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如期而至,盛大的仪式为新篇章的新领军者奉上,罗塔纳一处小小花圃旁,脏兮兮的年轻女仆在那里拔草,无人关注,她自得的悠闲,不由自主地唱起来:
“多么棒的孩子,你天生就那么乖觉;
多么可怜的孩子,你注定要干苦工长大;
多么幸运的孩子,你到现在还活着;
等待,在人群中高歌;
夜幕仅限的美好,日上即将升起啊;
漂亮的女人,白色的女人,鸡犬升天还是去见上帝!”
悄无声息时,背后走近二三人,柯卡芙眉眼含怨,昔日的小姐如今似个忌妇,柯卡芙问安娜:“她念得什么东西?”
安娜顿了两秒:“是上上任小姐刚来时留下的稿子,那时您应该还小...”
“上上任...”柯卡芙呢喃,随即冷哼:“我怎么不记得,你说的不会是勒阿斯特吧。”
安娜不知自己说错哪句话,不断含腰应她。
柯卡芙揪住她后发拽了往前推:“我都不知道在你们心目中禾已经是上任了,”她轻叹口气:“我还挺喜欢她——去,让那个人类闭嘴。”
……
柯卡芙孤身前去了古堡大殿,此时这里被打扫了干净,不透一丝风拉着深红帐布,灰蒙蒙里别着白色月季。本来干燥的地方都带了股潮湿气。
“母亲,”柯卡芙找到了罗塔娜夫人莎莉,悄悄躲在她身侧:“拉普已经和犹瑟大人在准备了吗?”
罗塔纳夫人忧心地点头。柯卡芙松了口气,一个身影从背后显现吓了柯卡芙一跳:“父亲?”
“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公爵的脸肃得很板正,是柯卡芙长这么大为数不多见到的。
他们绕到一间小礼拜堂:“柯卡芙,我的女儿。”公爵的脸有所缓和:“我带你来是想和你说清楚,你从小就任性,我方才收到克维萨的一封紧急信...”
不等他说完,柯卡芙就打断了他:“父亲!如果你要再像以前以夸捧下人的方式来教育我,那没必要,我什么都知道了。”
罗塔纳公爵的神情从措乱到凝重:“你知道什么?”
“犹瑟大人已经全部告诉我了,勒阿斯特?还是普瑞小姐,呵,在我眼里她只是个下人,只配做奴隶,我真是不理解您,父亲,您既然对她已经下了手,为什么从小还要处处拿我和她比较?!”
“你在胡说什么,”罗塔纳公爵老目圆睁,被女儿一番冲话说得恼火:“你知不知道,你自己都干了什么?!”
柯卡芙并不理会,她急言忙于证明自己:“我做了我一直想做的,父亲,不久你会知道。”
“滴嗒——”
唾液垂地。
礼拜堂虚掩的小门嘎达弹开,罗塔纳父女的争吵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
犹瑟已经换好加冕的华丽服饰。
他孙子站在一旁,头抬得像个鸡。
犹瑟脸上并非纯粹的得意,还流露出一种熬出头后对自身使命感的认同,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发出感慨:“就应该这样。”
拉普第一瞬没听明白,也在一旁附和,他仔细打量拖了一地的瑰丽红绒:“对,这样才配得上祖父。”
又恰巧拍上了马点,犹瑟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准备好当下自身加冕的需要的,犹瑟问:“大长老人呢?”
“已经在大殿等候了。”拉普答,看着祖父动身,自己退到一边问侍女:“柯卡芙呢?”
侍女惊恐地摇头。
拉普丢开她,轻轻跟在犹瑟身后。
没有太多繁复的致辞,殿门展开,拉普迎面看到大长老坐在中央,因不喜人类,各家族旁支称得上台面的领头又只零星几个,因此显得空荡荡的,犹瑟的视线扫视过去,除了授予权杖的大长老坐在哪儿,克维萨以及三长老和罗塔纳公爵,包含在内的晚辈都不在。他感到愠怒和不被重视,走近后不顾宣言等礼仪,当着余下贵族,质问大长老:“冕候之事,四家族亲脉只有一个前来,置大统为何?”
拉普也意识到不对劲,找到一面熟的罗塔纳旁支代表询问:“你看到柯卡芙小姐了吗?”
对面茫然地耸了耸肩。
一旁大长老和二长老还在对峙,一个扯着大局大统,一个憋屈地捏着当下局势,彼此眼神恨不得将对方活撕。
拉普焦急地四处张望。在黑压压的殿内搜寻。
致辞官从小站台下来,他就是罗塔纳本身的管家,眼看要错过时间,他不得不劝说。
乱七八糟的时候给乱七八糟的鬼办乱七八糟的事。
管家忠心打理罗塔纳,不说毫无纰漏但还算有条不紊。他自打出身跟随罗塔纳公爵开始,就明白自己追随对了人,罗塔纳公爵有与他相似的求和心态,不然也不会大半辈子能力一般还只是个公爵了。血鬼生性独来独往,疏散惯了,管家管理整个古堡,还有几百号人类奴隶,习得了凝聚的力量。如今公爵和小姐无故缺席,他不能让场面办不下去,劝稳了大长老和二长老后,又悄悄派侍从去劝慰拉普。
“授——平权!”
管家豁出气吼道。
仪式继续。
却在呛啷啷酒水落地声后,一片尖锐得超出人耳频率的叫声。那些围在万华镜外的垂帘被吊环揭下,紧接着镜身破裂,灼烈的阳光踩着石灰岩的窗,直直扎进那些见不得光的鬼,他们作鸟兽散,能力次些的当场成了一炮灰烬。
那些能够勉强抵御阳光的鬼拢起衣服盖住自己,
犹瑟迅间拔剑,金属银器在对峙时叮当作响:“你,”
麦兰达的声音在大殿徊响:“你们这些蛇虫害鼠,早该被除掉。”
“坏我好事,你以为你这种米粒借了光能长成刀器?食物就是食物。”犹瑟一个翻身,被刺一剑,他有意以身形将对方往阴影处带。
麦兰达闻言站在光芒的中央,将剑鞘收回:“呵,”他站在那里,手撑在剑柄呈战士状立在原地。
“布兰森?”他直呼大长老的名字。
犹瑟瞥去,大长老依旧隐在原地,毫无作为。他思虑好些,一时记不起遗漏了什么。
布兰森·克维萨那张经久失修的耄耋面孔压抑压抑:“犹瑟·比亚茨,这么多年你依旧还是个只会借势攀机的庸才。”
他掀开眼皮,黑豆豆的眼珠子转向一边,他看向麦兰达,光影模糊间,对方的面孔变得年轻失真:
“这么算,已经三十年过去了...”
罗塔纳古堡在当年,直是威廉姆·汉可尔享受居住的寝殿,曾经这里金碧辉煌,用类人王室的阶级制度,装饰铺盖了这里。
布兰森最常见到的,就是威廉姆赤.裸上身以珠缎遮足的模样。
享尽荣华、奢靡度日,同样,诡道弑性。
布兰森见过威廉姆最风光的时候,也目睹了他的落败消亡。
甚至...
“十年条约,我们遵守。”布兰森走上前,
犹瑟眯起眼,他不断向后面潜退,突然踩到什么,转头一看是他那小孙子,拉普拧巴着他那张没血色的脸小声说:“祖父。柯卡芙不见了.......”
犹瑟气得没话说,
布兰森沉住气,目光略闪烁:“退,还是战?”
麦兰达感受到脚下的光明已有转向微薄的迹象,知道时机不多,他从腰间取出卷轴,上面以百人指血刻画出的契约,咬破手指抹上立印。
“十年,血族不再杀害人类,人类不再使用银器。”
他将契约丢进阴影。
“不可!”犹瑟出言阻止:“布兰森,我现在与你同权,我不同意,你没有资格为血族作见证。”
布兰森却不顾他捡起了那卷纸,余光中,他瞪了犹瑟一眼:“和平条约,克维萨一族当然能遵守,但是,我却要再加一条约定——
互不杀害,若有违抗者,拱手交予处置。”
犹瑟见大长老已将立契,缓缓从袖中摸索。
“异议!”
一道女声打断,犹瑟收回暗箭,看向来人,竟是方才缺席的三长老。对方以绸带一圈圈围包面孔,一身火红艳丽的陀罗纹裙。只有眼部周围的皮肤暴露。
这身打扮看得在众一愣。
虽未言语,但那些随即而来的轻视怜悯已经浮于表面。
他们没想到这淌浑水汉可尔居然也想搅一腿。
可怜的萨贝尔,
“布兰森说得是他克维萨一族之词,犹瑟大人已平权血族上下一半,他的话有资格被纳谏。”
犹瑟一愣,显然没想到汉可尔会昏了头帮他。
“麦兰达,你今日闯入汉可尔,借着光明神的眷顾,可你又算哪门的光明?”
麦兰达看向对方的眼睛,脚底的光晒得身后火辣辣的,
三长老萨贝尔·汉可尔逼近了他,一步一步,
直到她踩进那半步光团,麦兰达海蓝的眼眸一谙。
“你以为当年弑君之罪,无人惦记吗?”
他躲开了对方从身下刺来的金剑,并与之交手。
剑光的捧刺声不绝于耳,布兰森看向那在光中不断的倩合的身影,陷入沉思:
她不是萨贝尔。
萨贝尔尔·汉可尔不可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做到几乎不畏光明,她若早展现能力,也定不会沦为克维萨的配属。
人类那唯一些优势被断得干净。
“是啊,食物怎么配享受食物?”
酥赫手里的剑已快抹上对方的脖子,但她剑光一转,退走剑芒,直逼他再次与对方对剑,
麦兰达被她硬生生从光下打至暗处,犹瑟见时机恰好,身形迅捷已张开嘴脸,但却被酥赫拦下:
“麦兰达,你说如果你也变成可恶的血鬼,那些敬爱你的下属人民还会爱戴你吗?”
犹瑟闻言停下不满,
面对一张张恶意的犬牙,麦兰达冷笑,他起身时依旧要体面地拍掉膝上的灰,像是嫌恶此处嫌恶到极致。
“你们以为我还指望活着回去吗,”
他的声音依旧附着一股蓝调忧郁,
酥赫血红的瞳孔中,照映出男人死灰的脸,他脸上的表情读不懂,拧眉似愁,咧嘴似笑,鼓动着两侧的脸颊上的肉,一刀一落,身形就这样萎去萧然,
好一派正义凌然,
连苟活都不知道啊,
真愚蠢,
他知不知道这么做,
那暗处蔷薇要哭了。
酥赫收回剑,掌心暗暗收紧,她目光游移,落到了布兰森那老皮一样的脸,
很多事情没有证据,但是可以猜,
并且她一定确信,猜测没有错。
那红色的池,眷兽的人,多年以前布兰森也是这样站在堂前,
而她如死侍,身上留着他的血,为他效力。
酥赫的面罩后,她干涩地抿唇,或许是因为麦兰达的死,在一瞬间,她竟起了一丝迷茫,却说不上是为什么,她也懒得思考,将手中蒙尘的剑擦去,当众在余孽下,将之狠狠插入地面,划来一道裂痕。
“Hankeer,在此立誓!
旧时代的星火,需要续燃,
请各位在今夜三分留下。”
她说着弃剑而去,身影快到无法捕捉。
酥赫摸到一处路,那而有一马车停歇,她探开帘子看去,三长老萨贝尔坐在其中:
“你回来了,”
萨贝尔轻轻抓住酥赫的袖子,眼中藏不住的星点暴露了她的急切:
“孩子,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听她温温柔柔的嗓音,酥赫想起她也是位母亲经历过丧子之痛,语气也沉了些,说的话却不委婉:“我想恢复当年的冕皇时代。”
“……”
“我打算,把克维萨全部除掉,”
“……”
“让他们成为小小的附属族,断了他的子嗣,就像我们当年一样。”
萨贝尔松开了手,一时不能消化。
酥赫却主动抓住对方的手,轻轻地将之贴靠在自己的脸颊旁:“母亲,我可以叫您母亲吗,我自小没有母亲,”
“您愿意像对待女儿一样对待我吗?”
萨贝尔沉默了,酥赫明白她不可能毫无芥蒂,毕竟她爱威廉姆,而自己是威廉姆背叛她得来的果实,她将她复活,不过是图个依仗。
如果克维萨消失,人类怕是要重立新皇。
“没有什么愿意爱我了,我只是孤身一个。”
而你,也是孤身一个。
萨贝尔似动容,一把回握住掌心,将酥赫揽入怀里,她的眼角不自觉淌着血红的水,酥赫一下就闻到那气味,那股激烈的,新生母体的味道,
“母亲,”
酥赫不自主地捧住对方,
“母亲...”
她鼻尖凑去,擦过萨贝尔的耳朵,细闻那微薄的气息。