了他来,一边想着,嘴里就不自觉地流出了口水来。
他伸手去擦,竟然莫名觉得,这像是他在给自己擦一样,无比激动!
“侯黑虫,你个老色鬼!”
侯镇笑着骂道,但心里还是高兴,高兴自己终于又见到他了,就算是他不想认自己也罢,自己好歹还能时时刻刻瞧见他,生活也不算毫无滋味。
刚做美梦没一会儿,外头就响起了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好像还是冲着他们这边来的。
这家客栈本来就小,在加上他们住的是后院,所以听得格外清晰。
侯镇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放低了身子,猫到了墙角去,打算听听是什么动静。
没想到刚一到后门,门就被人给撞开了,还冲进来了一个人,直直地扑倒在了侯镇怀里。
他刚想叫醒赵回声,让他出来帮忙,没想到灯火映照之下,他猛地看清了那人的脸。
清秀,俊朗,看着干干净净的,是他。
侯镇呆住了,手也死死地拽住了他,嘴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公子,蹲下!”
侯镇这才从温岐的叫声中反应过来,将温括揽进了自己怀里,三人就这样在墙角下不敢出声,直到外头的声音远去。
“多谢侯公子。”
温括提醒着他,该放开自己了。
“哦,司马大人你怎么也来了?冒犯了冒犯了,您别见怪。”
“无碍,还得多谢你呢。”
两人相视一眼,却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他还是侯镇,他也还是州司马。曾经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小侯公子,那个温润如玉的温家长子,在黔州这种地方,不该,也不可能存在了。
“是什么人在追你们?”
“是一群南诏人,我们刚刚迷了路,误闯进了他们的祭坛,就被人追杀了。”
“又是南诏人。”
侯镇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找到他们那个什么大祭司,告诉她这里发生过的事,或者是,请她帮忙,找出这个装神弄鬼的人。不然照这样下去,事情还会没完没了的!
“侯公子,我听刺史说,你跟赵公子两人一起来了陀山县,所以我才想着跟来看看的,没给你添乱吧?”
他的声音温柔至极,侯镇甚至觉得他不是在询问自己,而是像小时候一样,在哄着自己睡觉呢。
“侯公子?”
“啊?哦!那个···没有,怎么会呢,您是司马,倒是我们考虑不周了,害的您被人追杀,路上也没个人照应。”
“那既然我也来了,我能不能也参与这个案子,鬼火案在黔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我怕再这样闹下去,长安那边也很快就要知道了。”
“您是司马,当然···”
侯镇很是诚恳,但他话还没完,温括便打断了他:“我是在问你,不是在逼你,这是你一手调查出来的线索,我想跟着你一起查查,行吗?”
“行!”
侯镇甚至都没等他完全说完话,他就应承下来了这件事。
“刺史大人和王爷,都对你赞誉有加,说你能力出众,在黔州破了好些迫在眉睫的案子,帮着安戟在长安朝廷挣回了不少脸面。我初来乍到,这件案子又如此诡异,以后还得请侯公子多多照顾了。”
“是,我会的,你放心。”
尽管温括的话已经非常客气了,但在侯镇听来,却像是他在跟自己撒娇一样,让人无法拒绝。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不考虑后果就答应别人任何一件事,但谁让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温括呢。他不想,更不忍心拒绝这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他要把他牢牢抓在手里,让他重新再认识自己一回。
而且自己本来就不错,他就得是自己的!
侯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他不管不顾地推开了他和赵回声歇息的那个房间,使劲地叫醒了他。
“干嘛,这么快就换人了?”
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赵回声却发现了满屋子的人,还以为是南诏人打进来了呢,吓得他连忙躲进被子里。
“是我!”
侯镇一把将他拽出,差点给他甩到了地上去。
“哎,轻点嘛,这两天骑马,我这屁股都快颠碎了,你就不能温柔···”
边揉着自己的**,赵回声边转着圈地骂着侯镇,刚一转头,就看见了一脸微笑的温括他们。
“司···司马?”
“赵···回声?别来无恙啊。”
“司马叫我大为吧,在家里的时候,我爹娘都这样叫我的。”
“大为?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个诨名?”
侯镇倒是来了兴趣,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你都没跟我说过这件事呢。
“干你何事,滚滚滚,一边儿去!”
还在生他的气呢,赵回声现在根本不想搭理他。
“好了,说正事,司马驾临,咱们办事也就更有主心骨了!”
一来,侯镇就扯出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来,听得赵回声忍不住地白了他两眼。
“这南诏国呢,有一个祭坛圣地,这些年因为边境的纷争,现在这里成了咱们大唐的地盘了,所以这些南诏人,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这里朝拜他们的神灵。但是呢,最近黔州出的事,想必各位也知道了,鬼火案,屡次发生,实在是让人闻风丧胆!所以呢···”
“等等等!说什么废话呢!”赵回声还没见过,他侯镇办案子的时候,表现得如此浮夸的样子呢,当即就叫他了他,“就是咱们现在,得去那两个伙计的家里蹲着,看看是什么人放的鬼火,顺便有可能的话,直接把人抓住了,带回去审!磨磨唧唧半天,不知道你在整什么呢!”
赵回声抢了他在温括面前出风头的好机会,这给侯镇那脸气得呀,那叫一个黑呀!现在看上去,那才真真是叫“侯黑虫”了!
“两位都是办案心切,可以理解嘛,都是自己人,不要伤了和气才好。”
赵回声虽然现在有些生侯镇的气,但大多气的,还是他为了温括,这么早就叫醒了自己,他竟然如此绝情!所以现在呀,温括后补的这些话,在他看来,简直就跟放屁一样!
自己怎么会跟侯镇闹别扭呢,难不成这个时候了还放手让他们旧情复燃?绝不可能!
“那咱们现在出发?”
温括看向了正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脑袋去的侯镇,他竟然脸红了?是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打搅了他立功挣钱的好时机吗,还是他根本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见到自己呢?
温括立马收起了笑脸,转头询问起了赵回声来。
“人安葬在什么地方?”
“离南诏就一座山的距离,一个叫安河村的地方,两人都是那里出来的,尸身已经被带回去安置了。”
“好,那咱们现在就出发!”
临出门前,他最后看了一眼侯镇,他竟然还在闹别扭,看来这些年,他真的在黔州吃了不少苦,所以性情大变了,也不再黏着自己了。
“走吧。”
叫走了还在观望的温岐,他们俩先行上马了。
“等等,我在前面带路,免得又遇上什么神神鬼鬼的了。”
侯镇出来得很是及时,就在他们即将出发的时候。
“好,那就有劳二位了。”
四个人上路总还是比两人独行好得多的,至少不用再担心路上遇到什么对付不了的东西时,逃也逃不掉了。
“安河村呐,就是个小村子,人不多,大多呢,都到了陀山县或者是黔州去了,要不是外头有座山挡着,南诏人早就自己把那块地给拿回去了,说不定现在连陀山县都没有了呢。”
骑马在这种山路上不好走,所以他们只能慢慢悠悠地晃荡着往前。
“安河村既然如此靠近南诏,那想必很多风俗,都跟南诏差不多吧?”
“司马这么说,也没错,其实呢,还不止,整个黔州,乃至西南一带,自后汉末年的乱世以来,一直偏安一隅,所以多年以来的风俗变化,让大家都看起来相差无几了。”
“那咱们此去,是秘密调查,还是登门直入呢?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风俗习惯,我也好提前注意着嘛。”
这时候赵回声却不搭话了,转头看向了自己身后的侯镇,这小子倒是稳得住,愣是一声不吭,连点动静都没有。
“这个嘛···司马还是问问他吧,他有经验。”
“哦?”温括也装作震惊的样子,回过头去看向了侯镇,“侯公子知道南诏风俗?看来真的是在黔州待了这许多年,待习惯了呢。”
他的话让侯镇心头一惊,本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随着他的话,跟着乱了起来。
“他呀,在小醉花楼有一个相好的,是个南诏姑娘,跟人家在一起这些年,学了不少东西呢!”
“不是相好的!”
侯镇看了看有些信以为真的温括,立马开口反驳道。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咯,反正你知道他们的规矩,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侯镇现在哪里还想得起来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只想着不要叫温括误会了自己就好,不然就算是有一千张嘴,自己也说不清了。
“阵仗还挺大。”
远处就是安河村了,现在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只剩下了一条河,河的对岸,就是灯火通明的葬礼现场。
河水的映照下,看着对岸还真像是起火了一样,大晚上的,还挺渗人。
“南诏人崇尚火的图腾,火对他们来说,是极其神圣而重要的东西。所以南诏人死后,大多都是火葬,但也有一些身份尊贵的祭司,被安葬在天空之上。”
侯镇骑马走在前头,跟他们讲起了南诏的风俗。
“天空之上?撒骨灰吗?”
赵回声不禁有些诧异。
“不是,是悬棺,南诏和黔州都有这样的风俗,只不过黔州更靠近蜀中,这样的风俗只是少数,并不常见。在南诏,能被棺葬上山,是一种荣耀,而且他们通常用的,也是质地极好的木材,中原难寻,只有南诏才有。”
“黑水沉香木吗?”
侯镇还有些意外呢,温括怎么会知道这个的。
见大家的目光聚拢到了自己身上来,他连忙解释道:“以前长安的一些大户人家,也会花重金,从南诏购进这种木材,贞观年间,他们的朝贡使者也送过一些到长安来。不过后来太宗以奢靡浪费为由,下令禁了这种东西,长安也就少见了。”
“看这样子,这俩货应该也不是什么富贵之人了,瞧瞧这火烧得,还能有身子剩下来燃起鬼火吗?”
看着那边的火势越来越大,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被吸引而去。
“你说,烧两个人,至于烧这么大的火吗?”
赵回声觉得有些奇怪,这瞧着,倒像是把整个村子都给燃尽了似的。
突然!
大家都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那边的火势发生了变化,火苗一下子变成了绿色,窜得老高!
大家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所以转眼看向了身边之人,想要求证。
可大家既没开口,又没有任何肢体动作,只凭着都被吓得僵直了的身子,他们便明白了,这团冲天高的鬼火,大家都看见了!
“是···是真的吧?”
赵回声还想再确认一下,不住地摇着脑袋问着两旁的人。
“走,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侯镇不怕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他第一个带头冲过了小桥,直奔鬼火的方向而去。
“哎,你们等等我!”
被落在后面的赵回声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都走到对岸去了。
慢慢靠近那团火焰,其实侯镇心里也没底,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又不敢单枪匹马拿着这么多人的命去赌,所以在离目的地很近的地方,他便叫停了大家。
“小心!”
侯镇先行下马,接住了没站稳的温括。
“多谢。”
侯镇冲他点了点头,再没别的什么表示。
难道是他真的不愿意见到我了吗?还是我的出现,意味着侯家不光彩的过去,又要被掀起来了?
温括不由得拽紧了自己,握紧了拳头。
他真的不该这样误会自己的,或许在来之前,他心里还有很多很多急功近利的想法,但当他真的到了黔州,遇到他之后,温括心里,就只剩下了对往昔情谊的无限怀念了。
那个窝在自己怀里,高高举起书册,大声念出来的孩子,终究还是被留在了那年的夏天,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