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前夜,基地医疗室惨白灯光下。
医疗小姐姐举着X光片,指尖发抖:“江教练,这手…打封闭是饮鸩止渴!”
江燃沉默解开衬衫袖扣,冷白皮肤下肌腱肿得像扭曲的树根。针头刺入瞬间,凌星踹门而入。
“你他妈疯了?!”暴吼撞在墙壁上。
江燃额角沁汗,声音却稳:“承诺过,护你登顶。”
易拉罐环狠狠套上他注射过的无名指,烙着旧疤。凌星声音嘶哑:
“奖杯换钻戒,等我。”
“…你的手,下半辈子老子负责。”
针管滚落在地,折射着两人交缠的视线。窗外,朴东勋的机械手正调试着淬毒匕首。
星火战队基地,凌晨三点。
白日里震耳欲聋的训练赛复盘声、键盘敲击声早已沉寂。偌大的训练室此刻只有几块战术屏幕还幽幽地亮着蓝光,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如同冰冷的星河,无声流淌。空气里弥漫着能量饮料的甜腻、汗水的微咸,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被极力压抑着的沉闷气息。
角落里,属于教练江燃的位置,桌面上摊开的战术笔记本被钢笔尖戳穿了无数个洞,墨迹在纸张上晕染开狰狞的图案。旁边,散落着几个空了的止痛药铝箔板——赵氏制药的Logo在屏幕微光下格外刺眼。
医疗室的门紧闭着,门缝底下透出惨白的光,像一道冰冷的伤口划破了基地的宁静。
门内。
灯光亮得刺眼,将每一粒空气中的尘埃都照得无所遁形。穿着白大褂的医疗小姐姐林薇脸色比她的衣服还要白上几分。她举着一张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机器余温的X光片,手指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指尖点在片子上那几处触目惊心的阴影上。
“江…江教练,”她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你看这里…还有这里…肌腱水肿的程度…已经压迫到神经束了!之前的劳损加上旧伤的反复刺激…韧带也有撕裂迹象!”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坐在诊疗床边沉默的男人,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和恐惧,“这…这情况,打封闭强行上场BP,风险太大了!这根本不是止痛,这是饮鸩止渴!强行阻断痛觉信号,会让你在感觉不到极限的情况下过度使用这只手!后果…后果可能是永久性的功能性损伤!甚至…肌腱彻底断裂的风险极高!”
江燃安静地听着。他坐在冰冷的金属诊疗床边沿,微微垂着头,银边眼镜的镜片反射着惨白的光,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他只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了手肘上方,露出的小臂线条紧实流畅。然而,此刻他缓缓抬起、放在自己膝上的右手,却呈现出一种极不协调的扭曲状态。
那曾经操控战术笔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稳定如磐石的手,此刻手背的皮肤下,肌腱如同被巨力拧紧的绳索,肿胀、虬结,在冷白的皮肤下鼓起几道狰狞的、紫红色的棱!一直延伸到手腕深处,仿佛皮肤下蛰伏着几条濒死的毒蛇。仅仅是维持着这样一个抬手的姿势,他额角细密的汗珠就已经汇聚成流,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深色的裤子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他没有看林薇,也没有看那张宣判书般的X光片。他只是沉默地伸出左手,用同样带着细微颤抖、却异常稳定的手指,一粒、一粒,解开了右手衬衫袖口那枚精致的黑曜石袖扣。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庄重,又像是刑场上解开束缚的囚徒。
咔哒。袖扣被解开,放在冰冷的金属床沿,发出细微的轻响。
然后,他抬起了那只肿胀的、如同怪物般的右手,平放在了诊疗床附带的小桌板上。五指微微张开,指尖因为疼痛和肿胀而有些僵硬地蜷曲着。无名指指根处,那道陈旧的、泛着淡淡白色的疤痕,在肿胀的肌腱映衬下,显得格外脆弱。
“药。”江燃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林薇看着他那只放在桌板上、如同献祭品般的手,嘴唇翕动着,眼眶瞬间红了。她猛地摇头,声音带着哭腔:“不行!江教练!真的不行!这手不能打了!决赛…决赛让副教练上BP台!或者…或者让凌星他们自己…”
“药。”江燃打断了她,冰灰色的眼眸透过镜片抬起,平静无波地看向她。那目光里没有请求,没有命令,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不容置喙的决绝。像北极永不融化的坚冰,也像即将投入熔炉、焚尽自身的顽铁。
林薇被他看得浑身一颤,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颤抖着手,从旁边的无菌托盘里拿起一支已经抽好药液的注射器。细长冰冷的针管里,透明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危险而决绝的寒光。针尖的锋芒,锐利得刺痛人眼。
她拿起消毒棉签,沾满碘伏,动作迟疑而沉重地涂抹在江燃右手手腕最肿胀、肌腱扭曲最厉害的那处皮肤上。冰凉的触感让江燃肿胀的皮肤下,那狰狞的肌腱似乎又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他放在左膝上的左手猛地攥紧,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但放在桌板上的右手,却依旧纹丝不动。
林薇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逼迫着。她颤抖着手,将针尖对准了那处被碘伏染成深棕色的皮肤,缓缓刺入!
针尖刺破皮肤,穿过肿胀的筋膜,朝着深处痉挛的肌腱和神经束探去…冰冷的异物感混合着药物即将注入的未知压力,让江燃的呼吸骤然一窒!额角的冷汗瞬间汹涌!他猛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惨白灯光下剧烈地颤抖着!下颚线绷紧到了极致,牙关紧咬,发出细微的“咯咯”声。那只放在桌板上的右手,尽管主人用意志力死死压制,依旧无法控制地开始剧烈痉挛!肿胀的肌腱在皮肤下疯狂扭动,如同垂死挣扎的活物!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瞬间!
“砰——!!!”
医疗室厚重的门板,被一股狂暴到极致的力量从外面狠狠踹开!门锁的金属部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发出巨大的回响!
“江燃——!!!”
一声裹挟着滔天怒意、撕裂空气般的暴吼,如同惊雷般炸裂在狭小的医疗室内!
凌星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站在门口!他显然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夜晚的寒气,火红的发丝凌乱地翘着,狐狸眼里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刃,瞬间就锁定了诊疗床边,江燃那只放在桌板上、正被针尖刺入的、肿胀扭曲的右手!以及林薇手中那支闪烁着致命寒光的注射器!
那景象,像一桶滚烫的岩浆,瞬间浇灌进凌星本就沸腾的血管里!
“你他妈疯了——?!!”
凌星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狂暴的劲风直扑过来!他一把狠狠推开被惊呆的林薇!力道之大,让林薇踉跄着撞在后面的器械架上,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
他猛地俯身,双手死死抓住江燃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那身挺括的衬衫撕碎!他强迫江燃抬起脸,那双燃烧着暴怒和难以置信的眼睛,死死地钉进江燃冰灰色的瞳孔深处!
“打封闭?!你他妈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是毒药!是让你这只手彻底废掉的毒药!!”凌星的声音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血腥味,喷在江燃的脸上。他指着那支被推开的注射器,又猛地指向江燃那只肿胀得不成样子的右手,指尖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这就是你他妈说的[没问题]?!这就是你他妈天天藏着掖着的[小伤]?!江燃!你他妈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江燃被他摇晃着,被迫抬起头。额角的汗水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凌星抓着他肩膀的手上。他被迫迎视着凌星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暴怒、恐惧、心疼…复杂到极致的情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他冰封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是生理性的痛楚,也是被这双眼睛灼伤的动摇。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冰层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他没有试图挣脱凌星的钳制,只是用那沙哑到极点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承诺过。”
他微微侧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医疗室的墙壁,落在了外面那片属于决赛舞台的虚空。
“护你登顶。”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像六颗烧红的子弹,狠狠贯穿了凌星狂暴的怒火!将他所有的嘶吼和质问都堵在了喉咙里!
护你登顶…
是了。同居协议修订案第三条——“护你平安”。那被他嗤笑过的条款,那写在纸上的冰冷承诺,此刻却成了这个男人要赌上自己职业生涯、甚至一只手来践行的沉重枷锁!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剧烈心痛、酸楚和某种被逼到绝境的暴戾情绪,如同火山熔岩般在凌星胸腔里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烧得他眼眶赤红!
“护我登顶…护我登顶…”凌星低低地重复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意味。他猛地松开钳制江燃肩膀的手,目光如同失控的探照灯,疯狂地在凌乱的医疗室桌面上扫视!
药瓶!纱布!剪刀!…
他的视线猛地定格!
在桌角,在几支散落的空药瓶旁边,躺着一个被捏得有些变形的、在灯光下闪着廉价金属光泽的东西——是那个易拉罐环!那个刻着“星火”、曾被他套在江燃无名指上、又被对方撕碎赌单后珍重收起的、简陋到可笑的“戒指”!
凌星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找到了唯一的武器!他一把抓起了那个冰凉的金属环!
没有一丝犹豫!他猛地抓起江燃那只刚刚被拔出针头、皮肤上还残留着碘伏痕迹和细小血珠、肿胀扭曲的右手!动作粗暴得近乎残忍!他无视了江燃因为剧痛而瞬间绷紧的身体和压抑的闷哼,也完全不顾旁边林薇惊恐的抽气声!
他死死攥着江燃的右手手腕,将那只伤痕累累、象征着电竞传奇也即将被伤病摧毁的手,用力地拽到自己面前!然后,他捏着那个小小的、冰冷的易拉罐环,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不容抗拒地,将它套在了江燃右手无名指上!
金属环冰冷的边缘,重重地碾过无名指指根那道陈旧的白色疤痕!也碾压过刚刚注射针头留下的细微红点!最后,死死地卡在了指节根部!
江燃的身体猛地一震!被强行套上指环的无名指因为肿胀和剧痛而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冰冷的金属紧紧箍着发烫肿胀的皮肤,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束缚感,也带来一种奇异的、滚烫的烙印感!
凌星低着头,火红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抓着江燃手腕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同样在无法控制地颤抖。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几秒钟死寂般的沉默,只有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
终于,凌星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赤红,里面翻涌着未干的湿意,更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不顾一切的疯狂火焰!他死死盯着江燃因为痛楚和震惊而微微睁大的冰灰色眼眸,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重逾千钧的、砸穿灵魂的力度,一字一句地砸了出来:
“…奖杯换钻戒,等我。”
他停顿了一下,抓着江燃手腕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仿佛要将自己的骨血都烙印进去。目光死死锁住江燃无名指上那个寒酸却刺眼的金属环,和他手下那只肿胀不堪、可能就此毁掉的手。
“还有…”凌星的声音更低,更沉,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狠绝和不容置疑的占有,如同最沉重的誓言,狠狠砸在江燃的心上,也砸碎了医疗室里所有的空气:
“…你的手,下半辈子…”
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血珠。
“老子负责!”
“哐当!”
被林薇失手掉在地上的那支空注射器,在冰冷的地砖上弹跳了几下,发出刺耳的、空洞的回响。细长的针管在惨白的灯光下折射着冰冷的光,像一截被遗弃的凶器。
医疗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凌星粗重的喘息和江燃压抑的、带着痛楚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血腥味、汗味,还有某种浓烈到化不开的、沉重而滚烫的情感。
江燃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被强行套上易拉罐环的右手无名指上。肿胀的皮肤被冰冷的金属紧紧箍着,压迫着敏感的神经,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那道旧疤和新扎的针眼,在金属环的边缘若隐若现。凌星滚烫的誓言还灼烧着他的耳膜,每一个字都像烙印般刻进心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用那只被禁锢的、颤抖的右手,一点点地、无比郑重地翻转过来。掌心向上,然后,用尽此刻能调动的所有力量,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反手握住了凌星那只同样布满薄茧、此刻却死死抓着他手腕的手。
十指交缠。
肿胀的、冰冷的、带着伤痕和金属环的手。
用力到指节发白、带着薄茧和滚烫温度的手。
一个无声的、沉重的回应。一个交付了未来、也背负了誓约的枷锁。
凌星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属于江燃的颤抖和冰冷,还有那金属环坚硬的触感。他赤红的眼中,那疯狂的火焰缓缓沉淀,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悲壮决心的幽暗。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江燃的肩膀,投向医疗室那扇敞开的门。
门外走廊昏暗的尽头,靠近安全出口的阴影里,一个穿着异国队服的身影不知何时悄然倚靠在那里。
朴东勋。
他似乎只是路过,又像是刻意停留。他微微低着头,灯光只照亮他半边脸,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而玩味的弧度。他的右手随意地垂在身侧,那只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机械手,此刻正灵活地把玩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刃口泛着幽蓝光泽的□□。
匕首在他金属的指尖旋转、跳跃,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幽蓝的刃光,在昏暗中一闪、一闪,如同毒蛇的信子,无声地舔舐着决赛前夜的寂静,也折射着门内两人交缠紧握、套着易拉罐环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