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影的眼眸蓦地瞪大,炎曜说这话的语气很淡,仿佛只是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水影却被这句话弄得发毛,只是扯出一抹笑,道:“炎探长何出此言?”
“我调查过你,水影儿与你的习惯有许多不同,虽然目前我不清楚怎么回事,可是我敢肯定,你不是她。”
水影不自觉地向后一步,炎曜表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在没弄清他的意图之前,她不敢贸然承认。
炎曜似乎看出了她的戒备,走近一步,低头道:“不过也没什么,我欣赏你的办事能力,所以你无论是不是水影儿,都与我无关。”
“那炎探长跟我说的目的是——?”她故意将声音拉长,等待他的回答。
一秒。
两秒。
三秒……
炎曜将手插在荷包,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我已经跟别人说了你是我新聘请的探案顾问,就不想与你之间有什么秘密,我希望,我的同行者对我毫无保留,同时,我也不会向别人隐藏什么。”
“所以,你把我当同行者?”水影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她在意的居然是这点。
“是。”炎曜点头。
在他心里,将一个人当成同行者已经是对其最大的肯定了。
水影脑子转得极快,就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叫直觉的小人告诉她:炎曜是一个靠得住的人,值得信任,全盘托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可一个叫理智的小人告诉她:二人才刚相识,了解得不深,此事还是不宜声张为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最后,理智赢了。
水影从善如流道:“炎探长很聪明,观察得也很细致,可是习惯总会变的,不是么?再说了,既然您刚才也说,我是谁不重要,那我们也不必纠结这个问题吧。”她莞尔一笑,脸颊有两个小梨涡,“我总觉得,看一个人是谁,不能光看她说了什么,而是要看她做了什么,通过前几次验尸,我确实能为探长提供帮助,这就证明,对您来说,我没有恶意。”
炎曜自然看出了她不想多说,确实,她的话也没错,他不能以对自己的要求来对待别人,就像你相信一个人,却不能保证别人一定要相信你一样。
“对于你是谁,我可以不管,可是有一件事,却不能不管,若不能解释清楚那件事,那么,我便不能放心将案子与你分享。”
“何事?”水影看他的表情很严肃,虽然他一直如此,可是当下的表情,却格外郑重,不由得让她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如此在意?
炎曜正色道:“请恕我无意冒犯,据我的调查,你似乎一直在关注一个组织?”
走近了一步,“暗夜组织的事,与你有何关系?”
说到这四个字的时候,炎曜的眉头明显一沉,浑身都散发着冷意。
水影心一惊,这个名字她不陌生,可以说,暗夜组织完全就是置她于死地的凶手。她想了想,道:“我有一个朋友,半个月前坐了一艘船,可是那船却沉了,我了解到,是暗夜组织下的毒手。所以,我想了解更多关于这个组织的事情,为我的朋友报仇。”
“我知道这个组织,”他的眸子深不见底,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暗夜组织在全国都有势力,领导者代号‘血魔’,专做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比如走私军火,贩毒,拐卖妇女,总之什么利润大就做什么,全然不顾道义。你说的那条船上有个富翁叫梅三霍,在山西做煤矿生意,那船出事后,梅家大乱,他的家产就被一股神秘的势力给吞并了,如此说来,一定是血魔的杰作。”
“居然是这样?”水影的拳头默默地握紧,怪不得那些人要沉船,竟是为了此。
可是。
为了利润就害了整整一船的百姓,如此心狠手辣,实在是世所罕见。
“几年前,巡捕房派了一名警探潜伏到暗夜组织,这名警探得到消息,说血魔藏身于上海滩,可是他十分狡猾,在巡捕们去搜查的时候,提前埋下炸弹,最后有十名巡捕被炸死,损失惨重,那名警探也被暗夜组织抓起来,虐杀后,抛尸黄浦江,尸体惨不忍睹。这件事一直是老探长心头的一根刺,直到我接任探长,他还嘱咐我,一定不要放过血魔。”
他的声音清冽,回荡在水影耳边,如在梦中。
“谁知后来那姓唐的探长即任后,尸位素餐,全然忘了这血海深仇,如今,探长的位子传到了我的手里,我又怎能像他一样碌碌无为?对我来说,忘记,就是背叛。”
水影从他眼中读到了一丝很明显的恨意。这是她第一次从他身上读到这么强烈的感情,好像怎么也压抑不住,连声音都在颤抖。
“看来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对于血魔的行踪,你们有什么线索吗?”水影问。
炎曜的唇向下一瞥,摇头,“自从那次后,血魔就失去了踪迹,像一滴水流入了大海,怎么都找不到了。虽然我捣毁了几个血魔的窝点,却到底没有抓到本尊。”
水影叹了口气,“想必抓捕血魔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过谢谢你,肯跟我说这些。”
她的眸子清亮,像一泓泉水,能将人内心深处的污垢荡涤。
***
次日。
杰克与李为乐几乎是同时来到巡捕房。
“我查到了!”
“是我先查到的!”
二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说吧。”炎曜负着手,站在窗边,逆光之下,更显威严。
李为乐抢先说:“通过调查,我们发现张管家有个堂弟,正好就是大中华歌舞厅的经理,也就是我们在案发现场见到的那人,可是张管家的妻子却查不到,也许是个默默无闻的农村妇女,早就死了吧。”
“张经理?”炎曜记得,当时在案发现场,就是张经理给他带路的。
“不光如此,当年还是张经理的母亲收养的阿诚。”杰克咽了下口水,道:“我们上午去询问了张经理,他被我们一吓,什么都招了,却死不承认自己参与了这个案子,还说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将他扣了,现在就在巡捕房。”
“他母亲现在在哪?”炎曜关心的却是这。
“在苏县,不过已经得了痴症,谁都不认得。”
苏县?
炎曜面向窗边,背影有一瞬间沉重。
“看来,我有必要去苏县一趟了。”炎曜顿了一下,此事事关重大,说不定是整个案件的突破口。
“这就巧了,我听水小姐说,他们剧组过几天也要去苏县取景呢,你们说不定能一起去看看。”李为乐挠了挠头,说。
***
苏县在上海旁边,地方虽小,却古色古香,是典型的江南水乡。街头巷尾,有许多古朴的小桥,居民出行也多用船,几乎每家每户门口都停有一只小船。阳光一照,碧波荡漾,端的是秀丽美景,令人心驰神往。
水影刚到苏县,就迫不及待地去吃了一块红糖发糕,这是苏县的名产,发糕蒸得又香又糯,掀开蒸笼盖,香味弥漫得整个小巷子都是。在拍戏间隙,谢非打趣道:“没想到你还喜欢吃甜食,真是让我意外。”
“生活太苦,需要一点甜来中和。”水影只是说,又低头看剧本了。
剧本边摆着一本全英文的侦探小说,是阿加莎写的《斯泰尔斯庄园奇案》,谢非不懂英文,只是称赞道:“水小姐还看得懂洋文?”
“托朋友在伦敦买的。”她淡道。
其实,在英国上学的时候,她收藏了许多侦探小说,谁知回国时却遇到了沉船事件,许多小说都随以前的身体沉入了水底,这也成了水影心中的一大憾事。其实她学习法医,也跟看的书有关,从小父亲就给她讲侦探故事,让她对这一领域心向往之,长大了才真正投入到其中。不过父亲一开始只是讲讲而已,完全没想到宝贝女儿居然真去学法医了。
如今,水影便求老常托人寄回一些侦探小说,也算是弥补之前的遗憾。
“是什么样的小说呢?”谢非为了拉近关系,开始没话找话,“爱情小说吗?就像画本子里的,公子小姐相爱的故事。”
“倒不是。”水影摇摇头,说:“也没什么,就是一件件杀人案,侦探经过层层推理,找出凶手的故事。我就不剧透了,反正凶手你一定猜不出是谁!”
“很难吗?”谢非眯了眯眼,一种你在逗我的表情。
水影瞄了一眼封面,摸了摸手臂,道:“反正我看到结尾的时候,汗毛都竖起来了。”
……
下戏后,水影正准备换装,有个卖花的小童突然跑过来,神神秘秘地递给她一张字条。
水影打开字条,是炎曜写的,邀她在苏县河边见面。
她心想:他这么快就来苏县了?
效率真高。
因为确定是炎曜的字迹,水影才敢前去。
远远的,炎曜坐在河边,静默不语,风有些大,他的风衣被刮皱了,河水也被刮皱了,在他脚边,漫到了远方。他的背影很深沉,就像他这个人,让人永远也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