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李姐,泡沫进我眼睛里了,快帮我舀点水。”
推开大门的声音。
冯月出正在洗头发,她跟宋行简正式开始了有些尴尬的同居生活,不过也可能只是她单方面觉得尴尬。
其中最主要的表现就是冯月出洗头洗澡的频率大大增加了,她以前也不是不爱讲卫生,只不过老家缺水,她就总不自觉省水,再加上家属院有些户孩子多会有亲戚过来帮忙,就需要洗澡票,冯月出就会自己在家里烧水擦擦,把洗澡票卖给别人。
卖不了几个钱,但是蚊子腿也是肉。
不过入夏了就不行了,她有那么一点胖,人又爱出汗,太阳底下干点啥都**的,再加上那个宋行简在,她总怀疑自己不够讲卫生。
宋行简真是她看过最奇怪的男人了,不过她跟男人相处的经验也有限,大概率都是跟杜辉哥比。杜辉爱抽烟,洗澡也就是一桶水浇身上,身上经常一股淡淡的烟味,有时候早上醒了胡子拉碴的就爱往冯月出脸上蹭。
这些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在宋行简身上,首先是他一根烟也不抽,有一次可能有什么紧急事情,有干部很晚过来找宋行简,两个人坐在客厅喝茶,烟灰缸里就多了一支烟,宋行简等人走了,又洗脸又换衣服的,开窗开门通风到半夜。他每天训练回来鬓角都是湿的,身上带着一股很淡的皂角清香,院子里的晾衣竿上衬衫就没断过。好像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对着镜子细细地剃胡子,脸上连个青胡茬都看不到。
冯月出也试过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妻子,但给宋行简洗完衬衫还不行,还要用装了开水的茶缸底细细地烫。
真是……一言难尽!
冯月出就再也不管了,她每天也是很忙的好吗。
还好她下班比宋行简要早,有一段自己独处的自由时光,不过今天太阳太大了,头发又**的,她就用中午在大铁盆里晒的水洗头发。
哎,要不是长到腰能多卖点钱,她一定就把这头发剪得短短的,真麻烦!
冯月出真是个对自己特别好的人。
宋行简一推开大门,就见着冯月出正弯腰弓着身子洗头发,旁边的大铁盆里是她提前晒热的水。
一年四季都要用热水,这么热的夏天也得把新压出来的水晒的热热才用。
还用了他的洗发水,往日里他在家时候可不这样的。冯月出一定是把两个人的东西分得清清楚楚的,并且表现出对他的东西毫不在意的模样。
“快点啊李姐,我睁不开眼!我家那口子新买的洗发水,太杀眼睛了!”
李姐家孩子太多,还都是半大小子,能吃得很,每月的粮票总不够吃,上班时候她跟冯月出借粮票来着,说晚点过来拿。
宋行简把手表摘下来放窗台上,挽起来袖子,弯腰从铁盆里舀了一舀子水。
冯月出穿了一件碎花的背心,肤色是暖白带着点粉,她其实不算胖,只不过上身发育的太好了,穿不掐腰的衣服就会被撑得很开,乍一看膀大腰圆。
哗啦——
清透的水流落到了写着喜字的陶瓷洗脸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水倒的不太准,沿着冯月出白腻的后脖颈一直往下流,洇湿的那一道紧紧贴着肌肤。
冯月出很爱种花,高挑又大朵的紫粉色蜀葵在旁边摇摇晃晃,细碎的阳光从老枣树叶片间隙流下来,冯月出抬着胳膊,膀子上的肉窸窸窣窣的晃,她大腿根肉也很多。
到了夏天宋行简总会烦躁,他总闻到冯月出身上有一股说不清的味,可能是人肉味,简直无处不在,半夜惊醒鼻尖也是那种味,让人躁的只想跟人打架。
所以一到夏天营队里的格斗训练就会排得格外多。
“哎,李姐,你看准点,都把我衣服弄湿了。”
冯月出本来就有点不高兴,借给李姐还不如卖给别人,好歹能赚点,早知道她就说她这个月也没剩了。
“你挤得太多了,所以泡沫冲不净。”
听到来人话,冯月出先是愣了几秒钟,然后“啪”的一下拍了洗脸盆,气势汹汹地直起身。
她其实不太会做一个妻子,她母亲守寡父位缺席,杜辉又疼她疼得紧,钱全上交活全包揽信上的柔情蜜意不要命一样地写,导致她根本不清楚正常婚恋里的夫妻关系是怎样的,不过她好学,所以就学着家属院里的别人家是什么样的,别人怎么叫她也怎么叫,别人干什么她也干什么。
但在宋行简跟前就不能那样。
“你回家怎么不说一声!”
冯月出一站起身,水流顺着发根一点不落的全被吸到了背心上。她头发好得很,浓密又油黑,浅蓝色的小花紧贴着粉白润腻的肌肤,像是找到了沃土正在绽放一样。太热了,她回家刚换的衣服,窄窄的背心,宽松的凉裤,没穿小衣,看着格外清凉。
“我回自己家还需要打报告?”
宋行简把窗台上的手表又拿起来戴到手腕。
却只盯着自己脚下的那块地。
“给你带了西瓜,前段时间在公交车上制服一伙小偷,老乡送来的。”
关于怎么跟冯月出相处宋行简已经摸到了一点门路,把刚放下的拎兜又提起来递过去,其实一整个,跟弟兄分了半个,拿回来半个。
冯月出的火果然就下去了,在裤子上蹭了蹭手,高兴地接过去。
“我都好久没吃西瓜了!”
瓜并不大,瓜瓤鲜红,还带着沙,看起来很清爽。
但他就是多余,还非要加一句。
“别放着,最好今天就吃完,天热,就坏了。”
这就又引起了冯月出的不开心,冯月出虽然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不少,但骨子里还是有点那种思想,就是对食物过于珍视了,导致有时候放坏掉也舍不得吃,上次被宋行简发现她吃过期两个月的饼干,就不轻不重地拌了嘴。
“还不是这里的天太热了,在我老家,放水缸里冰着好几天也不坏。”
人就是这样,即使自己老家再穷,也能说出好来,别人老家再富,也能挑出来不对来。
宋行简不会在这种无所谓的小事情跟冯月出争辩,他用力压了一下井,把脑袋伸到了压水井的出水嘴那,从地底下引上来的凉水就全都浇到了他头上。
“哎你干什么,这样会偏头痛的!”
冯月出把自己养得有多好呢,即使在农村干了很多农活,但她身体强健的要命,除了手掌上有不少干活留的茧子什么后遗症都没有。就算现在在工厂钉纽扣,隔一段时间她也得站起来做一套操活动活动脖颈,甚至还专门挂号请教军医院的医生,学习了一套活动四肢的体操。
她没有这些小毛病,但是总听别人说,睡不好偏头痛啦,阴雨天胳膊腿酸啦,着凉肚子疼啦,这种。
宋行简并没有回复,只是一捧又一捧地往脑袋上浇水。
完了,他病又严重了。
冯月出在心底这样给宋行简下了定论。
因为他每回回家都是洗完澡的,衣服上带着一种很清淡的皂角味。
冯月出当然不会懂,她穿那么点,一沾水,该露的不该露的都露了。
“你还有什么事吗?”
冯月出正在吃晚饭,天太热了,没什么胃口,她吃了一小碗凉水过的面条就捧着西瓜吃,用勺子在里面挖来挖去。
本来可以大口大口吃的,但宋行简倚着门框站在旁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张嘴,他破事太多了。
“热,透气。”
宋行简不说人话,依旧倚在那里,闲闲地支着两条长腿,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表。
有病,莫名其妙。
冯月出懒得理他,低头挖了好大一块送到嘴里。
真的太、太、太好吃了。
一直清甜到心窝里去。
吃得太急了就有汁水沿着冯月出的手腕往下滴,冯月出嘬了一口,很响的一声。
完了,有人又要皱眉了,冯月出抬起头,发现宋行简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像头狼一样。
吓她一激灵,差点把手里的西瓜扔出去。
她又不是什么都没经过的小姑娘,早就知道男女那点事,杜辉活着时候在某些事上就像饿狼一样,没够。
但放到宋行简身上就——让人打冷战,他还是应该像个神仙一样清心寡欲地活着,不然真有点惊悚。
“家里是添置个自行车还是电风扇?”
“什么?”
冯月出放下手里的勺子,顺便拉了拉衣襟,有些疑惑地望过去,又有点吞吞吐吐回答。
“我,我那个可没发出……我每月才三……”
“我出,工业券已经下来了。”
冯月出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吓死了,她还以为宋行简在惦记她那三瓜两枣。
某人的脑袋在飞快运转,自行车的话,宋行简上班骑的话肯定轮不着她,再说她也不会骑,电风扇就不一样了,家里还是她待得比较多。
“电风扇吧……夏天热,放你书房正好,你每天在营地那么辛苦……”
这话说出来冯月出自己都脸红,一抬眼,果然,宋行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过他今天心情应该不错,话也多,又开了个话题。
“过两天我一个北京的弟弟过来,他刚分配到这儿,带家里来吃顿饭,辛苦你随便做点。”
见冯月出不说话,他又加了一句。
“他懂事儿,不会空着手来。”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冯月出在心底翻了好大一个白眼,她对他那些朋友就没什么好印象。
但还是礼貌地接过话茬。
“弟弟?多小的弟弟?比你还小吗?”
这句话本来没什么毛病,宋行简比冯月出小四岁,在她看来就是弟弟,比他还小,那不就是弟弟的弟弟吗。
哪知道又怎么惹了人家,宋行简一句话不说冷着脸回书房去了。
有病。
冯月出反正觉得自己没错,宋行简就是蚊子放屁——小气儿。
冯月出都在心底悄悄叫他少爷,这可不是什么好称谓。
宋行简不在的时候冯月出总在他的书房转悠,有一天就让她找到一本相册。宋行简有个姐姐叫宋知恒,以前是某区宣传处的摄影干事,现在在外交部,所以宋行简从小到大有不少照片,甚至杜辉哥那张唯一的照片也是蹭他的。
冯月出翻了一遍说不清心底的感受,要是杜辉哥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肯定比他还要厉害!但可能就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冯月出一直是感激宋行简的,但这感激里好像也加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忌妒。
她还翻到一张宋行简读书时候的照片,跟现在比不算高的小个子,带着大队长的红袖章,照片底下有日期,冯月出算了算,那年她刚跟杜辉哥正式在一起。
真是小孩,所以自己应该大度一点。
冯月出这样想着,自顾自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